 對聯(lián)如何避免“合掌” 廣東陽江 康斯馨 一、什么是對聯(lián)中的“合掌” 合掌，原為佛教用語，指兩手合十。后被詩聯(lián)界借用指詩聯(lián)中對仗的一種毛病。但到底“合掌”的定義如何？詩、聯(lián)界眾說紛紜?！锻趿w詩格律學》中寫道：“合掌是詩文對偶意義相同的現(xiàn)象，事實上就是同義詞相對?！边@大概是鑒悟前人的觀點而下的定義。清代袁枚在《隨園詩話》中提到“黃星巖隨園偶成云：山如屏立當窗見，路似蛇旋隔竹看。厲樊榭詠崇先寺云：花明正要微陰襯，路轉(zhuǎn)多從隔竹看。二人不謀而合。然黃不如厲者，以如字與似字犯重。竹垞為放翁摘出百余句，后人常以為戒。”（卷五·二二）在這里，袁枚并沒有給“合掌”下定義，只是說“如字與似字犯重”，將這種毛病或瑕疵稱為或納入“合掌”，那是后人的主張。 上個世紀70年代，王力在《詩詞格律》一書中對“合掌” 的定義有了一些變化，書中說：“在一首詩中偶然用一對同義詞也不要緊，多用就不妥當了。出句與對句完全同義（或基本同義），叫做合掌，更是詩家大忌。” 顯然，王力給出的兩個定義是有不同的。前一個定義重點在對偶中使用“同義詞”上，凡有這種現(xiàn)象就是合掌；后來的定義變動了，出句與對句完全同義（或基本同義）才叫做合掌。 對聯(lián)要避免合掌，這是公認的，因為“合掌”是在浪費文字，合掌必然囚鎖思路，困窄聯(lián)意。 如果對聯(lián)上下比對應的所有詞語同義或近義，肯定犯了“合掌”的毛病。初學對聯(lián)的人，往往容易犯這種毛病。例如下面的對聯(lián)： 華夏/江山/迎曉日； 神州/湖海/沐朝陽。 從對聯(lián)格律的三大基本要求（平仄、詞類、語法）來看，這副對聯(lián)完全符合。但它上、下比“合掌”了。其上、下比對應的短語完全同義或近義，這無疑是導致“合掌”的原因。 我們再看看下面這副對聯(lián)： 生死/一知己； 存亡/兩婦人。（韓信墓前的祠堂聯(lián)） 有人認為該聯(lián)也“合掌”了，其理由是 “生死”、“存亡”完全同義。這樣認定“合掌”顯然并不妥當。該聯(lián)的聯(lián)意是：韓信生死之命運都與“一知己”（蕭何）相關(guān)；而他得以生存和導至誅殺乃因為“兩婦人”（指淮陰城下的漂母和長樂宮中的呂后,前者是韓信的救命恩人，后者是誅殺韓信的主謀）。 對于這種情況，有的人提出了所謂狹義合掌、部分合掌、異位合掌、小合掌等等理論，越搞越復雜，但這些理論還是大都圍繞“同義詞、近義詞”做文章。 既然“合掌”一詞是由佛教中的“兩手合十”移用過來的。因此“合掌”的原意只應有一種內(nèi)涵，即“兩手合十”，“狹義合掌、部分合掌、異位合掌、小合掌”顯然不是“兩手合十”，這些概念怎么能與“合掌”放在一個集合體里呢？ 我比較認同的看法是：全聯(lián)上、下比句意相同或太近才叫“合掌”。其實，古人早有申論，南宋魏慶之在《詩人玉屑》中就明確指出“兩句不可一意”。對仗中“兩句一意”應是“合掌”的本質(zhì)。 一方面，即便上、下比對應短語偶有同義，只要句意不同，就不宜稱為“合掌”。不是就不是，為什么要給扣上“狹義合掌、部分合掌、異位合掌、小合掌”的帽子呢？像韓信祠的對聯(lián)，對韓信的一生概括力極強，短短十個字能引發(fā)讀者很多的想象并從中得到深刻的啟迪，分明是一副好聯(lián)。如果給它扣上“狹義合掌、部分合掌、異位合掌、小合掌”的帽子，難道要給它一個“有毛病的好聯(lián)”的結(jié)論？還是要將一副好聯(lián)給活活槍斃？對于一聯(lián)中出現(xiàn)個別同義或近義詞的情況，我二十多年前曾在某個網(wǎng)站（不記得哪個網(wǎng)站了）發(fā)過帖，戲稱之為“合指”（一指相合而非兩手合十）。意思是不要亂用或擴大“合掌”的概念。只有真正的“合掌”才是大忌。 另一方面，即便上、下比對應短語并不完全同義，只要句意相同或太近就是“合掌”。我們看下面的對聯(lián)： 大棚/長年綠； 溫室/四季青。（選自尹賢著的《對聯(lián)寫作指導》） 我們不探討此聯(lián)的平仄違律，只討論“合掌”。盡管這副對聯(lián)中“大棚”和“溫室”并不完全同義：“棚”和“室”是兩種不同的建筑物，它們前面的修飾詞“大”和“溫”含義也完全不同。但這副對聯(lián)仍逃不脫“合掌”的結(jié)論。原因是其上、下比的句意完全相同。都是講室內(nèi)種的蔬菜一年四季都是綠油油的。 再回頭看看上面舉例的“對聯(lián)”： 華夏/江山/迎曉日； 神州/湖海/沐朝陽。 我們認定它“合掌”，同義短語相對僅僅是原因，本質(zhì)是因為其上、下比的句意完全相同，都是講“祖國的大地上朝陽燦爛”。 二、創(chuàng)作對聯(lián)如何避免“合掌” 創(chuàng)作對聯(lián)要避免“合掌”，首先在構(gòu)思、立意時就要統(tǒng)籌全局，安排好上、下比的布局——這是對聯(lián)創(chuàng)作中避免“合掌”的根本。如果上、下比選擇不同的內(nèi)容、不同的寄意、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事物、不同的時空落筆，使上、下比既圍繞同一個主題，意思又不重復，自然就不會“合掌”了。 在創(chuàng)作中避免合掌的表達手段上，我們以前人的對聯(lián)為例，列舉一些供愛好者參考： 1、時空對：上、下比分別從時間和空間構(gòu)思落筆。如： 莫放/春秋/佳日過； 最難/風雨/故人來。 ——【清】孫星衍自題聯(lián) 2、形聲對：上、下比分別從視覺和聽覺構(gòu)思落筆。如： 畫閣/鏡中看，幻作/神仙/福地； 飛泉/云外聽，寫成/山水/清音。 ——【清】佚名題趵突泉 3、今古對：上、下比分別從過去和現(xiàn)時、古代和現(xiàn)代構(gòu)思落筆。如： 舊事/總驚心，階前/檜賊； 感時/應濺淚，廟側(cè)/花神。 ——【清】佚名題西湖岳廟
——【清】佚名題丞相祠 4、動靜對：上、下比分別從動態(tài)和靜態(tài)事物構(gòu)思落筆。如： 小樓/容我靜； 大地/任人忙。 ——【清】楊應琚題羅浮山酥醪觀樓 5、縱橫對：上、下比分別從景物、事件的縱向和橫向構(gòu)思落筆。如： 積石/導流/趨大海； 崆峒/倚劍/上重霄。 ——【清】左宗棠題拂云樓 6、遠近對：上、下比分別從近景和遠景構(gòu)思落筆。如： 對岸/綠楊，搖亂/三春/旗影； 出墻/紅杏，招來/幾個/酒人。 ——【清】戴鴻庥題杏村沽酒 7、前后對：上、下比分別從空間的前后或時間的先后構(gòu)思落筆。如： 人從/宋后/羞名檜； 我到/墳前/愧姓秦。 ——【清】秦大士題岳墓 為過去/古人/重寫照； 看將來/吾輩/亦登場。 ——【清】蔣士銓題戲臺聯(lián) 8、俯仰對：上、下比分別從空間的俯瞰和仰瞻構(gòu)思落筆。如： 玉宇/瓊樓/天上下； 方壺/員嶠/水中央。 ——【清】趙翼題金鰲玉蝀橋 9、有無對：上、下比分別從有什么和無什么構(gòu)思落筆。如： 荷盡/已無/擎雨蓋； 菊殘/猶有/傲霜枝。 ——【清】百齡引蘇軾詩句戲題聯(lián) 10、收放對：上、下比分別從景觀、思路的聚攏和放開構(gòu)思落筆。如： 不設(shè)/樊籬，恐/風月/被他/拘束； 大開/戶牖，放/江山/入我/襟懷。 ——【清】朱彝尊題山曉閣 11、輕重對：上、下比分別從內(nèi)容、氣勢的輕重構(gòu)思落筆。如： 小筑<于>山水間，直以/云霞/為伴侶； 大名<在>歐蘇上，盡收/文藻/助江山。 ——【清】佚名賀梧門書屋落成 12、別物對：上、下比分別從不同的事物構(gòu)思落筆。如 ： 酒/不能豪/偏愛客； 米/猶難索/更藏書。 ——【清】吳嵩梁題贈林昌彝 13、別景對：上、下比分別從不同的景物構(gòu)思落筆。如： 九曲/初通/三島近； 萬山/遙拜/一峰尊。 ——【清】黎士弘題九曲溪 14、別位對：上、下比分別從我方、他方或此方、彼方構(gòu)思落筆。如 ： 富貴/無常，爾小子/勿忘/貧賤； 圣賢/可學，我清門/但讀/時書。 ——【清】佚名題宅中饗堂 清風/有意/難留我； 明月/無心/自照人。 ——【清】王夫之題湘西草堂 15、問述對：上、下比分別從設(shè)問和敘述或回答構(gòu)思落筆。如 ： 有客/臨舟/懷帝子； 何人/下榻/學陳公？ ——【清】劉宗輝題滕王閣 16、懷望對：上、下比分別從懷念往事和想望未來構(gòu)思落筆。如： 依然/極浦/遙天，想見/閣中/帝子； 安得/長風/巨浪，送來/江上/才人。 ——【清】佚名題滕王閣 17、行感對：上、下比分別從作者的行為和感想構(gòu)思落筆。如： 攬勝/我長吟，碧落/此時/吹玉笛； 學仙/人漸老，白頭/何處/覓金丹。 ——【清】佚名題黃鶴樓太白亭 18、景人對：上、下比分別從景物和人物構(gòu)思落筆。如： 樽前/帆影，檻外/嵐光，數(shù)/勝跡/重重，都向/江頭/開畫本； 樓上/仙人，閣中/帝子，溯/游蹤/歷歷，又來/亭畔/吊忠魂； 19、景情對：上、下比分別從狀景和抒情構(gòu)思落筆。如： 四面/湖山/歸眼底； 萬家/憂樂/到心頭。 ——【清】陳大綱題岳陽樓 20、景事對：上、下比分別從景觀和事件構(gòu)思落筆。如： 滄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峽云，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jīng)，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清】佚名題碧山書屋 21、景史對：上、下比分別從景觀和歷史構(gòu)思落筆。如：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shù)兀?/strong>[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shù)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臨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氣力。[侭]朱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清】孫髯翁題大觀樓 22、流水對：全聯(lián)一意相承，上、下比不能顛倒的對聯(lián)叫做流水對。流水對句意相貫而下，因此不可能“合掌”。流水對的上、下比在意義上有連貫、因果、遞進、假設(shè)、條件、轉(zhuǎn)折等關(guān)系。 無可/奈何/新白發(fā)； 不如/歸去/舊青山。 ——【清】鄭心一自題 大抵/浮生/若夢； 姑從/此地/銷魂。 ——【清】曾國藩嵌名題贈“大姑” 最后，我們舉個綜合運用的例子： 中國楹聯(lián)學會、中央電視臺等8單位1987年聯(lián)合舉辦主題為“環(huán)宇大團圓”的海內(nèi)外征聯(lián)。其中一個出句是： [任是]海角/天涯，此際/月明/千里共； 假如我們這樣應對： [縱居]邊陲/野寨，今朝/日麗/八方同。 雖然上、下比同義詞或近義詞并不多，但我們?nèi)匀徽J為該對句“合掌”。因為，雖然對句句子流暢，“日”、“月”表面看完全是兩種天體，是以白天對夜晩。但細看，對句構(gòu)思完全被出句緊緊鎖定了，幾近拾出句之牙慧。上、下比的句意都是講——祖國的邊遠地區(qū)此時此刻無不一片光明。 我們再看1988年初公布獲一等獎的對句： [任是]海角/天涯，此際/月明/千里共； [何分]苗笙/藏鼓，今宵/春好/八音同。 該對句緊緊圍繞“環(huán)宇大團圓”的主題，避開出句以景色為主的構(gòu)思，選擇熱鬧歡樂的場面渲染團圓氣氛。以樂器對地理，以春色對明月，以聲音對情景。一靜一樂，一色一聲，當稱佳配。 以上僅列舉對聯(lián)創(chuàng)作中避免“合掌”的部分手法供聯(lián)友參考。選擇不同的內(nèi)容、不同的寄意、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事物、不同的時空構(gòu)思落筆，肯定還有多種手法。舉一反三，作品當能遠離“合掌”，令精彩紛呈。 我們說，對聯(lián)“合掌”是指全聯(lián)上、下比句意相同或太近，這主要是從句意上說的。但句意和主題是兩回事。對聯(lián)，它是一種以對稱為特點、受格律約束的獨立的文學體裁。每副對聯(lián)一定要能完整表達一個主題思想。而主題思想的表達是通過上、下比的句意來實現(xiàn)的。當我們?yōu)榱吮苊狻昂险啤边x擇不同的內(nèi)容、不同的寄意、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事物、不同的時空構(gòu)思落筆時，一定要緊緊圍繞同一個主題思想。否則，上、下比就會出現(xiàn)“隔”的毛病，隔到漫無邊際，讓人不知所云，失掉了主題思想，就不是獨立的文學體裁了。 【后話】這是12年前（2013年）的講座PPT整理稿，曾被網(wǎng)上王某等多次抄襲：http://www.woyoushebao.com/content/18/0308/15/14020892_735398434.shtml；http://www.woyoushebao.com/content/16/1123/13/5979992_608781001.shtml；http://www.360doc.cn/article/6956316_675055092.html；http://ishare.iask.sina.com.cn/f/33hPpNeznH0.html；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35963 因近日有朋友詢及對聯(lián)如何避免“合掌”，故在網(wǎng)上首發(fā)舊作以交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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