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莎士比亞書店（嚴格來說，應該是莎士比亞與伙伴），我們去了兩次。去那里，不是為了書，不是為了店，為的，只是對一個傳奇之地的精神朝圣，是對加持在這個名稱上的人格力量的一次仰視和俯首。

1919年11月17日，美國姑娘西爾維婭·碧奇在迪皮特朗街開了一家英語書店“莎士比亞與伙伴”，第一個走進書店的美國作家，是斯坦因。此后，書店成為“迷茫一代”的精神殿堂，許多知名或尚未知名的作家來到碧奇的書店，買書、借書、會友，其中包括：龐德、紀德、喬伊斯、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拉爾博、麥卡蒙、帕索斯、桑頓·懷爾德、曼·雷、茱娜·巴恩斯、尚松、普雷沃斯特、麥克利什、萊昂—保爾·法爾格、布萊荷、保爾·瓦萊里、喬治·安太爾、亨利·米勒、托馬斯·伍爾夫等等。這里是他們的“銀行”和“郵局”，也是這些文化上的自我流放者們，能夠在巴黎賴以憩息的心靈家園。

海明威在《流動的盛宴》中，對當時許多在巴黎活動的作家頗有不遜之詞，但對碧奇，他的筆下充滿愛和敬重：“那些日子里，我沒有錢買書，我從莎士比亞書店的圖書館借書看……西爾維婭有一張充滿生氣、輪廓分明的臉，褐色的眼睛像小動物的那樣靈活，像年輕姑娘的那樣歡快，波浪式的褐色頭發(fā)從她漂亮的額角往后梳，很濃密，一直修剪到她耳朵下面，和她穿的褐色天鵝絨外套的領子相齊。她的腿很美，她和氣、愉快、關心人，喜歡說笑話，也愛閑聊，我認識的人中間沒有一個比她待我更好。”

▼1964年，海明威頭纏紗布參加碧奇生日會

1922年2月2日，喬伊斯40歲生日，碧奇將《尤利西斯》的樣書送到他的手里。這本由莎士比亞書店出版的書，堪稱當時文化界的一次核爆。

1941年12月，一名德國軍官走進書店，索要店里唯一一本喬伊斯的小說《芬尼根守靈夜》，碧奇給了他一個No。德國軍官惡狠狠地表示，明天他要沒收碧奇所有的書。碧奇在一夜之間將店里的圖書、照片、資料全部轉移，涂掉招牌，拆毀書架。第二天，德國人沒有搜到一本書，只能把碧奇抓走，囚禁了半年。

二戰(zhàn)結束后，書店沒有重開，碧奇寫了一本書《莎士比亞書店》，出版于1959年，國內曾經出版，加了個副標題“巴黎左岸：一個女人和她的傳奇書店”。

如果要用兩個字形容碧奇，那就是膽識——膽和識。

村上春樹說：“世界含有無限的可能性，唯其如此，它才得以成立。而對可能性的選擇，在某種程度上，則是由構成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來決定的，所謂世界，便是由濃縮的可能性制成的咖啡桌?！薄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

我對這種選擇的理解，則是一種建基于共同精神結構上的設身處地的領悟。

余秋雨有這么兩句話是我非常認同的：“人生的路，靠自己一步步走，真正能保護你的，是你自己的人格選擇和文化選擇?！薄八^偉大的時代，就是誰也不把小人放在眼里的時代?！薄督栉乙簧?/p>

這樣的話，解釋了我為什么看不懂莎士比亞書店的任何一本書，卻一定要到此憑吊一番的原因。

即使不能生在偉大的時代，也并不意味著你可以甘于和小人為伍。當然，不與小人為伍，是要付出代價的，但這是我在如今這個時代的選擇。

1951年8月，38歲的美國人喬治·惠特曼在布希瑞街37號（也就是現在的地址）開了一家英文書店，他把書店的二層辟為圖書館，書堆間還設有床鋪，成了文人聚會之所，甚至臨時棲居地。惠特曼擁有大開大闔的前半生：13歲時，他就隨父親到過中國南京；22歲時，他帶著40美元只身前往墨西哥城，展開一次5000公里的旅程，穿越墨西哥、洪都拉斯、危地馬拉、哥斯達黎加、海地；28歲，他應征入伍，成為一名醫(yī)療準尉，曾在格陵蘭島生活和航行，還交了一個愛斯基摩女友；戰(zhàn)后，·惠特曼定居巴黎，在35歲的年齡，他進了索邦大學，學習法國文化、哲學和文學。書店最早的名稱是密斯塔爾，是為了紀念他的初戀女友，而書店則是為了繼續(xù)追尋他的烏托邦理想，成為“在這個晦暗而趨同的世界里的一道光亮”。

（莎士比亞畫像旁邊環(huán)繞的是一首關于書的頌歌：Thou art a Moniment, without a tombe And art alive still, while thy Booke doth live And we have wits to read, and praise to give. 你是不立墓志的豐碑，只要你的書存于世，你就將與世長存。人類一代又一代，永遠詠讀，使你萬古留馨。——大英詞典奠基人本·江森）

1961年，惠特曼與碧奇相識，按照她的指導，將書店的陳設和環(huán)境還原為當初莎士比亞書店的樣子，碧奇還貢獻了海明威、喬伊斯等人的照片和《尤利西斯》的出版合同原件。1964年，碧奇去世，惠特曼將書店改名為莎士比亞書店。1981年，老惠特曼（他這時已經68歲啦）的女兒出世，取名西爾維婭·碧奇·惠特曼。

2011年12月14日，98歲的惠特曼在書店樓上自己的臥室里平靜地離世。

現在，打理書店的，是另一位西爾維婭·碧奇（下圖，圖片來自網絡），她畢業(yè)于倫敦大學歷史專業(yè)，她曾在書店里舉辦文學節(jié)，在書店前的小廣場策劃演出《仲夏夜之夢》。

電影《愛在日落之前》曾在書店取景，杰西在這里簽售他的小說，并和塞琳重逢，展開另一段跨度九年的浪漫情事。對于此一系列影片（3部），我曾認真地寫過一篇評論《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

書籍的確比它的作者更能實現無窮和不朽，甚至連那些糟糕的書籍也是如此，在作者本人已化為一把塵埃以后，小而脆弱的書，卻還能蓬頭垢面地站在書架之上?？吹竭@些頑強存在于世間的書籍，我們更容易理解自己在時間長河中的無足輕重。

傳說中，書店外墻上有這樣的句子：“路過的陌生人，你不知道我是如何熱切地望著你?！?/p>

我在書店外面，沒有找到這句話，當然，也沒有感到這種熱切的目光。有的，只是我們兩個人自己搞怪的眼神。

在書店里，買下這樣一本古怪而復雜的小書，送給領導。不是我認為這本兒童讀物配得上領導的智力，而是因為，在偌大的書店里，我只讀得懂這本書的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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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店里外拍的一些照片?，F在，作為一個旅游熱地，書店熱鬧到要排隊進入。在書店里，我剛舉起我的單反，店員就客氣地阻止了。所以，店里的照片，都是領導手機的干活。

▼某個晚上，我們路過書店門口，沒有再進去，只在門外拍了幾張照片。

▼書店里面，二樓，這扇窗正對著巴黎圣母院，在這里讀書，能讀進去么？

▼另一個窗口，感覺比較像一個讀書的地方了。

▼某個角落，很小的隔間，如果是一個下雨的冬日，捧著一杯熱咖啡，縮在這個角落里，那就是一個世界的皇帝。



▼另一個開放的空間，文藝咖是這樣養(yǎng)成的。



▼樓梯口，畫著一些當年叱咤文壇的狠角色：斯坦因、茱娜·巴恩斯、亨利·米勒……

▼領導在開心地看圖識字，看來，俺的書選得還是非常對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