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相得益彰的青田印石與文人篆刻

石安說 2021-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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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藝術的勃興和文人的參與密不可分，文人從印章的使用者（純用?。接≌碌牟糠謪⑴c者（只篆不刻）再到完全參與者（自篆自刻）的角色轉(zhuǎn)變，推動著篆刻從實用功能向藝術功能的巨大轉(zhuǎn)變。

圖：中國印章發(fā)展簡史

文人用印篆印自古有之，據(jù)傳秦傳國玉璽即由“李斯篆其文，玉工孫壽刻”。魏晉時期，因紙帛的應用而文人用印則更多見錄于史料，唐宋時期，鑒藏印、書齋印等等也漸為文人所用，并能以印色鈐蓋于紙帛。宋代蘇軾、米芾等帶有文人氣息的用印已多見于其藝術作品或著錄中，如蘇東坡“趙郡蘇軾圖藉”，米芾“米氏審定”、“楚國米芾”等等，米芾在其所著《書史》中自述“王詵見余家印記與唐印相似，始盡換了作細圈，仍皆求余作篆?！币讶幻髯C其時文人參與篆印乃至已成風氣的史實。

一

印材在推進篆刻發(fā)展歷史上發(fā)揮重要作用，石料作為最理想的印材，以石治印的實證可追溯至晉代（如東晉“零陵太守章”石印），至于元代趙孟頫、元末明初王冕以石刻印之事，則進一步推進了中國印史向文人篆刻時代發(fā)展的進程。

而在各類篆印用石中，尤以浙江青田印石為顯（比如趙孟頫、王冕刻印所用石材即為青田印石），青田燈光凍甚至在文人從只篆不刻轉(zhuǎn)換到自篆自刻并由此形成精彩紛呈的文人篆刻時代起到了先發(fā)的關鍵作用，乃至“天下盡崇燈明石”，被歷代印家尊為“印石之祖”。

圖：李嵐清題”印石之祖“

青田印石種類眾多，傳統(tǒng)認為有一百余種。近些年由于青田印石的深入開發(fā)和鑒藏，可見品種也不斷增多。據(jù)青田石雕研究院院長夏可承先生介紹，其館藏青田印石品種多達280余種，既有燈光凍、封門青、蘭花青、竹葉青、黃金耀、藍星、葡萄凍等傳統(tǒng)名品，又有黃鱔青田、紅木夾板凍、蚯蚓路、寶石藍、紅星斑等較為少見的品類，還有麻袋凍、豹紋花、玫瑰紅、爆米花、紅豆、千紋線等稀罕品種。在品類眾多的青田印石中，又以燈光凍為最上品，素有“石中君子”“燦若燈輝”“貴若拱璧”之譽，歷來被視為石中珍品。

圖：青田石雕研究院所藏青田燈光凍印石

縱觀印章發(fā)展史，以燈光凍為代表的青田印石作為歷代文人篆刻家推崇的理想印材，多獲盛譽。比如清代學者陳克恕《篆刻針度》有言：“燈光凍，出浙江處州青田縣，夾頑石而生，其材質(zhì)難得大塊。其理細膩溫潤易刻，而筆意得盡，通體明瑩，照之燦若燈輝，故名燈光。為石之最上品。”明代學者屠隆在《考槃余事》亦稱：“青田石中，有瑩潔如玉，照之燦若燈輝，謂之燈光石。今頓踴貴，價重于玉?！?/span>

二

就印材而言，青田印石之所以成為最理想的印材，更關鍵的是其石性。雖然印史上早有石材治印的記載，但終因 “石質(zhì)，古不以為印，唐、宋私印始用之，不耐久，故不傳?！保鞔W家甘旸《印章集說》），到了元明，青田石因緣際會，以其“易刀筆傳神”“質(zhì)雅易刻而筆意得盡”成為最理想的文人篆刻印材，并經(jīng)由文彭促成了文人篆刻的勃興。

圖：戴躍題“天下盡崇燈明石”

由此不得不延展提一下“文人篆刻鼻祖”、明代篆刻家文彭與青田燈光凍“結(jié)緣”的典故。

文彭，“吳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征明的長子，明代藝術大家、印壇領袖。清代學者周亮工在其所著《印人傳》的“書文國博印章后”一文中對文彭以青田印石刻印并引領文人自篆自刻風氣有詳細的記載，全文如下：

圖：明代文彭與青田燈光凍結(jié)緣典故

“余聞國博在南監(jiān)時，肩一小輿過西虹橋，見一蹇衛(wèi)馱兩筐石，老髯復肩兩筐隨其后，與市肆互詬。公詢之，曰：此家允我買石，石從江上來，蹇衛(wèi)與負者須少力資，乃固不與，遂驚公。公睨視久之，曰：勿爭，我與爾值，且倍力資。公遂得四筐石，解之即今之所謂燈光也，下者亦近所稱老坑。時谼中為南司馬，過公，見石累累，心喜之。先是，公所為印皆牙章，自落墨，而命金陵人李文甫鐫之。李善雕箑邊，其所鐫花卉皆玲瓏有致。公以印屬之，輒能不失公筆意，故公牙章半出李手。自得石后，乃不復作牙章。谼中乃索其石滿百去，半以屬公，半浼公落墨，而使何主臣鐫之。于是凍石之名始見于世，艷傳四方矣?！?/span>

借助于文彭的助推，文人自篆自刻漸成風氣并成為中國印章發(fā)展史的分水嶺——印章從此從篆刻分離到篆刻合一，文人參與程度的深入使得印章真正實現(xiàn)從實用品向藝術品的轉(zhuǎn)換，篆刻的藝術性表現(xiàn)從自發(fā)變成自覺，由此進入繁盛的文人篆印時代，延綿不絕興盛至今。

圖：文人篆刻鼻祖文彭“琴罷倚松玩鶴”朱文印、邊款及原石

由于文彭在當時的顯赫社會地位和藝壇影響：時任國子監(jiān)博士（相當于國家教育部長），官居顯位。同時他又是江南文壇領袖文征明的長子，自己本身也是知名的文學家和當時的印壇領袖，所以又有一呼百應的藝壇地位。加上文彭其人其事多被時人乃至后人著錄并流傳于世。因而使得文彭以石刻印成為促成印史邁入文人篆刻時代的關鍵事件。

當代著名篆刻家韓天衡有云：“自文彭創(chuàng)以處州燈光石治印，一時文人風從，遂使篆刻之學起八代之衰，而成明清印石新紀元，就中青田石之功不可抹沒也?！笔菫榈脑u。

圖：皖派鼻祖鄧石如“江流有聲斷岸千尺”朱文印、邊款及原石

當我們沿著文人篆刻發(fā)展歷史去尋跡探源時，會發(fā)現(xiàn)歷史上幾乎所有知名的篆刻家都曾經(jīng)以青田印石作為印材刻冶印作，到了當代，篆刻繁盛，青田印石更是成為印人印材首選。這一方面和青田印石因“刀感爽脆、易于傳神”的石性有關。另一方面也和青田所在區(qū)域——長三角地區(qū)為歷代印家的重要活動區(qū)域有關——無論是趙孟頫、王冕、文彭，還是后來的印壇浙皖諸派主要印家，乃至以西泠印社為代表的近當代印學重要社團，其藝事活動軌跡或多或少都和這一地區(qū)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