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大老執(zhí)”

安徽宿州  黃申

　　在皖北、蘇北和豫東那一大片廣闊的鄉(xiāng)村地帶，“大老執(zhí)”就好比一座座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臒羲舶察o靜地給每個村子里的大事小情照亮方向。他們可不是啥當官的，可在村里的影響力那真是不小;也沒人給他們發(fā)工資，但他們就是樂意給鄉(xiāng)親們操持各種事兒。像我堂哥、大舅，還有個朋友，都是所在村大伙特別敬重的“大老執(zhí)”。

　　“大老執(zhí)”在村里辦紅白事的時候，到底有多重要呢?就拿我堂哥來說，咱好好嘮嘮。

　　在咱老百姓眼里，“大老執(zhí)”那可是獨一無二的大總管，不管是一個村還是一個大家族，大家都信得過、尊敬他，特別是辦紅白事這種關(guān)鍵時候，他的地位誰都替代不了?？蓜e小瞧這個角色，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干好的。在婚禮或者葬禮現(xiàn)場，“大老執(zhí)”就跟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似的，把各方的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要是不信，自己扯著嗓子喊幾嗓子試試，先不說能不能比“大老執(zhí)”聲音大，就說有沒有人愿意正眼看你，那都不好說。但只要“大老執(zhí)”一開口吩咐，不管男女老少，鄉(xiāng)親們立馬就聽他的，這執(zhí)行力，真是沒得說!

　　“大老執(zhí)”又不是專門干這個的，也沒有每個月固定的工資拿。誰家有事兒，誠心誠意把他請過去，事兒辦完了，他又跟平常一樣，和鄉(xiāng)親們一起過日子。說“混跡”在鄉(xiāng)親們中間，好像有點不太合適，畢竟只要大伙聚在一起嘮嗑，“大老執(zhí)”往那兒一站，自然而然就成了大伙聊天的中心。

　　一般能當上“大老執(zhí)”的人，身上都有不少優(yōu)點。第一，那肯定是德高望重。雖說在村里他說的話也不是絕對的，可要是幫著辦事，鄉(xiāng)親們對他的話那是打心眼里愿意聽，也肯定會照著做，這份威望那都是長時間和大伙相處慢慢積攢起來的。第二，這人得處事明白，遇到大事不慌不忙。有些人看著機靈，實際上真要讓他去協(xié)調(diào)個事兒，肯定丟三落四，誤了大事。第三，還得有點家族勢力撐著?！按罄蠄?zhí)”在村里可能不是那種特別有名望的大家族出身，但大多家里人多，親戚朋友一大幫。人多力量大，關(guān)鍵時候，他喊一嗓子，好多人都響應，那氣勢能把那些想搗亂的人嚇得不敢動。更重要的是，“大老執(zhí)”對辦喜事、辦喪事的流程熟悉得很，哪個環(huán)節(jié)先干啥，后干啥，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一點差錯都沒有。私底下，大家還管“大老執(zhí)”叫“人頭”，就從這個稱呼，就能知道他在村里的地位和影響力，跟一族的族長似的，讓人敬重。

　　老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哪家要是有紅白喜事，肯定會炒上幾個拿手好菜，擺上點好酒，恭恭敬敬地把像堂哥這樣的“大老執(zhí)”請來。酒喝得差不多了，氣氛也熱乎了，辦事兒的主人就會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跟“大老執(zhí)”一五一十地說清楚?！按罄蠄?zhí)”就會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馗嬖V主人家要準備好哪些東西，后面大大小小的事兒，就全交給他操心了。

　　“大老執(zhí)”一到，頭一件事兒就是仔細挑選幫忙的人，然后根據(jù)每個人的長處分配活兒。誰負責摘菜，把一把把鮮嫩的菜拾掇得干干凈凈;誰負責挑水，扁擔在肩膀上一顫一顫的，清清涼涼的井水就挑來了;誰負責燒鍋，把灶里的火控制得剛剛好;誰負責刷碗，把一個個碗碟刷得锃亮;誰負責迎接客人，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嘴里說著親切的話……他還會把每個人的活兒寫在紙上，工工整整地貼在墻上，讓大家都清楚自己該干啥，各干各的事兒，順順利利地把事情辦好。

　　要是遇到白事，堂哥這個“大老執(zhí)”就會一臉嚴肅，大聲喊：“男女老少爺兒們，咱今兒個東家出事兒了，來的人也多，不管你姓張還是姓王的，既然來了，就是來幫忙的。咱村一直都講究東家有事兒西家?guī)?，西家有事兒東家上。平常人家有事兒，你要是痛痛快快去幫忙，等自家有事兒，別人也不會含糊。要是人家有事兒你躲得遠遠的，自家有事兒可別指望別人能主動來幫你。大家都別在這兒光抽煙、喝水，光說不做。咱們得互相幫忙，互相照應，別在那兒傻站著發(fā)呆。今兒個天氣不太好，大家可得吃好喝好。多余的話咱就不說了，安排好了就開飯。今兒個中午，不管飯菜好壞，大家都得吃飽，酒也得喝好，但別喝醉了。該坐著的坐著，該干活的干活啊!”說完，他輕輕擦一下嘴角的唾沫星子，鄉(xiāng)親們馬上就鼓起熱烈的掌聲。堂哥這個“大老執(zhí)”笑著擺擺手，又到各個地方看看大家活兒干得咋樣。

　　好多鄰居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鄰居們幫忙都是不要錢的，就圖主人家管頓飯。大家對這種幫忙的事兒都特別熱心，干得也認真。畢竟都在一個村住著，互相幫忙本來就是應該的。人這一輩子，誰還沒個難處，今天幫了別人，以后自己有事兒也方便。

　　基本上每個村，都有一兩個大家信得過，能挑起“大老執(zhí)”這擔子的人。他們一般就在自己村里幫忙，除非有特別特殊的情況，不然不會去別的村。因為在自己村里，對每個人都熟悉，知道誰能干啥，安排起活兒來順手得很。

　　村里辦結(jié)婚喜事，還不太能顯出“大老執(zhí)”的厲害，真正考驗“大老執(zhí)”辦事能力的，還得是辦喪事。

　　就說鄰村有個老李，這人平時為人刻薄，老愛占小便宜，沒少跟鄉(xiāng)親們鬧矛盾。他家老爺子去世辦喪事的時候，早就心里有氣的鄉(xiāng)親們，就想在葬禮上給他點顏色看看。

　　出殯那天，幫忙抬棺材的鄉(xiāng)親們，剛把棺材抬出村子沒多遠，就“砰”地一下把棺材重重放在地上。老李一下子愣住了，趕緊跑過去問咋回事。有個鄉(xiāng)親沒好氣地說：“老李，你平常做事太不地道，今兒這棺材，我們不想抬了!”周圍的鄉(xiāng)親們也跟著起哄。老李一下子慌了神，平常他就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不把鄉(xiāng)親們放在眼里，這下知道錯了。

　　當時負責辦喪事的“大老執(zhí)”正好是我堂哥。堂哥知道這事兒后，趕緊放下手里的事兒趕過來。堂哥身材高大，平常在周圍幾個村子都很有威望。堂哥到了現(xiàn)場，臉色一沉，大聲說：“這都咋了?人都走了，還鬧這些!咱們都是一個地方的人，死者為大，有啥事兒不能等把老人順順當當送走再說?”鄉(xiāng)親們聽了堂哥的話，雖然心里還有氣，但也都不說話了。

　　可這事兒還沒完，送葬隊伍走到老王家田地的時候，老王突然沖出來，攔住路，大聲嚷嚷：“老李，你家老爺子活著的時候，沒少占我便宜，今兒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原來，老李他爹活著的時候，和老王因為地的事兒鬧過矛盾，一直沒解決。堂哥趕緊走上前，好言好語勸道：“老王啊，人都走了，咱別跟死人過不去。這樣，等喪事辦完，我給你們倆好好說道說道，保證給你個滿意的說法?！崩贤蹩丛谔酶绲拿孀由?，這才不太情愿地讓開了路。

　　送葬隊伍接著往前走，沒走多遠，又被一群婦女攔住了。原來是之前老李和村里幾戶人家因為一些小事鬧得不愉快，這些婦女就趁這個機會來要個說法。堂哥又出面，耐心地勸道：“姐妹們，我知道老李之前做事不對，等事兒辦完，一定讓他給大家賠禮道歉。但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把老人入土為安，你們看這樣行不行?”堂哥好說歹說，這些婦女才散開。

　　在堂哥的努力下，葬禮總算是順順當當辦完了。老李對堂哥那是感激得不行，從這以后，也知道自己以前的做法不對，慢慢開始改了。

　　在咱農(nóng)村，“大老執(zhí)”雖然沒官職，也沒權(quán)力，可他們靠著自己的威望、智慧和人脈，在村里的事兒上那作用可大了。有時候連政府都頭疼的問題，“大老執(zhí)”一出手，就能輕輕松松解決。他們解決問題的辦法各種各樣，有時候靠自己的好名聲，讓大家信服;有時候靠和鄉(xiāng)親們的交情，從中調(diào)和;有時候用點巧妙的辦法，平衡各方利益;有時候靠家族人多，壓住場面?！按罄蠄?zhí)”在村里的特殊地位，經(jīng)常能幫著村里解決大難題。

　　農(nóng)村里的“大老執(zhí)”，雖然沒官職，也不掙錢，但卻是農(nóng)村能和和美美、順順當當?shù)闹匾宋?。不管是調(diào)解鄰居間的矛盾，還是處理家里的不和睦，他們都能發(fā)揮大作用。他們操心著村里各家各戶的事兒，在大家心里，那是值得尊敬的人。今年堂哥都六十歲了，還在“大老執(zhí)”的位置上，盡著自己的一份力。讓人高興的是，現(xiàn)在又有個三十五歲的“小老執(zhí)”，跟著堂哥學著老一輩的做法，把“大老執(zhí)”這份事兒接著往下傳，就像接力棒一樣，在村里傳遞著溫暖，維護著秩序，讓村子一直和和美美地發(fā)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