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樹有本心 ●吳春紅 ................................................................................ 再次造訪蓮花山茶園，是初冬。輕霧。微雨。天地間籠著一層輕薄的灰蒙蒙的氣息。 ................................................................................ 雨絲似有若無，悄悄沾上頭發(fā)，飄上臉頰，涼意襲人。我沒有打傘，笑著與這清冷擁抱，別有一番心情。茶園所在并不高，我們沿著蜿蜒的山勢(shì)，緩步而上。樸實(shí)粗糙的土路邊，散落著許多知名、不知名的植物。旁有櫻花樹，早開的幾朵花兒綴在樹葉間，蔥綠中顯露著一絲粉色的嬌媚，很是誘人。間或有一兩棵咖啡樹，低矮的樹枝上，紅色的果子累累，有同伴試過說：咖啡豆可以吃，甜的。我接過幾顆豆子，紅色有深有淺，光澤透亮，猶豫再三，還是沒舍得張口。處于蓮花山下的茶園，是靜謐而安祥的。此時(shí)，因我們的到來，一時(shí)的安靜被破壞，腳步聲，說笑聲，此起彼落。我們是一群無端的造訪者。只是，這樣來來往往的無端窺視它的人，必是不少。山野草木，以它最包容樸實(shí)的本質(zhì)，安靜地接納著。 ................................................................................放眼茶園，幾千畝山地。枝葉平整的茶樹一壟接著一壟，顏色深綠，向著遠(yuǎn)處和高處延綿伸展，厚重而富有彈性。茶樹與蒼黃的土壤間隔，一道綠，一道黃，猶如加工好的條紋地毯。這樣濃郁的綠，撕開了我眼前灰色空蒙的視野。煮水。泡茶?？床枞~在杯中與清水相遇。一片片，浮起、沉落，旋轉(zhuǎn)如飛，舒展似舞。暗色的葉片慢慢展開，顏色漸變得清亮，還原了茶葉本來的面貌。一縷縷茶色，或濃或淡，從葉片中析出，一如墨色暈染，在清水中緩緩散開。杯中的水，由無色漸至有色，空氣中，溢出了淡淡的茶香。閑暇之時(shí)，或與三五好友圍坐，或獨(dú)自一人，我總喜歡這樣泡著一盞茶，從有味喝到無味。思緒，也如舒展的茶葉，在時(shí)光中輕輕鋪展開來。朋友說：冬天了，該喝紅茶。我說：好，紅茶和暖，適合冬季。只是，手一伸，還是習(xí)慣性地拿起綠茶。我對(duì)綠茶有偏愛，由來已久。綠茶的茶色最是清亮，茶味也是最得我心。漸漸地，便從那苦中喝出了甘，也愛上了綠茶。此時(shí)的我，一如彼時(shí)的父親，有一盞茶，便可以沖泡出一段簡(jiǎn)單快樂的時(shí)光。清茶入口，品出了天的清朗、山的高遠(yuǎn)、云的飄逸。茶葉生長(zhǎng)于山野之間，把天地間的精氣與靈性，融入了自己的身體。一片嫩芽，一壟茶樹，便是一方世界。秋山曠遠(yuǎn)，有霧繚繞。抬頭，見蓮花山峰巒高聳，雞鳴寺大佛坐于山間。這一壟壟茶葉就種在雞鳴寺腳下，它們時(shí)時(shí)聽梵音禪樂，沐清風(fēng)甘泉，不知可也修得佛性？我伸手掐下一片嫩芽，放入口中咀嚼，苦澀中有甘美，是不同于制過的茶葉的另一種清香。這樣不加工的茶葉，也是好喝的。把它們研磨成碎，再用水沖泡，泡出的茶水是與葉子一樣的青綠色，味道也極甘美。茶葉，因其生長(zhǎng)的環(huán)境不同，制作的手法不同，成就了不同的品種。同一種茶，因泡茶的水質(zhì)不同，溫度不同，因沖泡的手法不同，時(shí)間不同，又成就了茶的不同口感。那日，靜坐于蓮花山茶園的茶室，種茶人給我端的第一杯，是綠茶。天然種植的茶葉，用蓮花山的泉水沖泡，這茶自是芳香四溢，清甜甘美。種茶人泡茶的手法極其嫻熟，笑容純粹，植根于泥土的人，氣息也是最接近于草木，簡(jiǎn)單而樸實(shí)?？粗?，我突然想到的，是那個(gè)發(fā)現(xiàn)了茶葉的先人，是茶葉最初的模樣。你看漫山遍野生長(zhǎng)的茶葉，與一般植物的葉子并無二致。狹長(zhǎng)的、或橢圓的葉片，是青翠的本質(zhì)，它們?cè)陉柟庥曷吨猩L(zhǎng)，固守的，也是草木的本心而已。我們的祖先是如何從這小葉片中品出甘美的？又是經(jīng)過了多少試驗(yàn)，讓昨日的野草成了今天登堂入室的佳品的？人類的智慧是無窮盡的，一代代人，用其勤勞的本質(zhì)，慢熬出今日我們所品到的這一盞芳香，確是不易。茶煙氤氳，這一縷縷茶香中，飽含的，是時(shí)光的沉淀，是歲月的積累。放下茶盞，跟隨種茶人去看了一眼制茶的車間，采青，殺青，揉捻，烘烤，晾曬，發(fā)酵……種茶人簡(jiǎn)單地介紹著制茶的器械與工序，其每一個(gè)過程，都有著嚴(yán)謹(jǐn)?shù)囊?guī)格。從山野走來茶葉，經(jīng)歷這繁復(fù)的行程，便有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有了清甜甘美的味道。所有的成長(zhǎng)，過程都是艱辛的，有些早已變了最初的模樣。我感動(dòng)于這樣的成長(zhǎng)之后，茶葉最后依然能回歸它本真。你看，那一片片泡至無色無味的葉子，舒展平緩，依舊是它生長(zhǎng)在枝頭時(shí)那般自然。有土壤，有陽光，有水份，再有一粒種子，草木總能給我們?cè)S多驚喜。蓮花山上的茶葉如是，陸豐上英的廣薯如是，博美的蘿卜如是，世間所有的草木亦如是。陽光下，風(fēng)雨中，成片成片地綠意無限延展。它們?cè)谔斓亻g低眉靜默，用生機(jī)、用堅(jiān)忍、用蔥綠，固守自己的一方世界。你以真心澆灌，它回饋你以豐收，你以樸實(shí)種植，它回饋你以甘美。這并不完全是茶樹與人的宿命，而是大自然對(duì)勤勞最好的饋贈(zèng)，是茶樹最初的本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