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常說這么一句話，“人生所有的猖狂，最終都將以凄慘來收場?！?/span>

      小蔡揣著家里那些年積攢下來的積蓄，跟著那個服務(wù)員女娃跑到了西安。他們倆根本就沒有開飯館，而是在傘塔路上租了個房子住了下來。先是逛蕩了幾個月，后來慢慢感覺老那樣子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畢竟他們帶來的錢有限，經(jīng)不住只出不進地折騰。于是，他把那個女娃放在家里養(yǎng)上，他自己去一個岐山臊子面館給人家打工掙錢。

      俗話說，鄉(xiāng)下的掃帚進城三年都會成精。在小地方?jīng)]見過多少世面的女娃兒，跑到這繁華的大城市里，去人家那些亮堂堂的大商場里走一走，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了，兩條腿都不會走路了?？纯茨切┮路推狡匠３５囊粭l裙子，五百塊錢，還不搞價；一雙還算差不多的鞋子，七八百，還說是打了折的。幾次商場逛下來，女娃的眼花了神亂了心野了，小蔡帶來的那么點兒錢，咋夠這樣花呢？饒是小蔡還好歹一個月能進點兒錢，還沒能混到年底，他們倆的家當(dāng)就快要空了。原來的時候?qū)掃M嚴出，感覺還能攢下些錢；現(xiàn)在是寬出細進，感覺錢咋這么不經(jīng)花的。男人沒了錢，就像車沒了氣，就像鬼被抽了筋。說話沒有了當(dāng)初的硬氣，做事老有點心虛膽怯。有一天，女娃提出她要去一個商場上班，她說一個人掙錢供不住倆人花銷。真的，你要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娃兒跟著你過緊緊巴巴的清苦日子，這咋可能呢？

      女娃去一個家電營銷處上班。來這里買家電的人，多是一些企業(yè)和單位的領(lǐng)導(dǎo)，一來訂購就是成批量的。如果能簽下一個單子，提成是很可觀的。跟有錢的人打交道的時候多了，人的心難免就會膨脹。特別是有了小蔡的比較，女娃兒越來越覺得小蔡充其量不過就是個小土鱉，在人家這些人跟前，簡直沒有一點兒比頭。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要才沒才?！薜男囊猜L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那一次有個企業(yè)經(jīng)理來簽了一批空調(diào)，是往辦公室和職工宿舍安裝的，一下子就簽下二十多臺。這樣的單子，讓女娃兒對那個經(jīng)理心懷感激。所以，當(dāng)經(jīng)理提出晚上一塊兒吃個飯的時候，女娃兒誠惶誠恐又激動萬分。應(yīng)該是那個吃飯的場面改變了女娃兒的觀念吧，自此以后女娃兒對小蔡的態(tài)度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此抖疾豁樠哿?，看他干啥都沒出息了。是的，一個開面館的土老冒小老板，咋可能能比得上一個久經(jīng)沙場又那么英俊瀟灑出手大方的大企業(yè)經(jīng)理呢？比較著比較著，小蔡就讓人家給比較下來了。眼看著女娃身上的衣服一天比一天不一樣了，每天早上的化妝品也不一樣了。還真的是呢，人在衣服馬在鞍。原先清純本分的鄉(xiāng)村妹女娃兒，穿上華貴得體的衣服后，一下子就成了洋氣的城里靚妹，弄得小蔡心里老忐忑不安的。終于有一天女娃向小蔡攤牌的時候，小蔡傻眼了。人家女娃也算有點良心，給小蔡撇了兩千塊錢，說是要感謝他把她帶到這樣的大地方，讓她開了眼界見了世面，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人生選擇：“既然你不可能離婚跟我結(jié)婚，咱倆就到此為止吧！”

      女娃兒的這些話說得柔聲柔氣的，但是卻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割在小蔡的心上。平心而論，人家女娃說的對著呢，出來這么長時間，他終于看清了這個世道：一個男人，混不出點兒名堂，就得乖乖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不要有什么花花綠綠的想法了。跟他這么個窩囊貨，能有個啥出路呢？

      女娃兒擰身飄然而去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受傷很嚴重。他蒙著頭在出租屋里大睡了三天。等到再出來的時候簡直就跟個鬼一樣，頭發(fā)也長瘋了胡子也長瘋了，人瘦了整整一圈兒，就像薄薄的一張紙片兒。好的一點是，這小子還算沒有渾到家，這一刻頭腦也清醒了：自己的世界不在這里，還得回家老老實實安安寧寧地侍弄自己的小日子。

      小蔡提著行李包回到家門口，跪在父母跟前的時候，媳婦摟著娃又恨又疼地看著他，啥話都沒說，眼淚只是止不住地流淌著。她們娘兒三個能說啥呢，小蔡帶著那個女娃兒離開家的這些日子里，無論是公公婆婆還是娘家的父母，他們成天守在跟前都這樣勸導(dǎo)她：“男人嘛，年輕的時候都有個胡瘋張的時候。瘋張夠了，他就會乖乖兒地回來，也就知道跟你好好兒過日子了?！?/span>

      如今，這個禍害算是回來了。盡管心里塞滿了怨氣和痛恨，但要真的跟他鬧離婚，還真不是她的目的。從這一點上說，小蔡媳婦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她在面面兒上把小蔡晾了兩個多月，才慢慢地跟他有了點兒交流。還真的像老人們說的，在外頭瘋了一圈兒的小蔡，如今回來乖巧多了。尤其在媳婦跟前，簡直騷情得就像家里養(yǎng)的狗跟貓一樣，各種肉麻的巴結(jié)各種花樣的獻殷勤。有時候，還專門騎著自行車帶著媳婦趕集。村里人也都知道他前些時候弄的那些齷齪事情，看到他如此這般的在街道秀恩愛，也都會意地笑笑而已。

      小蔡夫婦倆原先的那個面館，早在小蔡跑到西安瘋張不到半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塌伙了。面館這生意，好可能就是因為一點，他們的面都是小蔡窩面醒面揉面搟面一手操作的。面食，尤其是手搟面軟面，男人家力氣大揉面揉得筋道，加之調(diào)面的時候各種調(diào)理就那么一點點兒竅道，味道完全不一樣。小蔡弄出來的面吃起來愈外好吃，回頭客非常多。他那么一走，老顧客來過兩三回之后，就不再來了：換了人，面的味道不對勁兒了?，F(xiàn)在，那個地方要拓寬，早已經(jīng)拆除成了平地了，聽說要弄一個轉(zhuǎn)盤小廣場。

      過日子這還真是的，啥都平平穩(wěn)穩(wěn)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也就啥都好好兒的。?jīng)過這么一折騰，一下子沒有了營生，日子一下子就亂了節(jié)奏，各種問題也就都出來了。他們打算著再找地方開面館的時候，先是找不下地方。找到地方了，試經(jīng)營了好幾個月，老是陰死火滅的，連正?；ㄤN都包不住。等于說他們倆人成天從早到晚地拴在那里，連個自己人工工資都掙不回來。生意不好了，人的脾氣也就好不了了。媳婦有時候一想到小蔡帶著那個女娃出去瘋張，把那么多積蓄花了個精光不說，還把好端端個面館給弄關(guān)門了，這純粹就是個兩頭虧，所以不由得就會抱怨幾句。小蔡自知理虧，又悔又氣，在飯館里也沒有個好心情。怨誰呢？還不是自己個豬腦子，一時犯迷糊弄出個糊涂事情，把好端端個日子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一邊在冷冷清清的面館里熬著，小蔡夫婦倆一邊也在焦急地尋找著更好的出路。娃大了，花錢的地方多的多了。旁的不說，單單倆娃周末去補習(xí)班的補課，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也是怪了，他們倆那個時候沒好好念書，現(xiàn)在倆娃也是一樣，那么聰明，但是就是不把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倆娃的數(shù)學(xué)跟英語都要補課，要不然在學(xué)校根本跟不上趟子?？粗蕃F(xiàn)在念書的那個樣子，他們倆終于后悔自己當(dāng)初的幼稚了，如今又落到倆娃的頭上，整得他們白天晚上地發(fā)熬煎。

      農(nóng)村人有句這樣的話，“人，生就一個丫鬟的身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還要有個小姐的命?！毙〔檀蟾啪褪沁@樣的吧，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老不安分，弄得自己尋找到了這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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