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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 痛 》

 時光撿漏 2020-08-03


文&圖:辛   克

來  源:【時光撿漏】——一個不善于追熱點,博眼球,只想靜靜地講普通人的柴米油鹽的瑣碎家常、用鏡頭記錄平常生活、偶爾發(fā)發(fā)牢騷,偶爾轉述別人故事的公眾號!

投  稿:13772706338@139.com

隱  痛

文 |  辛  克

【1】

老張?zhí)稍跓峥簧?,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枕頭邊上的煙盒已經(jīng)抽的剩下零零散散的幾根,炕邊的煙灰缸里塞滿了新鮮的煙頭,還有一兩只殘留幾點火星,輕飄飄地升起一絲青煙!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王家村的老李登門了——老張兩口子絕對想不到的一位二十多年前的老伙計來了!老張看見老李的第一眼,心里就飄過一個念頭,唉,老李都老了,都老成一臉切刀紋了,自己是不是也老了?這個略有些感嘆歲月的想法瞬間飄過,隨即襲上心頭的卻是莫名的緊張,老張的心臟一陣狂跳,老李突然登門,莫不是自己的“女兒”有要緊事了?

老張原名張拴勞,在高林村里他家是獨姓——幾乎全村都姓馮!老張的祖宗是什么時候、因為什么原因遷到了高林村,沒有人知道,就連老張自己也不清楚。雖然是獨姓,老張一大家子也有二三十人口,與本村的高姓村民關系處的很是親近,從來沒有人把張姓一大戶當做外鄉(xiāng)人,村子里遇著紅白喜事,張家必定是要出來人幫忙料理。

張拴勞在他們這一輩兄弟里排行老三,其余兄弟要么在外工作,要么長年打工,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拴勞卻是個例外。村里人給他起了個綽號——猴精!這有些貶義,但褒義還是居多,拴勞的頭腦靈光,人也勤快,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折騰,販過西鳳酒,搞過村辦企業(yè),也在外面的大城市創(chuàng)辦過皮包公司,蓋起了方圓十幾里的第一座二層小洋樓!村子人有的說拴勞的錢多的用麻袋裝著,有的說拴勞辦公司把錢賠了個精光,這么些年頭,誰也拿不準拴勞到底是什么情況,但越是這樣,別人越是喜歡猜測,越猜測越摸不透,就連村子幾歲大的小屁孩都知道老張這個名字,因為老張就是有錢有勢的代表!

張拴牢為人豪爽,做事仗義,村子里好人惡人都愿意和他交往,即使成天不不務正業(yè),到處游走打麻將的懶熊也給張拴牢說好話,坐在煙霧繚繞的麻將場,只要是提起張拴牢,這些因為平??诖跃o,屁顛屁顛跑到張拴牢家里向他借錢的人為數(shù)不少,可張拴牢從來不打這些人的臉,明知道借出去的錢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他也從不吝嗇,一二百常常接濟,一來二去,張拴牢的名字就在江湖一般的麻將場傳了開來。張拴牢不僅仗義,而且還有錢!沒有多少人知道高林村有個張拴牢,但沒有人不知道高林村有個老張!老張從此就代替了張拴牢,老張的名號叫的越來越響亮!

老張媳婦手腳麻利地在廚房收拾了幾碟涼菜,客廳里老張和老李已經(jīng)坐在暖和的炮彈爐子前拉起了家常,老張不知道老李想做什么,可逢著正月的日子,還沒有過十五,來的客人在家里喝幾口小酒那是習慣,是待客的基本禮節(jié),老李二十多年都沒有踏過自家的門,既然來了,那就先喝上幾小杯,喝了酒,話頭自然就出來了。

“他叔,你是稀罕人,這么二十多年了,你是頭一次進我屋的門哩,來,往桌子跟前坐,你和我掌柜的喝幾杯!”老張媳婦從廚房端出了幾碟涼菜,熱情的招呼著老李。

“他姨你準備這干啥嗎?咱又不是外人,喝喝茶,說說話就行了,還這么麻煩你!”老李說。

“老兄,咱不說那些客套話,正月里頭就這樣,走到誰屋里都要喝幾杯,你是稀客,往常在路上見你都是打聲招呼,你今兒個來,我和我老婆高興都來不及哩,你還跟我見外啥哩嗎?來來,端杯子,咱弟兄倆先喝一杯!”老張一臉激動,手里的酒杯開始輕輕晃蕩起來。

“好,那咱先喝一杯,弟妹也把酒端上,不管你平時喝不喝酒,今兒個第一杯酒喝了,喝了我好說話!”老李端著酒杯,對老張媳婦說道。

“好,既然老李哥說了,我這幾年血壓高,從不喝酒,但這一杯酒我喝了,來,歡迎李哥來咱家串門子!”老張媳婦一仰頭,“滋”的一聲喝完了整杯酒,接著又倒過酒杯,一滴酒都沒有掉落下來。

“好,弟妹是干脆人,我也喝了!”老李也是一口悶光。

“老張兄弟啊,今天弟妹也剛好在,我想你兩口子大概能猜到我想說啥哩。我也是迫不得已,咱不能眼看著孩子過不了這個坎!盡管娃兒是我當年從你屋抱走的,可說到底她是你們的孩子,誰都想把娃給個好人家,可老天不睜眼,我那堂弟五年前就患病離世了,這些情況你倆應該知道。撇下娘仨,家里連個頂門立戶的男人都沒有。女娃兒初中畢業(yè)就出去打工,十來年時間也多少積攢了一些錢,去年男朋友也領回了家,眼看著隔壁鄰家都翻修房子,娃兒雖然她爸不在了,她就是家里的掌柜。上個月娃兒從南方回來了,和我商量了一番,決定要給家里蓋房子。一個多月時間主體已經(jīng)完工,可后期的門窗、瓷磚、墻面等工程還差兩三萬,我也盡自己的能力給娃兒湊了些,可畢竟起不了大作用。我是娃兒的大伯,除了我也再沒有人給這個家操心,這幾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我思量著到底要不要來尋你兩口子,我不知道我今天來的對不對,可碌碡推到半坡了,也只能上不能下,不管到任何時候,娃兒終歸是你們的骨肉,老張是有情有義的人,十里八鄉(xiāng)人都知道,娃兒從小送了人,可現(xiàn)在遇著這么個情況,你不出手幫忙,還有誰來幫她呢?你兩口子說說,是不是這個理?”一杯酒下肚,老李的話匣子就打開了,而且話一出口,老張兩口子的心就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是呀,想想都二十多年了,這些年間,要說老張沒有想過被自己親手送給別人的三女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看著成天在眼前晃蕩的三個孩子,他不經(jīng)意間就會心里一緊,猛然記起那個飄著大雪,北風凌厲的早晨……

【2】

媳婦生了,可又生了個女子!張拴牢把兩只手抄進袖筒,蹴在大門外的南墻根,十一點多的太陽懶懶地斜照過來,包裹住了蔫頭耷腦的拴勞。這日子咋就過得這么沒有心勁哩?媳婦娶進門四年時間,幾乎是連著生養(yǎng),第一胎是女兒,拴勞沒有覺著啥不好,不管兒子女子,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他(她)都要管自己叫爸!他樂呵呵地給孩子辦了滿月,盡管家里窮的叮當響,他還是四處借錢,風風光光辦了一回滿月席。媳婦打心里感激拴勞,要知道,自己還沒有過門的時候,娘家媽就時不時給她講,結婚生娃,要生男娃,生了男娃,婆家全家人稀罕你,把你看的高,要是生女娃,那就說不好了!拴勞媳婦在炕上疼的扯被子的時候,心里都在不停地念叨,老天爺啊,給我送個兒子吧!可隨著一聲娃兒的啼哭,接生婆說了句,生了個女娃,拴勞媳婦的眼淚全涌了出來。接生婆還在一邊勸慰著,這媳婦哭啥哩,娃都生了,這會又不疼了,哭啥嗎!拴勞媳婦的眼淚流的更厲害,她為自己不中用的肚子哭?。?/span>

婆家并沒有像老娘說的那樣冷淡自己,拴勞一個月子都陪在左右,一家人都把娃兒看的稀稀罕罕,拴勞媳婦心里踏實了,不管怎么說,她當初沒有看走眼,嫁對了拴勞,嫁對了這一家人!她要想法子給拴勞生個兒子,要不然對不起這一家人!

拴勞媳婦瞞著家里人,自己一個人去了兩趟觀音山,據(jù)說山廟里的送子菩薩很靈驗,拴勞媳婦兩次上了十塊錢布施,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啊,拴勞媳婦平日里舍不得花錢,一年到頭給自己買不了一件新衣服,要是真能如自己所愿,她就每年給廟里上十元錢布施——只要二胎能生個兒子!

女兒不到一歲的時候,拴勞媳婦又懷上了,從村子街道走過去,碰上的熟人都會端詳半天,身前身后看一圈,然后認真的給拴勞媳婦說一句,這一次絕對是男娃,從你這身形就能看出來。她嘴上不說,心里可是樂開了花,這么多人都說是男娃,看來自己去觀音山是去對了,菩薩睜眼了,終于給自己送來了兒子!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拴勞媳婦是在八月十五前一天生產(chǎn)的。下午天快黑時,她還在廚房挺著大肚子給一家人忙活著晚飯,這幾日正是挖玉米的時候,除過她和小姑子在家以外,所有人都在秋田里忙碌著。拴勞媳婦兩手端起一大蒸屜饅頭時,肚子忽然一緊,疼痛感隨即漫上全身,不好,這是要生了!她急忙打發(fā)小姑子去村里找接生婆,自己則是扶著門窗按著墻,一步一挪走進了房子!

接生婆是在十來分鐘之后進的房門,老婆子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小姑子拉著她一路瘋跑,才剛進門,接生婆就累得癱坐在炕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丫頭啊,你這是要我的命哩,你把我當十幾歲的娃娃哩?我的腿都快要斷了!”接生婆大概是在地里忙活著,上炕的時候滿腿都是泥,拴勞媳婦這一次沒有受多大疼痛,接生婆進來沒有多大時間就生了!

“生了個啥?”拴勞媳婦掙扎著問了第一句。

“生了個親戚(地方俗語,女娃長大都嫁人,所以都是做親戚的)!”接生婆說道。

“唉,我可咋么活呀?”拴勞媳婦幾乎成真的夢徹底破了,她感覺到了從腳底蔓延到頭頂?shù)谋洌⒆映錾鷽]有給她帶來喜悅,倒是無窮無盡的失落讓她徹底掉入了黑漆漆的夢魘!

村里的計生干部跑到家里來做工作,要讓拴勞媳婦去做絕育手術,這就意味著她將徹底與生兒子的一線希望告別!拴勞一聽這話就躁了,他劈頭蓋臉對村干部臭罵一頓,連推帶搡趕了出去。拴勞的心有些慌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父母不停在耳邊絮叨的老話——兒子是咱家頂門立戶的柱子,沒有兒子,你就是有萬貫家產(chǎn)不也是最后落到別人的手里嗎?

拴勞媳婦在這個月子里沒有看到過幾次婆婆笑瞇瞇的面孔,除非是娃兒餓了,或是要換尿布,或是到吃飯的時間,婆婆才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拴勞媳婦的每一碗飯都是一半眼淚一半湯,這個月子是怎么熬出來的,她想都不敢想,她誰也不怨,只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東隔壁的媳婦比她早半年結婚,人家連著生了倆帶把的,看著每天從家門口走過的媳婦,她眼睛里全是羨慕,做女人就要像人家一樣,即使家務活不干,什么都不會,這些都不重要,只要是生了兒子,所有媳婦都可以在這個家庭占得重要地位。拴勞媳婦也不怨婆婆,不管怎樣,即使婆婆心里對兒媳婦不滿意,可她至少沒有讓拴勞把這個孩子送給別人家,這年頭,女娃在路邊野草堆里扔得到處都是,命好的被人撿回去養(yǎng)大,氣命短的不被餓死就是凍死,自己的骨肉還在自己懷里,吃的自己的奶,眼看著小小的娃兒要天天長大,拴勞媳婦就是受多大委屈,她也覺得值,這可是為了自己的孩子?。?/span>

這個孩子剛滿月,拴勞媳婦就自覺地擔起了家務活,這是她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她不想成天讓婆婆沉著臉給自己端飯送湯,她要趕緊坐完月子,幫婆婆分擔永遠也干不完的家務活,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彌補自己心里的愧疚——誰讓自己生了個丫頭呢?

日子就在孩子的咿呀學語中一天天度過,大女兒剛滿兩歲,小女兒也開始扶著凳子學走路了,拴勞媳婦又懷孕了!她不敢聲張,只是晚上給拴勞告訴了一句,躺在身邊的男人似乎沒有多大反應,就像是聽到了別人家一頭母豬一窩下了十幾個豬仔的消息一樣平常。他哦了一聲,隨即翻過身呼呼睡去!拴勞媳婦的眼淚就像七八月的白雨一樣,嘩啦嘩啦流了大半個晚上。老人們常說一句話,生女的一個勁生女,生兒的一個勁生兒,這是該不會輪到自己身上吧!

拴勞媳婦第三次懷孕,從街道往過走的時候再沒有人湊上來說話,大家都覺著尷尬,又覺著這女人可憐,誰家都想要男娃。同樣都是養(yǎng)娃哩,男娃長大是自己人,女娃長大都去別人家了,道理就是這么簡單!可看著這個加入張家沒有幾年的女人接連生了倆丫頭,大家都又覺得她可憐,眼看著肚子越來越大,沒有人再敢隨便猜測,只有生下來才能知道!

拴勞媳婦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正是冬月的晚上,西北風嘩啦嘩啦地刮了一整天,窗戶被風扇的啪啪響,入夜時候竟然開始飄起了雪花。拴勞媳婦坐在炕上給孩子縫棉襖的時候感覺不對,拴勞急急忙忙把老娘喊進屋里,自己顧不得穿好鞋就出了門,他要去請接生婆!

拴勞領著接生婆進大門的時候就隱隱聽到了貓一樣的哭聲,應該是生了吧!接生婆嘴里叨叨著,老娘從房子走了出來,“她姨啊,這黑燈瞎火的又讓你跑了一趟,已經(jīng)生了,就不麻煩你了,你看,咱家里這情況也緊張,這三塊錢你就拿著,別嫌少,實在對不住了!”老娘的臉在電燈泡下顯得陰沉發(fā)黑,她從兜里掏出來一卷皺巴巴的毛票,直接塞到接生婆的手里?!八﹦趮?,你看我又沒有干什么,咋好意思拿你的錢哩?”接生婆說?!澳隳弥?!前面兩次都沒有給你把錢給夠,這一次不管多與少,你就拿著,讓拴勞送你回去吧!”拴勞娘面無表情的說著,“那我就裝上了,不用拴勞送,一個村里,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路!”接生婆謝絕了執(zhí)意要送的拴勞,一個人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

“娘,生了個啥?”拴勞小心翼翼的問著母親,“還能是個啥!和上次一樣,唉,你說我和你爸一輩子行善積德,老天爺咋就這么不公平里,一連給我送了三個丫頭,我還有啥心勁活哩?唉……”拴勞娘說著,兩行眼淚順著滿是皺紋的臉上滑下來,“拴勞,娘不是狠心,養(yǎng)兒防老哩,我和你爸還有你這個兒子,可你以后老了,兒子在哪里?娘給你說一句,要不就把這個丫頭送人吧,計劃生育這么緊,去年村長帶人來把家里糧倉的麥子都全部裝走了,這次要是留下孩子,咱家房頂?shù)耐叨伎赡芤唤夜饬?!”拴勞娘把兒子拉倒自己屋里,一邊哭著,一邊給兒子說著。“娘,把娃給人送走的事情后面再說吧,起碼等娃兒滿月了再商量,我媳婦現(xiàn)在身子弱,咱要是這么做了還是人嗎?我和她慢慢商量,你就勞心再伺候她這一段時間吧!”拴勞給母親說完就出了門,他沒有進自己的房子,而是拉開大門,一個人在風攪雪的漆黑里走著。

他心里堵的慌,也不知道自己想啥,就在這黑乎乎的晚上游走著,讓大風和冷凍讓自己清醒一些……

【3】

他心里堵的慌,也不知道自己想啥,就在這黑乎乎的晚上游走著,讓大風和冷凍讓自己清醒一些……

拴勞媳婦日夜擔憂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待到孩子四十天,拴勞晚上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說給媳婦,她心里明白,拴勞其實不忍心這么做,可又有什么辦法呢?把眼前的孩子留在家里,這無疑是讓本就窮困的家庭難上加難,要是還想再生娃,怕是村里的計生干部都不答應,去年糧倉的麥子被裝了個一干二凈,拴勞成天早出晚歸搞副業(yè),總算沒有讓一大家子人餓肚子,今年恐怕住的房子都要被人家給拆了!

“小翠啊,我已經(jīng)給孩子找了一戶人家,明天早上天不亮人家就過來抱娃,你放心,我尋的這一戶沒有孩子,兩口子結婚七八年了都沒有動靜,咱的孩子在他屋里過得會更好!以后你要是想了,你也可以串門子去看看。明年咱再生一個,兒子女子我不管了,聽天由命,大不了給女子招一個上門女婿!”拴勞偎在媳婦身邊說著。

媳婦背對著拴勞,什么都沒有說,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眼淚撲簌撲簌的流下來,懷里的孩子睡得香甜,明天,明天自己的骨肉就要被人抱走了,她想回絕拴勞,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誰讓自己的命這么苦??!

凌晨五點多,村子里的公雞就已經(jīng)開始打鳴了!拴勞一夜都沒有睡踏實,亂七八糟的睡夢讓他頭疼!他起身看看媳婦——側躺的懷里摟著孩子,頭發(fā)凌亂地散開在枕頭上!

“唉,我這是作孽??!”拴勞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穿好棉衣,下了炕,拉滅電燈,輕輕開門關門,他要去村口等人——王家村的李碎虎要來抱孩子!

這一夜拴勞媳婦沒有怎么睡,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結婚這幾年的事情,越想越難過,孩子每次醒來吃奶,她都恨不得讓孩子吃飽飽的,“娃兒,你是命不好,投胎投到媽的肚子里了,你爸給你尋了好人家,總比在咱屋里受苦強,你別怨媽心狠,媽也是想在這個家里活下去呀!”她心里對孩子說著,眼淚一刻不停的流著。她一遍遍看著窗外,不想讓天早早亮起來,如果這個晚上就一直黑暗下去,她就可以與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分開!

拴勞出門的時候媳婦很清楚,她知道無法避免的時刻就要到了!哭了一晚上,沒有喝一口水,可這會的眼淚還能一把一把地流出來!她起身爬到炕根腳,打開油漆光亮的大箱子,一直在最底層翻出一塊純棉小碎花布,這是結婚時候扯衣服買的布料,她一直沒有舍得給自己縫件衣服,孩子給自己做了四十天女兒,她要用這塊碎花布給孩子做包袱!

拴勞領著李碎虎進房門的時候,媳婦已經(jīng)給孩子收拾好了所有物品,“弟妹,你放心,我那兄弟兩口子都是好人,絕對不會虧待了娃兒,你以后要是想了,隨時都可以去看……”李碎虎站在窗戶邊,小心翼翼的說著。

拴勞媳婦什么都沒有說,她把孩子緊緊抱在懷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淚比昨晚流的更厲害了!拴勞眼睛一紅,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下來,他隨即用袖筒擦了擦, “小翠,碎虎哥也來了,天快要亮了,娃兒……娃兒就讓他抱走吧!”

拴勞媳婦頓了頓,重新給孩子包了一遍,她緩緩走到碎虎跟前,把帶著自己體溫的襁褓放在面前這個男人的懷里,她咬著嘴唇,臉色慘白的說了一句,“走吧!”李碎虎接過孩子,略微遲疑了一下,對著拴勞點點頭,轉身就從房子跨了出去……

“我的娃兒啊……”一陣凄厲而又悲愴的哭聲從這個三間土廈房傳了出來,久久回蕩在還未蘇醒的村子上空……

【4

“來,兄弟,咱倆喝一杯,哥也不怕丟臉,這話說了,你兩口子要是覺得哥說的對,那就給孩子搭一把手,要是覺得哥說的不對,那就權當是哥說酒話了!”老李端起了酒杯。

老張兩口子幾秒鐘的時間就像看了遍電影,二十多年前的傷心事一下子被勾了起來,媳婦背過身去,不停擦拭著眼睛。

“李哥,我要謝謝你來找我,這么些年,兄弟到處胡跑哩,錢掙不了多少,可過日子還湊湊合合。你知道我現(xiàn)在三個娃,兩個大女子上完學都已經(jīng)結婚了,兒子明年就要大學畢業(yè),我現(xiàn)在啥事都不愁,可想起我的碎女子,我心疼的很!你來的好,我這么多年了都想給女兒做些啥,可給出去的娃還能要回來嗎?娃兒會認我這個爸嗎?我有好多次從她家門口經(jīng)過,也看見過她出出進進,這眉眼,這說話和她兩個姐姐一模一樣!那一年她爸歿了,當時我就想去她屋里,最后還是忍了忍沒有去,現(xiàn)在娃過不去這坎,還要感謝你這個當大伯的里外操心,咱不是外人,你就說現(xiàn)在還差多少!”一口酒下去,拴勞的眼睛滾落出了兩滴眼淚,是激動,還是高興?抑或是突然而至的幸福?

“兄弟,不愧四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說你是個漢子,哥佩服你!我是這么想的,我今晚上回去先和我那弟妹說說,看看她是啥想法,如果我能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我就和娃兒直接攤牌,娃兒要是能接受這個事實,我就陪她來這邊認認你的門,也和你兩口子見個面,至于你打算給孩子添多少錢,你們看著辦吧!我只想讓娃兒不再受折騰,早早過上好日子!”老李說著。

“李哥,你想到我心里去了,來,咱倆再喝一杯!”老張滿臉通紅的端起了斟滿酒的杯子……

拴勞和媳婦連著幾晚上都沒有睡踏實,白天心不在焉的等著消息,晚上手機都保持開機狀態(tài),他們是在等待老李的回話,女兒會不會來認自己的親爹親娘?她愿不愿意踏進這個家門?拴勞兩口子實在拿不準!

正月初十晚上八點多,老張坐在熱炕上看電視,手機突然響起來,“老李”——這個期待已久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著,媳婦從外面跑了進來——這幾天就像是患了精神病,只要電話鈴聲響起來,兩口子都是反應過激!

“喂,李哥啊……哦……是嗎……明天……好好……謝謝你……我在屋里準備……再見”老張的臉色越來越好看,就連眼睛也笑了起來!

“啥情況么,你趕緊說,我心跳的通通的!”媳婦站在一邊心急火燎的催著老張!

“老李電話里說了,咱的女子終于同意來咱屋里了,明天就來,你趕緊收拾房子,準備明天中午的飯菜!”老張急急催促著媳婦!

“真的嗎?太好了,拴勞,你說我明天穿啥衣服好看?咱倆是不是都得穿精神些?等會給老大老二打電話,讓她們明早天不亮就來,還要給我?guī)兔αā毕眿D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她一下子想到了好多事情!

“看把你高興的!你先給我整兩盤下酒菜去,我要喝幾杯,其它事等會上炕了再說!”老張給媳婦吩咐著,自己則是在炕上轉起圈來!

“看把你興的跟娃娃伙一樣,都五十幾的人了,一點都不穩(wěn),我給你拾掇菜去,你可少喝點,明天有正事哩!”媳婦嗔怪著老張,自己卻轉過身出了臥室門,她要給老漢端菜去……

老張多少年都沒有像今晚這么興奮過了,媳婦坐在旁邊,一會開心的笑著,一會又是激動的抹眼淚。老張今晚沒有流一滴淚,女兒要回來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喜事哭啥嗎?唉,女人就是女人,怪不得人常說女人是水做的,要不然咋會有這么多的眼淚哩?

要說張拴勞前半輩子最高興的事情也就三件,一是和小翠的新婚燕爾,二是大女兒帶給他初為人父的喜悅,最后一件則是兒子的出世!那可是讓這個家庭走出晦暗的一枚強心針??!

拴勞想起兒子出生的那天下午,老爹口袋里揣著幾包平時舍不得抽的寶成煙,從村子東頭發(fā)到西頭,又從南頭發(fā)到北頭,每個人都知道了張老漢得了個帶把的大孫子!老漢平生為人老實,本本分分,可那一次卻是做了讓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孫子滿月的時候,拴勞爹請來了皮影戲班子,在家門口搭起臺子,江湖亂彈唱了兩天一夜!這可是舊社會地主家都不敢輕易耍得起的場面??!拴勞爹把這個大孫子看的比誰都重要,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管遇著多躁的棘手事,只要是看見自己的大孫子,拴勞爹就會滿臉幸福,“嘿嘿,我的崽娃子,爺看著你啥事情都能放下了!”

兒子的出生讓家庭有了笑聲,拴勞媳婦的臉上終于看見了笑容,這是壓在她心上多重的一塊石頭啊!現(xiàn)在好了,自己終于可以挺起腰板,從村子東頭走到西頭,讓別人看看這個不會生“牛牛娃”的媳婦!

張拴勞開始變了,他不再守著家里的幾畝薄田混日子,他跟著老舅家的表哥走南闖北干泥瓦匠,一半個月就往家里寄錢,連大隊的會計都羨慕的說,這拴勞有了兒子以后連財神爺都跟著他轉了,誰家每月會有這么多錢!拴勞媳婦聽了只是偷著樂,她暗暗慶幸自己跟對了男人,可每天晚上看著睡在旁邊的三個孩子時,拴勞媳婦心里就會隱隱作痛,就像是有一根繡花針在胸口游走,時不時扎自己一下!她知道,這是想碎女子的時候了……

拴勞喝了有半斤白酒,本該是呼呼大睡的結局,可他就是睡不著,腦子里就像有十幾只蝴蝶飛來飛去,他不停地和媳婦說著過去的事情,想象著明天娃兒見面時的激動。看看黑暗中有些刺眼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過了凌晨一點,兩口子還是沒有一點睡意!

“明天見面給孩子說什么呢?孩子會不會叫爸呢?要是不叫爸怎么辦?唉,憑啥讓孩子管我叫爸呢?二十多年了都沒有管過一天,有什么資格讓孩子叫爸呢……”老張翻來覆去的想著,新奇的問題一個個跳出腦海,畫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在眼前晃蕩,“不管了,女兒能回來就是老天給我張拴牢這一輩子最大的福氣,我不會讓孩子為難的!”老張這么想著,腦子竟?jié)M滿迷糊起來,掛在窗子上的半月透過窗簾照進一條寬寬的清亮,蓋在老張身上的被子隨著鼾聲舒緩的起伏著……

【等待更新】

【作者簡介】 

辛  克 | 80后老青年,有夢想,從未實現(xiàn);有理想,現(xiàn)實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愛跑步,愛生活,愛思考,愛旅行的男子。樂于平淡,崇尚簡單。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樣的風光,遇見過自認為最美的風景,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歡用寥寥文字與自己對話,喜歡用鏡頭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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