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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邊橫七豎八的小瓦屋里好不容易偶爾擠出的亮光散落在公路邊的鵝卵石上。對于夜歸人卻像是打在舞蹈者黑色裙子的亮片上的光。夜歸人總是透過這些光尋找到公路的邊界,然后小心的騎行。被汗水浸濕的扁擔從早上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清晨的露水,正午的陽光,落日的霧靄,更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上百斤的擔子。它幫助夜歸人一擔一擔地挑起磚瓦和灰漿?,F(xiàn)在它已經(jīng)很累很累了,被夜歸人扎實的綁在橫梁上。它的身上還掛著夜歸人的汗水。汗水正慢慢浸透肌理,成為扁擔灰黃顏色的一部分。扁擔在橫梁上慢慢輕松下來,迎著車行走順來的陣陣透著夏夜深露清涼的風漸漸睡去。啊,又是一天扎扎實實的累。被扔在太陽地里燒烤了一整天的自行車卻在深夜里發(fā)出極不情愿的哼哼聲。和扁擔比起來,它確實被夜歸人冷落了?,F(xiàn)在終于可以為夜歸人所用時,它本來要高興的歌唱,用歌聲幫助夜歸人驅(qū)散疲勞。此時睡眼惺忪的它雖然強打起精神來馱著,只在走了幾步后就明顯覺著身子越來越沉了。生銹的鏈條被尖尖的齒輪扎的生疼。它來不及歌唱就開始發(fā)出痛苦的哼哼聲了。它實在太老了,老得車輪裸露,車墊開裂,剎車時有時無,老得即便休息一整天也馱不起干了一天活計的人。夜歸人還是堅持使勁地埋頭蹬著,一點也不在乎。被體力活折騰了一天的夜歸人們一言不發(fā)。稀稀拉拉地拖著疲倦身子兀自地蹬著車,機械地前行。像高速運轉(zhuǎn)之后的齒輪靠著慣性運轉(zhuǎn),慢慢地冷卻,慢慢地停止。夜歸人終于在停止的那一瞬間擠進家門,躡手躡腳地揭開溫在鍋里的已經(jīng)涼了的飯菜,大口大口地吞咽。然后在屋檐的某個角落里撲撲地用涼水沖個澡便匆匆地睡去。他已經(jīng)來不及盤算,來不及總結(jié),也來不及說話,來不及親昵就睡著了。鼾聲響徹里屋,震得屋瓦嗡嗡作響。PS:我的父親常常是這樣的夜歸人。小時候雖然同居一屋,卻是常常不見的。只在他負傷修養(yǎng)或是沒有活計的時候我們才能正常見到,仿佛他出了一趟很遠很遠的門。那個時候,我們對父親的認識多來自于母親的描述和偶爾的所見。可他不是故事,是真實存在的事實。這些事實依然時常激勵著我,讓我開始學著承繼父親身上的忍耐、倔強、責任與擔當。我本想用這篇小文寫清楚他生活的某一個片段,卻還是言語不及,已是疼痛不已。“我知道黃昏正在轉(zhuǎn)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jié)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tài),就像女人召喚著他們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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