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微風(fēng)在竹林里吹漾著，象是大海海面輕粼粼的微波。白銀一般的晴空，一碗雞肉筍湯面下肚，同事們或懨懨午睡，或激情飛揚戰(zhàn)斗在牌桌上。我朝公廠食堂背后的竹林走去，獨自游弋在綠海里。

沿著彎彎繞繞的小水泥路，我悠然信步林中。路很狹窄，不過兩米寬左右。自上而下盤旋，把上百畝竹林連綴起來。我素來方向感極差，腳步便只隨著眼睛，眼睛只隨著感覺，散漫地游走在翠竹林。

站在山丘的最高處鳥瞰四周，都是翠色竹林。工廠象是一葉小舟，在竹海上飄逸。又象是江中沙渚，在郁郁蔥蔥的綠風(fēng)中若隱若現(xiàn)。

自食堂往下坡走，踏上這條象灰蛇一樣的林間小道，我徹底放飛自我，也像一只小鳥，在海上飛翔。兩分鐘就逢著不超過一百平米的小廣場，廣場上公司簡介宣傳欄十分醒目。上方立著一塊全國巾幗文明崗招牌，則更直觀地告訴我們，這片林海跟女人應(yīng)該有密切聯(lián)系。

駐足片刻，左折向一個臨時搭建的工棚走去。因為從那里傳來嘲哳的笑聲逗引了我的腳步，一股清新的鮮香又撲鼻而來：原來是一群女工正忙著削筍。

棚內(nèi)中間是剛從竹林里挖的竹筍，小山一樣堆放著。二十多個中老齡婦女散布周圍，屁股下一根小木登子，一個竹籃子，一把剝筍刀。伴著啵啵啵的剝筍聲，歡樂嘈雜的笑語聲，筍殼剝落，大根小根的筍肉條，雨點一般落進(jìn)竹籃。

那些新削在竹籃里筍肉條，胖瘦不一，白白凈凈，好可愛樣子。逸出的香味勾得一些蚊蚋在上面低徊，留連。我看著她們雙手飛舞著，臉龐全蕩漾著笑。既使只有幾十元的，最多百元出頭的，很不豐滿的薪酬，她們干得那么有味道，那么歡喜，快樂。我心里也特別扎實，和溫暖。

不多打擾她們，我繼續(xù)我的閑游。風(fēng)兒微微，滿目頎長，或筆直或傾斜著的竹桿，密密匝匝長滿了每個小山坡。竹桿地上又忽忽竄出一個一個新生竹筍兒小腦袋，淺的黑，濃的紫。讓我想起了面包上粘著的密密麻麻的芝麻。

聽女主人說，這就是雷竹筍。春雷一聲響，一夜長七寸。它們是竹子家族中最先迎接春天的使者。尤其是在雨水充沛，天氣溫暖的春天和初夏。雨后春筍，古來的說法真是不假。夜雨剪春韭，曉來采新竹，都是春天遲日里兩件頂頂有趣，溢滿詩情畫意的事兒。

小徑把我引向竹林深處。我象一只剛從籠子里獲得自由的鳥兒，東瞧瞧西瞅瞅，好奇心象小孩子，那快樂勁兒也像。雖然外表看著有點蒼老，有些嚴(yán)肅，但心里雀躍得不成樣子。隨便我吼，跟嘰嘰喳喳的鳥鳴說有趣的聽不懂的頑皮話，瞪眼嘬嘴做著鬼臉。好在只有我一個人，否則別人發(fā)現(xiàn)會掉了大牙。

道路旁立著寫著古人的竹子詩。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竹子是最能引發(fā)古今幽思的，當(dāng)然我也概莫令外。正好一朋友群一好友發(fā)來一張偷拍的“蛇眠草叢”照片。我信口而出三首打油詩發(fā)了過去：

之一

竹林閑游伴清風(fēng)，

翠鳴入胸倚古松。

浮生萬般等閑事，

白云一笑流水東。

之二

頭上半寸風(fēng)，

足下一枝竹。

隨它云亂舞，

欹傾自有節(jié)。

之三

楊家雷竹百千畝，

綠葉翠鳥相蹁躚。

世外一處神仙地，

陶公半日值千錢。

沒什么意境，平仄，韻律，遣詞，造句都不堪，真是遺笑大方。但記錄在案，娛樂自己，也是一種雅趣。記下當(dāng)時真實想法和感覺，來年偷偷笑。忘掉工作生活中的種種忙碌和煩惱，暫時清空自己。讓自己象這林中風(fēng)，滿到處飛；象竹葉里的鳥，哇哇的鳴。偷得浮生半日閑，就只有這個目的。

人實在是活在俗世的。人哪里能百分百超然。正因如此，這仙境一般林海，這初夏短短半天時光，就凸顯得尤其美好，特別珍貴。女同事還在寧靜午睡，男同事仍舊酣戰(zhàn)淋漓。只有我象一個傻子，在竹山里傻逛，傻想。

一切都十分美好，十分珍貴。至少今天，至少此時……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