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回到李白出蜀后的路線，沿路欣賞李白的詩歌。

李白居安陸，還想求功名，但酗酒的名聲太大，沒人舉薦他，他只好選擇另一條路，到安陸的壽山隱居，其間寫了這樣一首詩－－

山中問答

作者　李白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注釋

窅，yao第三聲，意思是深遠。

桃花流水窅然去，暗用陶淵明《桃花源記》典。

試翻譯如下

有人問我為何隱居于碧山。我笑不答，心境自得悠閑。

流水傍桃花向深遠處流去，這里別有一番天地，不是人間的境界。

賞析

李東陽在《麓堂詩話》說：“詩貴意，意貴遠不貴近，貴淡不貴濃；濃而近者易識，淡時遠者難知。如杜子美'鉤簾宿鷺起，丸藥流鶯囀’、'不通姓字祖豪甚，指點銀瓶索酒嘗’、'銜泥點涴琴書內(nèi)，更接飛蟲打著人’，李太白'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王摩詰'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皆淡而愈濃，近而愈遠，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

李白這首詩，何以淡而愈濃呢？李東陽沒有說明白，他只說出了他的感覺，這是古代詩評的通病，多有“頓悟”，可以給人啟發(fā)，但這種啟發(fā)又很模糊。咱們掩西方文藝批評的理論來看這首小詩。從結構上說，這首詩形成了這么一條波浪線：問－不答－答－答等于不答（非人間的東西你不懂），這樣的結構，其實就看到詩歌中情緒的波瀾。再看其語象，“棲碧山”，這是將作者與碧山構成映射關系，讓李白與碧山合為一體，是李白張揚自我形象的一貫作法。李白曾有詩“萬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想碧山的形象，浮云卷不起，堅定悠然，與“心自閑”是不是又形成呼應？“桃花流水”這個語詞，因為陶淵明那篇文章，就有避世隱居的特別含義，再有“窅然去”，便更增這一境界的深邃，不足與外人道。最后一句“別有天地非人間”，沿著這種深邃意境更進一步說下去，那不是人間所有的，從而，其立意又高了一層。再回到中國文論，從孟子提出的“知人論世”的方法－－也是西方所謂外延式批評－－來這首小詩，了解一下李白的志向、生平，知道他寫這首小詩時，是一心建立功名，到處干謁，卻得不到舉薦的狀態(tài)，之所以隱居，其實含著求而不得的憤懣。這樣再看這首詩的最后一句“別有天地非人間”，既是自高，也含著對現(xiàn)實批評。隱與顯在內(nèi)心爭斗，在答與不答的對立中展現(xiàn)出來的互相對立的情感，既有隱的“自閑”和欣悅，也有想得志的欲望得不滿足而生成的對現(xiàn)實的憤懣，復雜的情感在一首小詩中碰撞，又用極樸素的語言表達，就顯得“淡而濃”了。

這是俺的公眾號，請親們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