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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書攤在桌面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筆記。本就是大部頭,字較小。再緊擠著一群蠅頭小楷,看著就頭痛。 桌旁趴著個女孩,頭發(fā)用發(fā)箍箍住,眼鏡扔在一邊,鼻尖都快貼到書頁上了,半張臉靠在一手,一只手還攥著一支筆貼在書上的文字寫畫。 女孩不時抿舔干澀的嘴唇,頭不住伸——她的脖頸僵了太久,酸的難受。最后只能停筆,雙腿盤到椅子上整個人往后靠,舒展了一會筋骨,疲憊的按摩太陽穴,捶打小腿與胳膊,輕揉后頸順帶將胳膊連頭部一起支在椅背上。 很輕微的聲響從背后傳來,接著是茶杯磕在桌上的聲音。 “別光著腳,會著涼的。”她這樣對妹妹說。 這也是這對雙胞胎冷戰(zhàn)后首先打破僵局的話。 接著沒有妹妹的回應(yīng)。姐姐等了一會后嘆了一口氣,很輕很長,她真的很累了。 水明顯被開水兌過,剛剛好,不溫也不燙。 妹妹看著姐姐癱在椅背上,雙目緊閉,連發(fā)箍都松松欲墜。那頭長發(fā)如同瀑布一樣流瀉在椅上。還有飛濺出來的,例如說亂糟糟從額邊鬢角垂下的。 林桑瑜咳嗽了一下——她果然因為光腳凍著了。不過她沒有管這些,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屏幕,又抓起了自己的耳機開始放歌,前奏甫一響起,立刻被她煩躁的按了“下一首”的圖標。 前一首是姐姐最喜歡的《追夢人》,年少時候姊妹都很沉迷于鳳飛飛迷人的嗓音,不過總是年少時候的事情。 年少的時候一起喜歡的偶像劇,張國榮,大紅色還有寫作,現(xiàn)在余留的最后一項共好,都開始有了分歧。 確實使人很難想明白,大好青春的姑娘不是想著以專業(yè)謀生掙更多的錢。卻是素面朝天窩在家里搬了一堆參考書籍整理歸納準備寫自己的……夢想! 桑瑜知道桑瑾從小崇拜芥川龍之介夏目漱石麥卡洛考琳等一切甚至查良鏞熊耀華喬治馬丁等文筆厚實文風各有韻味的作家,也夢想自己也能成為在文學(xué)某種領(lǐng)域,例如通俗文學(xué)世情文學(xué)還有什么鴛鴦蝴蝶派新月派的某位熠熠生輝的人物。 “我想要搭建我自己的世界,一個美麗的小世界,由我喜樂由我愛好的世界,它不用很大,只需要很美就夠了。我在我的世界中,就如同我在美中行?!?/span> 桑瑾興致勃勃的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年紀小,我愛談天你愛笑……夢里花落知多少。 那種絢爛引人向往的話,雖然現(xiàn)在看來不過夢幻泡影,但那個時候也確實使自己有過神往。 桑瑜一邊聽著歌一邊手上鍵盤不停,身后傳來了鼾聲——十分不像嫻靜的姐姐,她實在太累了,不由自主做出不雅的事。 她垂了垂睫毛,最終一件外衣還是落在了姐姐身上。 盡管除了先前那句姐姐的慰問,她們?nèi)栽诶鋺?zhàn)。但事物上的分歧很難影響到真正的情誼。 她們冷戰(zhàn)的原因,也不過是雙方都不理解對方心思罷了。 以前的心有靈犀到現(xiàn)在,早已遙遙飛到云外。 為什么她要對寫出那樣的東西那么執(zhí)著呢。 把自己糟蹋成這樣。作息都亂掉了。 真的是……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有那么多難以跨越的文學(xué)高峰,姐姐憑什么那么自信執(zhí)著,自己也想成為其中一座高峰呢。 不說遠的,就算考林近年去世了,金庸和馬丁老爺子也烈士暮年,那還有余華陳忠實莫言……數(shù)也數(shù)不清能叫得上名字陪伴了童年的人還能有那么多可能創(chuàng)造出更好的作品,還有更多名不見經(jīng)傳的書和作者…… 她認為自己憑借什么呢,熠熠生輝這種天真的言論,在文壇中能稱得上熠熠生輝的有幾個人?古來圣賢為何寂寞?因為實在實在太少了…… 她亂想著,點好了保存圖標再將文章轉(zhuǎn)到了編輯那里——桑瑜是一位網(wǎng)絡(luò)小說作家,在很多網(wǎng)站都有很大的人氣,有一定的讀者基層。 為什么……為什么不像我一樣賺快錢呢,保證一定的文筆,用自己擁有的東西來搭相似的小說世界就好了,看那么多書做什么,夢想又算什么……又不是張愛玲“出名要趁早”。 要想出名找一個平臺有一定的讀者基數(shù)和人氣,加上迎合市場,就夠了啊。 風有點大,她仍舊光腳走過去關(guān)上了落地窗,也關(guān)走了陽光。 耳機中突然傳出提示音,她看過后。接著就把編輯發(fā)過來已校對后的稿子傳到了網(wǎng)站上——她的賬號一直開著,發(fā)送文字后,偶然瞥到一則評論。 江沅:感覺要預(yù)料到結(jié)局了…… 后面她草草拉了一下,大概是說自己的小說已經(jīng)開始隨波逐流不像之前“奇詭”情節(jié)了。 總之,桑瑜也沒什么心情了。而且突然有一種危險的想法:想寫死筆下某個角色,不按照大綱的模版——雖然這樣會導(dǎo)致很多讀者棄坑,可是自連載開始,她就不按套路出牌,憑著所謂的“神轉(zhuǎn)折”圈了一大波粉。 但這也是想想而已,無論何處,顧客就是上帝,總得迎合他們,否則今天的大神明日的黃花,怎么涼的都不知道。 當年神雕俠侶據(jù)說都是因為怕引起群憤,老爺子才復(fù)活小龍女的呢。武俠界的宗師尚且如此,一個小網(wǎng)絡(luò)作者哪里敢不供著市場來。雖然很生氣,生現(xiàn)在自己的氣以及指出這一點的讀者氣。 但是呢,人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悶在心頭,若是能將這種氣爆發(fā)出來,就不算生悶氣了的。世界上沒有多少人能夠恣意生氣,恣意歡笑。 她一回頭,發(fā)現(xiàn)姐姐已經(jīng)醒了,正望著她。 “今晚吃什么啊——”桑榆不由開口了。 “咱去吃肉吧,吃完了順帶去買點東西囤在家里?!苯憬闵炝藗€懶腰隨意的說著。 她望窗外,現(xiàn)在這種季節(jié),天總是暗的特別快,剛剛還是晚霞明艷?,F(xiàn)已是一片灰蒙蒙的天。萬里無云。 兩人坐在書店里,身旁擺著一杯飲料。戴著耳機看書。 到底是姐妹,一頓飯的事,什么芥蒂就會煙消云散。 “有這么多個理想 有些根本不到我想 悶熱當乘涼……自由想象 素過咖啡的杯墊快樂快得自然總發(fā)現(xiàn) …… 其實有九對這樣過 紅茶或咖啡喝十個十年 耳機中是熟悉的《午后紅茶》。張國榮去了天堂那么多年,他的歌仍舊是不滅的經(jīng)典。 “你的小說寫的真好,你從小就有這樣的想象力,總是在關(guān)鍵時刻出乎意料,然后就叫人欲罷不能——”姐姐慢慢的說著,沒有注視妹妹的眼睛,因為這不過是平常的聊天罷了。 她沉默一會兒,抬起頭直視姐姐,“我的文字現(xiàn)在變了好多,不能像以前那樣放飛自我??晌胰绻荒敲磳?,就跟不上每天的數(shù)量要求——” “不行啊,不行的……”桑榆吸了很大口的飲料,“連載是按字數(shù)算錢的,而且我太跳躍的話不合讀者口味我就會掉排名之類的, 姐姐不懂的?!弊詈竽且痪渌穆曇艉艿?。 “那為什么要那么趕呢,或者換一個平臺,雜志社什么也好,你每天對著電腦…”“現(xiàn)在誰不是每天趕更新字數(shù)!姐姐你翻那么多書寫一個小片段的時間,你手寫字的時間打字就已經(jīng)更個兩三段了!姐姐不懂??!我也不懂你!拿那么多寫出來也不是很有用的書有什么作用呢?那些讀者不會顧及那么多的,小說這種東西弄得和學(xué)校必讀書目一樣讓人心累有什么有趣呢?”妹妹的語氣并不激烈,但語速很快,如同蟄伏在礁石旁的暗流,蠢蠢欲動。 “因為我想擁有我自己的世界啊——獨屬我的東西。桑瑜,不管怎樣,讀者只是一個過客。文字是一種表達自己的方式,比如說我想要得到名氣,我就得寫出很好的東西,讓讀者喜歡我的東西,而不是我去喜歡讀者的東西——顧客和商家,商家需要的是了解顧客的需要,而不是一味迎合讀者的喜好,水能流穿礁石不是因為它有多么堅硬,是因為它流了很久——第一股撞開石頭的水流,海洋才會首先去擁抱它。后來,只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span> “要做好一件事情,做好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要有足夠的資本與實力啊。既然你是作者,他們是讀者,你是生產(chǎn)者,他們是消費者。那么生產(chǎn)者要有獨屬于自己的東西,消費者才會光顧——他們欣賞你自己的東西。 桑瑾的語速不是很快,慢悠悠的說著。看起來像溫柔又使人討厭的長輩,但你又反駁不了她,因為長輩說的很多話無論對錯,都經(jīng)受過時間的洗禮。 …… 某個下午的某場簽名發(fā)售會。 “哈啊姐姐?!鄙hばχ澳悻F(xiàn)在簽名都有那種大佬的樣子了——” “熟能生巧啊,字本來就不好看,就要簽的流暢一點?!惫嗔艘豢诘V泉水后的姐姐笑著回答。 “對了,回去的時候你送一套簽名版給我呀!” “那現(xiàn)在就幫你裝到袋子里吧,還有你的,你的周邊上居然有“l(fā)eslie”的縮寫圖樣啊啊?。。∷闶遣实奥??” “我的周邊什么的。我還買了很多黑膠當周年贈品呢。到時候也帶回去,享受一下音質(zhì)?!?/span> “好啊。” 說起來偌大的場面只有這一間簽售臺不同。Bgm不是什么現(xiàn)在流行的新歌,卻是張學(xué)友的《一路上有你》 姐姐簽下最后一個:舜瑾。妹妹也寫下了:握瑜。 兩個家伙自那晚上回去交談了一晚的心。破除了兩人的分歧,開始她們最初的理想: 用文字構(gòu)創(chuàng)一個自由的,美妙的想象世界。這個世界歡迎很多客人,客人與主人相得其樂,各需所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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