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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存在的過往經(jīng)年,改變了整個地球,人類之所以自詡其歷史"偉大",原因之一大概就是"創(chuàng)造力"。人類創(chuàng)造一切供自己使用,從而改變世界,架構(gòu)了無可替代的人類社會。不管前后有多久遠,"創(chuàng)造力"一定是人類擁有的最絕妙的能力。 公元2020年,當國人都在病毒肆虐造就的心情忐忑中迎來21世紀第3個十年的時候,長江白鱘已然默默地滅絕于萬籟俱寂的長江江底。萬籟俱寂的水底世界,喧囂放肆的人心深處,沒有一處淡水能夠養(yǎng)育"長江白鱘"了。 宣布長江白鱘滅絕的論文發(fā)表于2019年12月23日,這條消息在2020年1月3日被媒體正式發(fā)布,但它沒有在輿論上掀起半分波瀾,因為人們的目光都盯在荊楚大地肆虐的新型肺炎病毒上。 長江白鱘是否沒能游過2019年呢?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這篇論文的通訊作者是中國水產(chǎn)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chǎn)研究所首席科學家、研究員危起偉博士,第一作者是張輝博士。他們告知我們,長江白鱘并非此時此刻才滅絕,時間完全可以上溯到2005年到2010年之間,長江白鱘就已經(jīng)滅絕。 從那時起,一個在地球上存活了1.5億年之久的物種,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地球上。 我們目前正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沒有戰(zhàn)爭,沒有崢嶸歲月,無數(shù)熱血的人暗自嘆氣于自己無法見證歷史。 然而我們又真的是無法見證歷史嗎? 人類生活的自然界每天都有新的歷史創(chuàng)生,舊的歷史逝去,只是有些太過渺小,渺小到人類毫不在意。 長江白鱘最后的身影這個在距今一億五千年的中生代白堊紀殘存下來的極少數(shù)的古代魚類,上一次發(fā)現(xiàn)是在2003年的大年初一,中國水產(chǎn)研究院長江水產(chǎn)研究所的科學家最后一次救助了一條長江白鱘,當時那條3米多長的白鱘撞進了四川宜賓南溪縣一名漁民布置的大網(wǎng)里,然后白鱘龐大的身軀拖著船直入江心,江心激流涌蕩,漁船差點因此被掀翻。 當時參與報道此事的中國農(nóng)業(yè)電影電視中心記者鐘倩回憶,漁民向當?shù)貪O政部門報告此事后,當時的農(nóng)業(yè)部緊急從北京調(diào)運藥品到成都。而就在白鱘被捕的事情傳播開來時,危起偉的電子郵箱里,也收到了全球各地魚類科學家表達關(guān)切的大量郵件。 如今看來,或許03年的事情早就像古舊的照片一樣泛黃,而親眼經(jīng)歷此事的人也極少,但是依然有人能回憶起那條長江白鱘被誤捕時,身上留有一條8厘米長的傷口,它已皮肉綻開,卻因水流湍急,使得施救變得極其困難,漁民只能想辦法用機船把這條白鱘向水勢平緩處轉(zhuǎn)移,等待專家趕來。 為了保證白鱘有活水呼吸,漁民們用臉盆一盆一盆地對白鱘澆水,左舷舀進,右舷舀出,持續(xù)了幾公里的水路。作為"中國淡水魚之王",它本能自由地在江水中攪動水波漣漪,而光景不復,滿身傷痕的它連最熟悉的江水也無法親近了,它再龐大的身軀仿佛也囿于毫厘,它屈身于漁船,它靠著一舀一舀的水,殘喘存命。 現(xiàn)實就是那樣殘忍,當天夜里,安頓在網(wǎng)箱中的白鱘開始"翻肚皮",正在披星戴月趕來的科學家危起偉博士只能在電話里指導,告訴漁民必須人工幫助白鱘扶正身體,才能保證它的正常呼吸。當時在場的6位漁民聽后,跳進臘月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扶了白鱘整整一夜,直到它的魚鰓張合恢復正常,重新進食。 當危起偉趕到后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3.35米長、300斤重、年約25歲的雌性白鱘,體內(nèi)已生成數(shù)十萬顆魚卵。他和救護團隊當即決定縫合傷口,并且最快對它進行標記放流,然后實施跟蹤。那時他早做好"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打算魚游到哪兒,船就跟到哪兒。 為了更好地追蹤白鱘,他們還與當?shù)厮块T協(xié)調(diào),讓沿途的挖沙船停止作業(yè)。 危起偉這樣小心翼翼是有原因的,因為2002年12月時,危起偉曾有幸在南京邂逅過一條白鱘,但在人工養(yǎng)殖29天后,白鱘撞進水池的管道里,意外死亡。白鱘的珍貴顯而易見,大家也就再不敢冒險。 專家制定了周全的計劃,計劃里他們設(shè)想通過跟蹤這條白鱘,研究人員找到它的洄游產(chǎn)卵場,發(fā)現(xiàn)更多的白鱘,再通過人工繁殖,實現(xiàn)物種延續(xù)。 本已極度瀕危的中華鱘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得以大量繁殖,成為在一些大型水族館內(nèi)就能看到的生物。但是一切都沒有能和設(shè)想的情況一樣,仿佛是剎那間,白鱘如有命運之手操控一念生,一念死,誰也不能改變,結(jié)果又恰巧是那一念之死。 回到長江的白鱘找回了家鄉(xiāng)的溫暖,異常興奮,它立刻逆流向上游動,這是它向它的家鄉(xiāng)展示它痊愈的身體,它是那樣的開心,像是在宣示守護著它的家鄉(xiāng),在江水的兩側(cè)來來回回歡游,把追蹤船上的人繞到暈船,突然又向上游游去,"仿佛有靈性,知道有人跟蹤自己"。 它好像是不愿意讓陌生的人染指它珍貴的居所,它最后的居所。 即便船上的人們有時并不能看見白鱘的身影,但是監(jiān)測設(shè)備不時的能夠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也能讓人安心地想著,長江里至少還有白鱘的聲音。 可是這樣的聲音沒過多久,當危起偉博士他們追蹤白鱘的船只在遇險撞礁再修復之后,白鱘已然沒了信號,此后幾個月他們反反復復在長江里尋找,再也沒能看見它的身影。 長江白鱘就好像古文典籍里的"桃花源",尋之未果,不復得路。人們至此十幾年陷入了迷茫,是否在長江水域的某個角落仍有幾只白鱘在奮力的活著,只為了它們種族的延續(xù),它們用盡全身力氣游過了古老的白堊紀,游過了地球的冰封期,游過了恐龍滅絕,卻沒能游過公元2020年這個多難的春節(jié)。 2003年是人們最后一次看見長江白鱘的身影,但2020年的今天,一定還有部分國人第一次聽到“長江白鱘”這個名字,有人說:"我們從未遇見,聽聞已是永別",這句話字字泣血,宛如刀割。 我們是否真的愿意在水族館里看見那些我們從未見過的魚類,它們被拘禁于玻璃墻內(nèi),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我們了解它們僅是從館內(nèi)豎立的簡介牌上,不知哪天在新聞上看見紅艷艷的"滅絕"二字時,才能在記憶里艱難的回想起它們的名字和模樣,然后指著電視說:"我曾在水族館里見過它,那時它還活著"。 是啊,那時它們都還活著,極其艱難地活在這個科技發(fā)達的地球上,可是現(xiàn)在它們死了。 長江白鱘最初的身影我們錯過了1.5億歲的這種生物,它曾經(jīng)跟隨地球一路成長,那些地球上沒有人類的時光它們經(jīng)歷過,而人類最初認識到它們時已是不吝贊嘆。 在《詩經(jīng)》中,有過對長江白鱘的記載:"……有鳣有鮪,鰷鲿鰋鯉。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鮪"即是白鱘的古稱,被用來祭祀祖先,以求福祉永綿延。 在《禮記》描述周天子春季祭祀宗廟的場景,"天子始乘舟,薦鮪于寢廟"。而后來更有俗語講:"千斤臘子萬斤象,黃排大得不像樣"。此處的象非指大象,而是指生長于江河里的長江白鱘,曾幾何時,它是長江中的巨無霸,食物鏈的最頂端。 我們不難從這些典籍星星點點的記載里看出古人對白鱘的尊敬,可能是在那個科學知識前所未有的時代,白鱘乃是上古化物,非凡人能及,所以獻于天地祭祀祖先。 長江白鱘在上世紀以前一直活得自在瀟灑,專家說上世紀70年代長江每年25噸左右的捕撈量都未對白鱘造成嚴重的打擊,白鱘的懷卵量極大繁衍能力并不太低。 最終的最終,在白鱘滅絕的道路上推波助瀾的仍舊是人類。當長江之上矗立起一座座新鮮的事物——巨型水壩的時候,是的,我們?nèi)祟惖玫搅俗畲蟮谋憷?,我們?yōu)榇讼硎艿絻?yōu)質(zhì)的能源,可是白鱘也因此瀕危。 水壩不一定是白鱘最后滅絕的直接原因,但是水壩的產(chǎn)生讓原本健康的長江水域環(huán)境一再改變,我們即便再怎樣控制,也抑制不住環(huán)境變化的速度,白鱘失去了最后生存的凈土,當往昔家園不在,似乎就昭示了白鱘的生命到達盡頭。水壩水庫改變了白鱘魚卵適應(yīng)的水溫,它們難以存活,無法繁衍。 工廠林立于江邊,人們愈發(fā)不加節(jié)制地利用資源,污染已經(jīng)是地球面臨的最大難題。 《呂氏春秋》中說:"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 早在幾千年前,祖先就已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卻仍舊愚昧的這樣輪回往復著。創(chuàng)造力賦予我們無窮的能量,我們?yōu)闈M足人類的生活而努力創(chuàng)造,可是我們將一種力量拋諸腦后完全遺忘,那就是"敬畏",我們早已經(jīng)忘記了敬畏自然,“敬畏”本身是人類對自我欲望的節(jié)制,是給人類無邊無際的創(chuàng)造力的一個規(guī)范。 ![]() 再見了,長江白鱘!我們身處歷史的洪流之中,無法親自再見白鱘,那么就請向它們道別。 你是否記得前一段時間大火的《流浪地球》里的臺詞:
![]() 2020年開始,我們就過得異常艱難,從長江白鱘的滅絕為開始,人類隨意食用那些本該在大自然里的隱秘處生長的動物,它們生命本就脆弱,已經(jīng)在盡力躲避著與人類的生活交叉,可是人類仍然沒有放過它們。 當病毒來襲,當動物一只只死亡,物種一個個滅絕,人類一次次跌倒,這似乎不能用復仇來形容,是整個地球都病了。 她病倒在人類與自然的不和諧里,人類對動物的有意無意地殺戮中。 2020年初的寒冷會在春天到來時消散,新型肺炎病毒帶給國人的夢魘會在苦痛之后慢慢被遺忘,地球也會于夏日慢慢痊愈,萬籟俱寂的黑暗終會在破曉后褪去。 但此時的我們?nèi)孕栊拇婢次?,各種形式的生命一定在某個隱秘的邏輯狀態(tài)下相依共生,彼此尊重。 ![]() 假如你是那條17年前的長江白鱘,你游向那無盡的黑暗中時,那種被一億五千年歲月吞噬的感覺,你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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