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法規(guī)則2

　　三、連寫

　　上一課講“省簡”，最早的時候省簡沒什么規(guī)則，就是趙壹所說“但貴刪難省煩，損復(fù)為單，務(wù)取易為易知，非常儀也。故其贊曰：臨事從宜?！睆倪@幾句話就知道，當(dāng)時實用的草書沒什么規(guī)則。

　　后來到草書轉(zhuǎn)為審美性的藝術(shù)，規(guī)矩就嚴(yán)格了。什么藝術(shù)都是這樣，卡拉OK吼一嗓子也是唱歌，但跟聲樂系畢業(yè)的到底是兩碼事。今天講“連寫”，也是如此。

　　連寫本來是為求快速，直到今天民間書寫還是這樣。至于講使轉(zhuǎn)，分筆勢，在連寫中找出規(guī)則，那必定是后來的事，大多數(shù)人不懂。

　　3.1.數(shù)點連寫為一橫

　　這里說的“數(shù)點”，指兩點、三點、四點，多點可以連寫為一橫，在草書中常見。

　　舉例來說，你看這個“帝”字，中間兩點，草書變?yōu)橐恍M，和下面的冖頭勢組成曲鉤勢。這個草書“帝”字，從上到下分為三個筆勢。王羲之取勢比其他人清楚，我們臨帖時要多加留意。

　　有些字帖如《古詩四帖》看起來有點眼花繚亂，其實分析一下，他取勢跟王羲之是一樣的。

　　兩點連寫為一橫，也要看用在哪里？有些地方是行不通的，草書規(guī)則都是這樣。

　　如上次講過“淡”字，“火”字的左右兩點連寫，我用紅色標(biāo)示兩點，連寫后看起來似乎是“大”。但單獨寫一個“火”字兩點不能相連，否則真的變“大”字了。

　　孫過庭寫“炎”字，上面的“火”字兩點以虛筆牽絲相連；下面的“火”字兩點變成實筆一橫。這樣處理很好，容易認(rèn)，他很小心。

　　又如“浮”字，這個字有兩處連寫。左邊是三點水，下面兩點連寫，這是隔水勢。右旁第一勢原來是群鵲勢，一橫三點。這三點草書中可以連寫，變?yōu)橐粰M。整個字就是隔水勢、奮筆勢和飛帶勢。

　　各位，二級課程講的筆勢要復(fù)習(xí)一下。

　　孫過庭說草書以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構(gòu)成筆勢。學(xué)草書不懂筆勢，就比較困難了。

　　群鵲勢變成兩橫奮筆勢，草書中相當(dāng)多。如“受”字，頭上群鵲勢在章草和今草中都變成兩橫。

　　注意“受”字上下兩個手，中間是“舟”。隸書中冖頭勢下面還有一橫，后來真書就沒有了。正因為多了一橫，所以冖頭勢下不是簡單地寫撇捺“又”，而是把冖關(guān)勢和撇捺交爭勢一起重新組織。這一撇要和冖頭勢交叉出頭，請各位注意這一點。

　　《急就章》援助的“援”，右上角是群鵲勢。

　　群鵲勢變成兩橫，這樣一來，右上總共有四橫了。上次講過，“三”表示多，四橫只須寫三橫?；氏蟆都本驼隆返摹霸本褪沁@樣的。另外，三點等于一橫，反過來一橫也等于三點。有些人可能覺得橫太多，不好看，右上第一橫又寫回三點，比較生動。這種寫法見之于晉唐，晚于皇象很多年了。

　　四點連寫的例子，如“馬”“鳥”“魚”“點”，下面四點都連寫為一橫?，F(xiàn)在這樣寫的人也很多，和草書連寫法是一樣的。

　　“然”字隸書上半部的寫法有多種，但下面四點是一致的。草書四點可以省一點寫為三點，連波勢。更簡單是四點寫一橫，孫過庭把這一橫移到右旁去了。請注意《嵩高靈廟碑》的右上部不“犬”，而是“火”。草書中也沒作“犬”來寫，右上角沒有一點?；氏蟆⑺骶负蛯O過庭這三個“然”字，讀帖時做一下書空動作，他們?nèi)说娜菔遣煌摹?/span>

　　關(guān)鍵是箭頭所指這個節(jié)點，這是個紋鋒點?；氏蠛退骶甘巧蕴幔@是小圈動作，就大圈而言，是順時針轉(zhuǎn)出去的。而孫過庭沒有轉(zhuǎn)出去，筆勢在這里停止了?；氏笕葑罾蠈?，飛帶勢、交爭勢（或斗鶉勢），連波勢。索靖取飛帶勢后，剩下的是豎橫豎橫，豎筆勢。而孫過庭先寫了一個鉤裹勢，剩下的奮筆勢移位兩開半。我講過，裹束時筆勢可能發(fā)生變化?！叭弧弊种虚g一長橫連通左右，究竟歸入左邊呢，還是右旁？皇象、索靖看起來是歸入左邊，孫過庭歸入右旁。

　　孫過庭《書譜》有十七個“然”字，可分為兩種取勢。左邊這個是飛帶勢加豎筆勢；右邊這個是鉤裹勢加奮筆勢。這個奮筆勢移位兩開半，和“夫”字寫法相同。

　　真書是以點畫為形質(zhì)，點畫位置是固定的；

　　草書是以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點畫位置是移動的。

　　所以草書不能以偏旁部首來分，而是看使轉(zhuǎn)來組筆勢。哪幾筆連寫，就是取勢時決定的。

　　草書中筆畫不單可以左右相借，還可以上下相借。張懷瓘《書斷》有一段話說：“（章）草之書，字字區(qū)別，張芝變?yōu)榻癫荩缌魉?，拔茅連茹，上下牽連，或借上字之下而為下字之上。”這就打破了字和字之間的界線，只看線條來組織筆勢。

　　舉例來說，《古詩四帖》中的“青鳥”這兩個字，就是上下字之間有借筆的。我把智永寫的“青鳥”兩個字放在旁邊，你可以比較。

　　3.2.減少重復(fù)來回

　　假如我們要從A走到B，這條路線繞來繞去，走了一段，又退回一點，然后再向前走。走這樣的路，當(dāng)然很花時間，這道理人人都懂。

　　我們知道最短的路線是兩點之間的直線。這條路雖然不是直線，但沒有后退的部分。它是一直向前延伸的，每前進(jìn)一步都接近于終點。

　　藝術(shù)草書來之于實用草寫。實用草寫也會少走重復(fù)路。這一特征保留在后來的藝術(shù)草書中。

　　舉一個例子，這個“為”字，行書比隸書已經(jīng)有所簡化，文征明的寫法，比王羲之還要簡單一些。但中間一來一回次數(shù)太多，這條路必然花費時間。草書大為省略，只用一個飛帶。

　　“南”字，無論是皇象、索靖的章草，還是智永、孫過庭的今草，左邊一豎都沒有寫。

　　如果寫了會怎么樣？明朝祝枝山有一個“南”字，左邊一豎寫出來了，但這樣一來筆鋒先往下，然后再往上，造成一小段來回重復(fù)的路，如果不引起誤會，那就索性不寫這一豎了。

　　還有取勢的問題，你看皇象的“南”字，這字幾個筆勢？外框是曲鉤勢移位，然后一個豎筆勢移位，兩個筆勢就解決了。草書運用筆勢非常重要。

　　“通”，怎樣取勢？里邊的“甬”本來是上下結(jié)構(gòu)，皇象把它變成左右結(jié)構(gòu)，折出一個曲鉤勢。但留下左邊這一豎怎么辦？這個“甬”的筆勢順序，應(yīng)該是先寫曲鉤勢，然后是兩豎，再往后是兩橫。孫過庭有一個“勇”字，上面也是“甬”，可以清楚地看到書寫順序，由此可推想皇象的寫法。索靖和智永干脆省掉左邊一豎，只用三個筆勢：曲鉤勢，豎筆勢，外略勢（智永用鳥雛勢），從取勢角度看，反而簡潔。

　　“過”，右旁上部用一橫替代，中間框架只寫右旁，框架中的“口”用一點替代，最后走之旁，取蠆尾勢。然后組織筆勢，上面兩筆組成曲鉤勢，曲鉤勢中加了點，其實跟“歹”一樣屬于飛帶勢。一飛帶勢一蠆尾勢，就是草書“過”。今草如智永、孫過庭經(jīng)常一點轉(zhuǎn)小圈連下面鳥雛勢。光看今草分筆勢就難了，懂章草就知道來源。

　　3.3.拉直弧線或折線

　　弧線也好，折線也好，寫起來要打個彎，不如直線簡捷。

　　草書中如果可以，折線、弧線可以用直線替代。注意我說“如果可以”的意思，就是并非任何地方都可以。專業(yè)點說，弧線用暗節(jié)點，折線用明節(jié)點，寫成直線，就是取消這兩根線中間的節(jié)點。

如“女”字，第一筆可能弧線；也有用折線的，如睡虎地秦簡。王羲之《十七帖》第一筆保持弧線，王獻(xiàn)之“妹”字“女”旁，第一筆已改為直線，智永也是這樣?？赡苁鞘苄⊥醯挠绊?。

　　你說哪一種好看呢？我比較偏愛大王。

　　智永這樣寫“女”，還不止一處。在《真草千字文》中，真書的“姑”字“女”旁，第一筆用折線，蟹腳勢。草書“女”第一筆用直線，跟第二筆交叉不留圈眼。這是個人特色，學(xué)不好就成古書中所謂有“習(xí)氣”。如王澍說：“山谷老人書，多戰(zhàn)掣筆，說甚有飛氣?！庇行┤藢W(xué)黃山谷，好處、優(yōu)點沒有學(xué)到，只學(xué)會發(fā)抖。

　　又如“約”字，右旁這個鉤裹勢要不要照寫？索靖《月儀帖》中有一個“約”，鉤裹勢是照寫的，從左邊過來，形成中間有折線。智永《千字文》簡化了，不寫鉤裹勢一撇，中是一個半圓形的圓弧，省去了重復(fù)的路程。

　　“行”，章草基本上保留了隸字的筆畫；今草有兩種寫法：一種是把左邊三筆，連寫為一豎；右旁橫橫豎，大致還在，王羲之《初月帖》就是這樣的。第二種寫法是把右旁三筆形成的折線拉直了，王羲之《行穰帖》整個“行”字，就成成了兩豎。

　　“參”，shēn，或讀cān，cēn，sān。睡虎地秦簡已經(jīng)出現(xiàn)兩種寫法，下面的三撇，可以寫成“小”字形。漢末《曹全碑》這種寫法，秦簡中早已有了。跟皇象章草比一比，上面三個“口”字形，（其實表示三顆星，不是三張嘴），一個有三角形、玉函化勢，下面兩個各用兩點。再往下為什么出現(xiàn)了一個“木”字形？這一橫哪來的？明明隸書中是撇捺兩筆。剛才講過，撇捺形成的這條折線，拉平就是一橫。所以就有了《急就章》這寫法。而今草中如孫過庭，把四點連寫成一橫，結(jié)果中間就有了兩橫，下面一個顧盼勢。

　　要記住孫過庭說：草書以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的結(jié)果產(chǎn)生了筆勢，張旭歸之為五種，這就是“五勢”?！拔鍎荨笨烧f是大類。后人分得比較具體，每一類中再加以細(xì)分。草法規(guī)則，目的就是把一個字分成筆勢，從而裹束出一個草字，有了字然后才可以施以筆法。

　　草法規(guī)則講了兩堂課，還有一些今后會遇到。謝謝。

　　本節(jié)要點：

　　數(shù)點可以連寫成一橫。

　　連寫時要減少重復(fù)來回。

　　拉直弧線或折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