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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府的焦大醉酒后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把寧府的骯臟大聲地喊了出來:“每日偷雞摸狗,爬灰的爬灰、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這句話給讀者留下了一個難解的疑團,“爬灰”很好理解,因為隨后的章節(jié)里就暴露了賈珍和秦可卿的不倫關系,但是,“養(yǎng)小叔子”指的是誰呢? 很多讀者指向了王熙鳳和賈蓉,因為在第六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這倆人的互動顯得很曖昧。 可是,賈蓉明明稱呼王熙鳳為“嬸子”啊,怎么會是“養(yǎng)小叔子”呢?但如果不是這種關系,賈蓉的突然亂入,又有何深意?作者究竟想表達什么? 答案只能從原著中找,讓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原著中當時的場景。 這一天,劉姥姥鼓足了勇氣,帶著外孫子板兒來榮國府打秋風,遇到了不忘舊情的周瑞家的,把她帶到了王熙鳳面前。 在周瑞家的鼓勵下,劉姥姥“未語先飛紅的臉,欲待不說,今日又所為何來?只得忍恥說?!?/strong>打秋風畢竟不是光彩的事,但為貧困所迫的劉姥姥還是開了口。 不得不佩服曹公戲劇沖突的設置能力,就在這個劉姥姥萬分艱難、忍恥開口的時刻,竟然安排賈蓉亂入了。 賈蓉,寧國府少公子,爵位繼承人,“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輕裘寶帶,美服華冠”,曹公真舍得用溢美之詞,這不是偶像劇里男一號的形象嗎? 如果真這么想,接下來的劇情就可能會覺得惡心了,因為這位華服俊俏少年,一秒入戲,化身為哈巴狗,在王熙鳳面前搖尾乞憐。 賈蓉笑道:“我父親打發(fā)我來求嬸子,說上回老舅太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請一個要緊的客,借了略擺一擺就送過來的?!兵P姐道:“說遲了一日,昨兒已經(jīng)給了人了?!辟Z蓉聽著,嘻嘻的笑著,在炕沿上半跪道:“嬸子若不借,又說我不會說話了,又挨一頓好打呢。嬸子只當可憐侄兒罷?!兵P姐笑道:“也沒見我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一般你們那里放著那些東西,只是看不見我的才罷?!辟Z蓉笑道:“那里有這個好呢!只求開恩罷?!兵P姐道:“若碰一點兒,你可仔細你的皮!” 打秋風的事還沒來得及說,劉姥姥先看了一場好戲,而且是人生中從沒看過的好戲。不過,這個觀眾當?shù)煤茈y受。 這個地位尊貴的少年,為何要在王熙鳳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卑微,如果沒有私情沒有曖昧,他圖什么呢? 別急,先去讀完80回原著,回頭再來看這個情節(jié),就會發(fā)現(xiàn),曹公這樣安排,大有深意。 通過第五回巧姐的判詞,我們可以得知,劉姥姥一共進了三次榮國府,第一次是來打秋風,第二次是來送瓜果并在賈母的挽留下游了大觀園,第三回是在賈府敗落之后來報恩,并從火坑里救出了巧姐。 理清了這個脈絡,我們就清楚了,劉姥姥,以平民視角,親眼目睹了一個貴族家庭從盛到衰的過程。 回頭再來看這個極不和諧的場景,會覺得刺眼又刺心,此時的王熙鳳,是人生中最得意的階段。 “也沒見我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一般你們那里放著那些東西,只是看不見我的才罷?!?/strong>她有著引起為傲的娘家背景,并經(jīng)常拿出來炫耀。僅這一句話,我們就看到了一個孔雀女的驕傲與炫富心態(tài)。 僅炫富還不夠,這不足以顯示她在賈府的地位:風頭正盛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為了襯托她的地位,寧府的少公子就需要在她面前舔著臉又是求又是跪了。 賈蓉是心甘情愿對她拍馬逢迎嗎?第六十九回告訴了我們答案。 尤二姐吞金而逝,賈璉知道是被人暗算的,抱著尸體說狠話:“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賈蓉忙上來勸:叔叔解著些兒,我這個姨娘自己沒福。說著,又向南指大觀園的界墻。賈璉會意,只悄悄跌腳說: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strong> 賈蓉所指,指的就是王熙鳳,這是找機會落井下石的表現(xiàn)啊。 所以,賈蓉一開始對王熙鳳伏低做小,只是迫于她的淫威,如果有一天王熙鳳落難,他一定會痛打落水狗,以報當初的隱忍之仇。 當著一個鄉(xiāng)下來的老嫗,王熙鳳這戲也做得太足了,有必要嗎?有必要!志得意滿的她,需要時時處處表現(xiàn)出自己的威望和地位。 當然,對于這一切,劉姥姥都看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很尷尬,也很忐忑,還有些驚懼。這個來自底層的老人,此時就像孩子一樣不知所措。“劉姥姥此時坐不是,立不是,藏沒處藏?!?/strong>如果有個地縫,她一定會鉆進去。 這正是曹公“秉刀斧筆、具菩薩心”(脂硯齋語)的悲憫,讀懂了劉姥姥此時的處境,就會涌上一股辛酸:努力活著的窮人,多么不容易! 可是,即使是有過這么一段煎熬的過往,在賈府敗落之后,劉姥姥卻傾其所有,給了巧兒新生。有這一段做對比,劉姥姥的高義,就更顯得難能可貴。 還有,根據(jù)巧姐的判詞以及賈蓉的表現(xiàn),賈蓉很有可能就是“狼舅奸兄”中的奸兄,是把巧姐送進火坑的人。 這才是曹公的匠心所在?。阂桓灰桓F、一俊一老的對比,反襯了人生:不以錢權論人,高貴往往隱藏在卑微之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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