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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zhí)一為牧(八十二節(jié)、22章)【經(jīng)文】 曲則全,枉則正,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圣人執(zhí)一,以為天下牧。不自視故明,不自見故章,不自伐故有功,弗矜故能長。夫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全者,幾語哉,誠全歸之。(22章) 【校注】 王弼本:“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22章) 甲本“全”字作“金”,“正”字作“定”。從乙本改定。 高明校注:帛書甲、乙本“圣人執(zhí)一”,今本皆作“圣人抱一”,甲、乙本“為天下牧”,今本皆作“為天下式”。王弼注:“一,少之極也?!健q‘則’也?!焙由瞎ⅲ骸氨В胤ㄊ揭?。圣人守一乃知萬事,故能為天下法式也。”“執(zhí)”與“抱”雖皆有“守”、“持”之義,但彼此也有原則區(qū)分,“執(zhí)一”不同于“抱一”。老子所謂“執(zhí)一”即“執(zhí)道”,也即掌握對立統(tǒng)一之辯證法則?!氨б弧豹q“合一”?!独献印返谑隆拜d營魄抱一”,指精神與身軀合為一體。賈誼《新書·道術(shù)篇》:“言行抱一謂之真”,指言與行一致。作為哲學(xué)概念,“抱一”與“執(zhí)一”是不同的。從而可見,《老子》原本作“圣人執(zhí)一”,不是“圣人抱一”。帛書甲、乙本保持了原文和原義,今本則有訛誤,而且此一誤傳來源很久,早在南北朝期間即已造成,如今有帛書本出土,才得見廬山面目。帛書甲乙本“為天下牧”,今本作“為天下式”。王弼訓(xùn)“式”字為“則”,即法則;河上公釋為“法式”。雖經(jīng)義亦通,但不若帛書本釋“牧”字為“治”義長。 按:高明注“執(zhí)一”即“執(zhí)道”,言雖不錯,卻不明確。 【新讀】 “則”,后世注解多解為表示因果關(guān)系,前者是后者的原因,后者是前者的結(jié)果。如河上公注“枉則直“:“枉,屈也。屈己而伸人,久久自得直也?!薄巴輨t盈”:“地洼下,水流之。人謙下,道歸之?!弊ⅰ氨謩t新”:“自受弊薄,后己先人,天下敬之,久久自新?!?/span> “則”,亦可理解為“就是”,即前后二者相當(dāng)?!墩f文解字》:“則,等畫物也。”使有差別之物無差別。 “曲”表示彎曲而沒有成一個圓,尚有所缺;“曲”也表示局部、部分,如“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保ā盾髯印そ獗巍罚┘词故蔷植?,這局部也可以算是一個整體。因此老子說“曲則全”,曲就是全,全就是曲。 《說文解字》:“枉,邪曲也?!辈徽?、彎曲?!墩f文解字》:“直,正見也?!闭薄⒉粡澢?。帛書本為“枉則正”,世傳本為“枉則直”,正直,正與直義通。從此一角度看是不正,另一角度看就是正;從此一角度看是彎曲,從另一角度看是直。故老子說“枉則正”,枉就是正,正就是枉;枉就是直,直就是枉。 洼是低凹,盈是凸。洼是不滿,盈是滿;不同人、不同角度看,認(rèn)知不同,因此以道來看,洼就是盈,盈就是洼。 敝是破舊的衣服,又引申為破舊。凡破舊的東西對每一日每一時來說,也是新的。故老子說“敝則新”,敝就是新,新就是舊。 以道觀之,曲就是全,枉就是直,洼就是盈,敝就是新,少就是得,得則多,多就是惑,惑則少……道的最大特點(diǎn)就是全面、整體地看問題。 “是以圣人執(zhí)一,以為天下牧”,“執(zhí)一”之“一”就是全面、辯證、整體地看問題。人們看問題,往往像盲人摸象一樣,只能看到局部而不能全面地看,“執(zhí)一”就是要全面地認(rèn)識、考慮。 “執(zhí)一以為天下牧”即全面地看問題,整體看問題,陰陽為一,曲全為一,枉直為一,洼盈為一……。 中國哲學(xué)思維方式,最重要的就是整體思維,也可以叫“執(zhí)一思維”,無論儒家或道家,都強(qiáng)調(diào)整體觀點(diǎn),認(rèn)為世界是一個整體,人與物是一個整體。看待任何事物都要整體認(rèn)知而不可偏執(zhí)一點(diǎn)。有陰必有陽、有明必有暗、有大必有小、有難必有易…… 注意:此“一”古人并不都認(rèn)為是“全一”,如王弼注為:“一,少之極也。”老子之“執(zhí)一”如孟子的“執(zhí)一”亦不同。孟子曰:“子莫執(zhí)中,執(zhí)中為近之。執(zhí)中無權(quán),猶執(zhí)一也。所惡執(zhí)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保ā睹献?span>@盡心上》) 孟子的“執(zhí)一”是指執(zhí)一端,是偏,而老子的“執(zhí)一”,是全。 緊接著老子又列舉生活中的現(xiàn)象,說明不可偏見。 “不自視故明,不自見故章,不自伐故有功。弗矜故而長,夫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不自視”就是還要兼顧到他視,“不自見”就是要兼顧到他見,不自伐就是要考慮到他伐。 “弗矜故能長,夫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贝巳员磉_(dá)的是同一意思,“弗矜故能長”,如何才能“弗矜”?“不爭”?!安粻帯眲t“莫能與之爭”。老子說的“不爭”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老子所言“不爭”,不是要人消極處事,而是一種以“不爭”這一手段來得到“爭”的結(jié)果。以執(zhí)一思維來看,爭此必讓彼,不爭也是爭。爭來名利,必失去友誼、金錢、親情、健康等,有得必有失,爭來了,必有失去。 “古之所謂曲全者,幾語哉”從乙本,甲本殘損“古”字后七字?!皫住保⒁?。“幾語”即微言,精妙、深奧的語言?!扒摺敝罢摺敝复衔牡摹扒鷦t全,枉則正……”等語,就是“曲則全”“枉則正”等語簡簡單單的話,卻包含了深刻的含義?!罢\全歸之”,自然、社會之至理,全歸之了。 【喻老】 敝則新 南朝宋人劉義慶《世說新語·賢媛》記載了一個故事:車騎將軍桓沖非常節(jié)儉,不愿穿新衣。有一次他沐浴后,妻子故意送新衣給他。桓沖生氣地催促拿走,其妻子說:“沒有新衣,哪來的舊衣?”桓沖聽罷大笑,便穿上了新衣。 少則得,多則惑 錢少是自己的,錢多是大家的。因?yàn)槊總€人都是一日三餐,夜眠六尺,擁有再多的錢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并不屬于自己。如果一個人擁有幾套別墅,真正長期享用的是管理別墅的傭工,而不是他自己。如果只擁有一套房,那么就是自己在真正享用。這就是少則得。 西方有個著名的手表定律:一個人擁有一塊表時,他可以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diǎn)鐘;當(dāng)他擁有兩塊表時,就無法確定現(xiàn)在的準(zhǔn)確時間了。兩只表并不能使人知道更確切的時間,反而使人失去了判定準(zhǔn)確時間的信心。這就是“多則惑”。 北魏時國家豐足,國庫里的物品多得快要裝不下了,走廊和房屋之間的露天場地也堆滿了錢幣和布匹,東西多得無法清點(diǎn)。太后決定將多余的布匹賞給百官,讓每個人量力往回拿。官員們都按照自己的體力,拿上布匹回去了。只有章武王元融和陳留侯李崇因?yàn)槟玫锰喽古缩坠?。太后看他們這么貪,決定不給他倆布匹了。兩個人空著手回去,遭到了人們的恥笑。侍中崔光只拿了兩匹布,太后問他:“侍中為什么拿得這樣少?”崔光回答說:“我只有兩只手,所以只能拿兩匹,這已經(jīng)夠多了。”朝中的人們都佩服他的清正廉潔?!?/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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