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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程甲本問世之后，《紅樓夢》便廣泛流傳開來。后被譽為中國古典文學“四大名著”之首。但是自一百年來陸續(xù)發(fā)現(xiàn)的早期曹雪芹著作手抄本，無一不稱作《石頭記》，并不叫做《紅樓夢》——這一事實說明：這部書的名字，作者最后所定的，并不是現(xiàn)在所流傳的《紅樓夢》，而是《石頭記》。

（一）一種奇怪現(xiàn)象——作者所確定書名是《石頭記》， 流傳開的卻是《紅樓夢》

    曹雪芹為自己的著作最后確定的書名是《石頭記》：甲戌本（乾隆十九年，1754）、己卯本（乾隆二十四年冬，1789年）、庚辰本（乾隆二十五年秋，1760年）三個手抄本均叫做《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王府本、戚序本（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叫做《石頭記》。此后的靖藏本（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和列藏本，亦叫做《石頭記》，其后的鄭藏本是個很有意思的本子。書名改稱《紅樓夢》，僅存第二十三、二十四兩回。兩回的回前都是題《石頭記第××回》，而各頁的書口都寫作《紅樓夢》。此后的紅樓夢稿本、甲辰本（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舒序本（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便完全改名叫做《紅樓夢》了。在曹雪芹晚年——自乾隆十九年（1754年，甲戌）至他去世（乾隆二十八年初夕（1764年2月1日），為自己的著作所定的書名，均是《石頭記》，為什么后人如此不尊重作者，非要棄作者所定之名不用，而都稱此書為《紅樓夢》，并在程甲本（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之后，更以《紅樓夢》的書名流傳于世了呢？——這在中外文學史中，都是一種不尋常的奇怪現(xiàn)象，值得思考和研究。

（二）《石頭記》和《紅樓夢》的寓意有很大區(qū)別

為了弄清上述奇怪現(xiàn)象，首先要清楚《石頭記》和《紅樓夢》兩個書名的寓意是怎樣的？

    “紅樓夢”亦即紅樓之夢。紅樓，泛指華美的樓宇，舊時常指富貴人家女子的住處。另有一解是后宮。唐·李白《侍從宜春苑奉詔賦》詩曰：“東風已綠瀛洲草，紫殿紅樓覺春好。”這首詩是李白在宜春苑做侍從時，根據(jù)皇帝詔書寫的詩。其中“紫殿紅樓”都是指皇宮中建筑。

    那么曹雪芹筆下的這“紅樓”之夢是怎樣的呢？在曹著的第四十八回香菱苦志學詩中，寶釵告訴李紈與眾姐妹“說他夢中作詩說胡話”，此處庚辰本有夾批曰：

    一部大書起是夢，寶玉情是夢，賈瑞淫是夢，秦氏家計長策又是夢，今作詩也是夢，一柄風月鑒亦從夢中所有，故曰“紅樓夢”也。余今批評亦在夢中，特為夢中之人特作此一大夢也。   脂硯齋。

    ——這便是“紅樓之夢”的寓意，所謂“夢”，不過是作者所編寫的故事，包含作者的希望和理想?；蛘哒f這是作者提供給讀者的一部小說。當然這不是一般的“小說”，而是在小說中隱寫著歷史。正因如此，書中的一個人物便被起名為甄士隱（真事隱）。

那么《石頭記》的寓意是什么呢？

第一回寫道：

    ……因有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忽從這大荒山無稽崖青梗峰下經(jīng)過，忽見一大石上字跡分明，編述歷歷，……

    試想，在荒山僻野中，記有“字跡分明，編述歷歷”的“一大石”，是什么東西呢？除石碑外，還可能是別的什么嗎？

    果然這是一塊長方形的巨石。這塊石碑有多大呢？“高經(jīng)十二丈，方經(jīng)二十四丈”——即高四十米，周長八十米，大體相當于十幾層高的大樓吧！這算得上是世界上無以倫比的超級石碑了！

石碑是做什么的呢？

    ——記述一個人的生平。最簡單的石碑只記錄一個人的姓名、生卒年月日，以及立碑者與碑主的關(guān)系。然而曹雪芹在自己的石碑上，所記的是一個女子的詳盡的生平——這便是《石頭記》書名的含義。也就是說，作者將自己的書看作記“事”的書，或說寫“史”的書。當然從表面看，這并不是一部史書，而是一部小說。正因如此，書中一個人物被起名為賈雨村（假語存）。

    總括起來說，《紅樓夢》和《石頭記》寓意的區(qū)別在于，《紅樓夢》著重于說明這部書是“夢”，是小說；而《石頭記》則著重說明這部書隱“記”著史。

（三）曹雪芹以《石頭記》之名取代《紅樓夢》

曹雪芹在帶脂硯齋批語的八十回本《石頭記》之前，曾完成過一部百十回的著作，當時稱這部書為《紅樓夢》。

    甲戌本（脂硯齋的二評本）前面有個“凡例”。“凡例”可分為兩大部分：

    第一部分主要寫五個書名的“旨義”，并說明“此書不敢干涉朝廷”。值得注意的是“凡例”中有這樣一句話：

    《紅樓夢》旨義：是書題名極多，《紅樓夢》是總其全部之名也?！瓕氂褡鲏?，夢中有曲，名曰《紅樓夢》十二支，此則《紅樓夢》之點睛。

    即是說這部書雖然書名很多，但總名稱作《紅樓夢》?！纱丝梢钥闯?，曹雪芹的這部著作在“百十回”階段，是被稱作《紅樓夢》的。

    第二部分從“本書開卷第一回也”開始至結(jié)束，其主要內(nèi)容已收入后來的《石頭記》中，作為第一回的開始。書中第一句即：

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后，故將真事隱去，而撰此《石頭記》一書也，

    值得重視的是后來的各種《石頭記》抄本均收入了這段話，卻唯獨甲戌本將此段寫入“凡例”中。

    很明顯，“凡例”對于如何稱此書，是有矛盾的，第一部分稱此書總名為《紅樓夢》，而第二部分則稱此書為《石頭記》。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短短的一篇“凡例”便出現(xiàn)這樣明顯的矛盾？

    原來“甲戌本”是在原百十回本子上修訂而成的。甲戌本之前這部書叫做《紅樓夢》，但在甲戌本修訂完成后，沒有重寫“凡例”，而是在原書“凡例”的后面。加了一段話——這便是“此開卷第一回也”之后的這段話的由來。在甲戌本以后的本子中，便都不再出現(xiàn)“凡例”了，而將“此開卷第一回也”段落移入正文，作為第一回的起始。

    由此可以說明：曹雪芹早期的“百十回”著作，曾經(jīng)叫做《紅樓夢》，但是自甲戌本以后，便開始更名為《石頭記》了。

    關(guān)于曹雪芹百十回的著作書名叫做《紅樓夢》的問題，還有其他例子可以說明，如在第一回“但其聲韻凄惋，竟能銷魂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問其來歷，就暫以此釋悶而已”處，又有批曰：

妙！設(shè)言世人亦應(yīng)如此法看此《紅樓夢》一書，更不必追究其隱寓。

這說明曹雪芹甲戌年修訂自己的百十回本著作時，并非一開始便更改書名的。曹雪芹將書名由《紅樓夢》改為《石頭記》是有一個過程的。正是這個原因，甲戌本才出現(xiàn)《凡例》的第一部分仍稱此書為《紅樓夢》，但書名卻稱作《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現(xiàn)象。

    人們的習慣勢力是很大的。曹雪芹在甲戌本已經(jīng)將書名從《紅樓夢》改為《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后，相繼修訂而成的己卯本、庚辰本亦延續(xù)了此書名，然而曹雪芹著作的讀者（主要是其親友），仍稱其為《紅樓夢》，而不稱作《石頭記》——這使得作者十分苦惱，因此，庚辰本時，在第一回談及該書的幾個書名時，索性將“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一句刪去。蒙府本、戚序本同庚辰本。下面一段文字引自戚序本：

空空道人聽了此語，思忖半晌，將這《石頭記》本名。再細閱一遍，因見上面雖有指奸責佞，貶惡誅邪之語，亦非傷時罵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倫常所關(guān)之處，皆是稱功頌德，眷眷無窮，實非別書可比。雖其中大旨談情，亦不過實錄其事，又非假擬妄稱，一味淫邀艷約、私訂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時世，方從頭至尾抄錄回來，問世傳奇。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后因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

這段文字說明三點：

    1、該書稱作《石頭記》。此處并有脂批曰：“本名。”

    2、此書還有另外三個書名：《情僧錄》、《風月寶鑒》和《金陵十二釵》。

    3、此后，該書不再叫做《紅樓夢》?！髡吖麛嗟貟仐壛恕都t樓夢》這一書名。

從《紅樓夢》到《石頭記》書名的轉(zhuǎn)變過程，可以看出作者對于后人的期望：期望后人只知道他的這部著作叫做《石頭記》。

（四）《石頭記》之名改回《紅樓夢》的背景

    在曹著眾多的抄本中，有兩種抄本值得重視。一是戚序本，題名《石頭記》，戚蓼生收藏此抄本的時間是乾隆三十四年（1759年）。一是甲辰本，題名《紅樓夢》，該本出現(xiàn)的時間是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此后便都稱這部曹雪芹的著作為《紅樓夢》了。

    那么，為什么乾隆三十四年（1759年）時，人們還競相傳抄的曹雪芹原本《石頭記》，過了15年之后，又改回原百十回的書名稱其為《紅樓夢》了呢？而且書中的脂硯齋批語也都刪削殆盡？——為什么如此無視作者的本意呢？

    ——原來期間夾著一個文字獄的第二階段（乾隆四十二年至四十八年）。前面已經(jīng)說明在此階段的文字獄中，《石頭記》曾被列為禁毀之書，進行了相當徹底的收繳，銷毀。但是文字獄剛剛結(jié)束，《石頭記》便依靠自己的藝術(shù)魅力再次流傳開來，但藏書者仍心有余悸，不再敢使用《石頭記》之名，也不敢再保留脂硯齋批語，而將其更名為《紅樓夢》，亦將脂硯齋批語全部刪去，以避免當時的統(tǒng)治者再找麻煩。

    而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程甲本的出現(xiàn)表明統(tǒng)治者單純地依靠禁毀，不能阻止帶有脂硯齋批語的《石頭記》的流傳，于是利用權(quán)力采取了閹割和篡改的辦法，推出百二十回《紅樓夢》小說，以便堵塞帶脂硯齋批語的《石頭記》再次復活——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清代滅亡，帶脂硯齋批語的《石頭記》始終沒有浮出水面。

（五）尊重作者曹雪芹，應(yīng)按曹公本意將其著作稱為《石頭記》

從上面論述可以看出：曹雪芹到晚年已將自己的著作由《紅樓夢》改為《石頭記》，為了使讀者忘記《紅樓夢》其名，甚至將該書的五個書名，特意削減成四個，而將《紅樓夢》之名刪除。從中可以看到作者曹雪芹使用《石頭記》之名的決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作為讀者應(yīng)當怎樣做呢？

    ——顯然，應(yīng)當尊重作者。對于曹雪芹遺留給后世的著作，不再稱作《紅樓夢》（此為曹公已摒棄之名），而稱作《石頭記》。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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