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慚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稱直請賞之第十一

直言勸諫的問題

景公正晝¹，被²發(fā)，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³，刖⁴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惫珣M而不朝。

晏子睹裔款而問曰：“君何故不朝？”

對曰：“昔者君正晝，被發(fā)，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珣M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SPAN lang=EN-US>

晏子入見，景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發(fā)，乘六馬，以出正閨，刖跪擊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⁵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今見戮⁶于刖跪，以辱社稷，吾猶可以齊⁷于諸侯乎？”

晏子對曰：“君勿惡⁸焉！臣聞下無直辭，上有隱君；民多諱言，君有驕行。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辭；君上好善，民無諱言。今君有失行，刖跪直辭禁之，是君之福也。故臣來慶。請賞之，以明君之好善；禮之，以明君之受諫?！?SPAN lang=EN-US>

公笑曰：“可乎？”

晏子曰：“可?！庇谑橇铍竟虮顿Y無征，時朝無事也。

【譯文】景公在大白天，披散著頭發(fā)，駕駛六匹馬的車，載著宮中后妃從宮中小門出去，受刖刑的守門人拍打景公的馬讓景公返回，并說：“你不像我們的國君?！本肮珣M愧而不上朝理事。

晏子看見裔款后問他說：“君主什么緣故不上朝？”

裔款回答說：“前些日子君主在大白天，披散著頭發(fā)，駕駛六匹馬的車，載著宮中后妃從宮中小門出去，受刖刑的守門人拍打景公的馬讓景公返回，并說：“你不像我們的君主。”景公慚愧而返回宮中，果然不出門，因此也沒有上朝?！?SPAN lang=EN-US>

晏子入宮拜見，景公說：“前些日子我有罪過，披散著頭發(fā)，駕駛六匹馬的車，要駛出宮門，受刖刑的守門人拍打馬匹讓我返回，并說：‘你不像我們的國君?！乙蛳壬椭T位大夫的賜教，得以率領(lǐng)百姓守住宗廟，如今我被受刖刑的守門人羞辱，亦是有辱于社稷，我還可以與其他諸侯一樣平等嗎？”

晏子回答說：“君主不要記恨這件事！我聽說下面人沒有正直的話，上邊就有隱諱的君主；民眾多有忌諱的言論，君主就有驕奢的行為。古時候明白的君主在上，下邊就會有正直的言辭；君上喜好善言，民眾就沒有諱言。如今君主有過失的行為，受刖刑的守門人就直言禁止君主出門，這是君主的福氣。所以我來慶賀。請賞賜受刖刑的守門人，以表明君主喜好善言；禮待受刖刑的守門人，以表明君主接受勸諫?！?SPAN lang=EN-US>

景公笑著說：“可以嗎？”

晏子說：“可以?！庇谑窍铝罴颖丢勝p受刖刑的守門人并免征稅賦，一時朝中相安無事了。

【說明】編者之所以記載晏子的這則故事，想要說明的是直言勸諫的問題。景公畢竟年幼，只圖好玩，被受刖刑的守門人阻擋后，覺得很傷自尊，于是就不上朝理事了。晏子從另一個角度勸說齊景公，讓齊景公賞賜受刖刑的守門人，以表明齊景公謙虛大度，能接受守門人的直言勸諫，這就讓齊景公想通了問題。

——————————————————

【注釋】1.晝：(zhòu宙)白天。與“夜”相對?！兑住x·辭》：“用錫馬蕃，庶；晝?nèi)杖??！薄兑住は缔o》：“晝夜之象也?！薄墩f文》：“晝，明也。日之出入，與夜為介?！薄吨荀滤憬?jīng)》：“晝者，陽?！?SPAN lang=EN-US>

2.被：(pi披)古通“披”。《書·顧命》：“相被冕服，憑玉幾?！薄豆茏印そ亍罚骸巴埔擇褚援攧﹃凰蛞援旀z襦。”《論語·憲問》：“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楚辭·屈原·國殤》：“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楚辭·屈原·涉江》：“被明月兮佩寶璐。”這里用為披之意。

3.閨：(guī圭)《左傳·襄公十年》：“篳門閨竇之人?！薄盾髯印そ獗巍罚骸案┒龀情T，以為小之閨也?！薄稇?zhàn)國策·齊策》：“公孫戍趨而去，未出，至中閨，君召而反之?！薄墩f文》：“閨，特立之戶也。上圓下方，有似圭。”這里用為小門之意。

4.刖：(yue月)《易·困·九五》：“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說，利用祭祀?！薄吨芏Y·司刑》：“刖五百?！薄豆茏印ま穸取罚骸白匝阅転楣俨荒転楣僬?，刖以為門父?！薄蹲髠鳌でf公十六年》：“刖強鉏?！薄俄n非子·說難》：“竊駕君車者罪刖?！薄墩f文·刀部》：“刖，絕也?！薄稄V雅·釋詁一》：“刖，危也?！痹鉃楣糯髯阒獭Ｘ骐?，是古代削鼻截足的一種刑罰。這里指受刖刑之人。春秋戰(zhàn)國時期，王公貴族的守門人大都使用受刖刑之人。

5.天子：當為夫子，指晏子。

6.戮：(lù路)古通“僇”。《書·甘誓》：“不用命戮于社?！薄稌つ潦摹罚骸盃査ホ?，其于爾躬有戮！”《左傳·文公六年》：“賈季戮臾駢。”《韓非子·外儲說左上》：“斷纓出以示先民，是先戮以蒞民也?！边@里用為羞辱之意。

7.齊：(qí奇)《書·舜典》：“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薄对姟ば⊙拧ば⊥稹罚骸叭酥R圣，飲酒溫克?！薄对姟ご笱拧に箭R》：“思齊大任，文王之母?！薄对姟ど添灐らL發(fā)》：“帝命不違，至于湯齊?！薄豆茏印しń罚骸捌埐荒芡诵?，一國威，齊士義?！薄墩撜Z·為政》：“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禮記·中庸》：“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薄睹献印す珜O丑下》：“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薄盾髯印っ懮怼罚骸褒R明而不竭?！薄俄n非子·安?！罚骸耙詿o功御不樂生，不可行于齊民?！薄妒酚洝て綔蕰罚骸褒R民無藏蓋?！边@里用為平等之意。

8.惡：(wù務(wù))《詩·周頌·振鷺》：“在彼無惡，在此無斁。”《管子·心術(shù)上》：“人之可殺，以其惡死也?！薄墩撜Z·公冶長》：“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薄睹献印す珜O丑上》：“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薄盾髯印と逍А罚骸拔渫醣溃赏跤?。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屬天下，惡天下之倍周也?！薄俄n非子·喻老》：“豐年大禾，臧獲不能惡也?！薄稄V韻·暮韻》：“惡，憎惡也?！边@里用為討厭、憎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