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年輕人，蜜罐里泡大，有車有房還不愿生孩子，真該讓他們去咱那年代'煉煉筋骨’！”

聽父親說這話時，他正摩挲著廚房那口用了三十年的鐵鍋——鍋底的煙火印層層疊疊，像極了他飽經風霜的人生褶皺，也藏著“創(chuàng)業(yè)維艱”的千言萬語。

父親總說，這口鍋不是尋常家什，是1969年分家時，從爺爺手里接過來的“全部家當”之一?？烧l能想到，當年跟著這口鍋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債務大山”，真是“開門七件事未辦，先背千斤債在身”。

01二十歲新婚，分得半份家當與千元巨債

1968年的秋天，華北平原的風已帶幾分凜冽，正如當時清貧的家境。20歲的父親穿著洗得發(fā)白、打了補丁的粗布褂子，用一輛借來的二八自行車，載著穿紅襖的母親“過門”。

沒有鳳冠霞帔，沒有瓊漿玉液，鄰居湊份子送的兩斤喜糖，便是這場婚禮最隆重的儀式——那時候的婚姻，沒有“琴瑟和鳴”的浪漫許諾，卻藏著“風雨同舟”的樸素約定。

新婚第三十天，家族的分家會開得格外沉默，空氣里都飄著“僧多粥少”的窘迫。作為兄弟四人的長子，父親早有“長兄如父，多擔重擔”的心理準備，卻沒料到局面會這般“家徒四壁”——

“老大，你是長兄，得多擔待。”奶奶抹著眼淚，把三樣東西推到他面前：一口熏得發(fā)黑、邊緣缺了個小口的鐵鍋，三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還有三把腿上纏著麻繩才不至于散架的木椅，真是“家當雖少，卻要扛起一片天”。

更沉的話在后面：“你爹走得早，還剩1000塊外債沒還，這賬，也得你接了?！?/span>

1000塊，在那個工分制的年代是什么概念？正如老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壯勞力一天干滿8小時，頂破天掙10個工分，換算成現(xiàn)金不過3毛錢。這筆錢，相當于父親不吃不喝干滿9年的收入，說是“天文數(shù)字”也毫不為過。

母親后來跟我說，那天晚上，父親坐在門檻上抽了半宿旱煙，煙鍋子在石頭上磕得砰砰響，每一聲都砸在人心上。她不敢勸，就蹲在旁邊給他補磨破的襪子，直到天快亮時，父親才沉聲道：“別怕，有我在，只要肯下力氣，總能還清?！边@話說得輕，卻藏著“泰山壓頂不彎腰”的硬氣。

02三載耕耘，以野菜汗水熬穿寒冬

還債的日子，是從雞叫頭遍、天還沒亮透就開始的，應了那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父親天不亮就扛著鋤頭下地，專挑最累的挖渠、犁地活干——這些活計工分高，可也最磨人，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中午就著母親送來的紅薯面窩窩，就一口咸菜下肚，連口水都舍不得多喝，真是“省吃儉用，錙銖必較”。傍晚收工后，別人都歇著了，他還要去河溝里摸魚、上山采草藥，攢著換點零錢，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母親的手，那時就布滿了裂口，冬天一沾水就疼得鉆心。白天跟著生產隊插秧、紡線，手上的繭子磨了一層又一層；晚上回來還要縫補衣服、納鞋底，常常忙到深夜。

家里沒有余糧，她就帶著姐姐去田埂上挖馬齒莧、苦菜，焯過水摻進稀粥里，一家人就靠著這些“野菜飯”填肚子，所謂“瓜菜半年糧”，在那時可不是玩笑話。

我見過父親當年的一件褂子，補丁疊著補丁，袖口磨得發(fā)亮，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母親說，那件褂子“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先給父親穿，穿舊了改改給哥哥穿，最后改成了我的小背心。這不是一句口號，是刻進老一輩骨子里的日子，藏著“細水長流”的生活智慧。

最難的是1970年的冬天，寒風像刀子一樣刮臉，父親在挖渠時凍壞了腳，腫得像發(fā)面饅頭，穿不上鞋，卻還惦記著去工地打零工多掙點錢。母親把他的腳揣在自己懷里焐著，哭著說：“咱慢慢還，不著急，你要是垮了，這個家就散了！”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這份相濡以沫的情誼，比任何誓言都動人。

就是憑著這股“千磨萬擊還堅勁”的韌勁，1971年的秋天，父親攥著攢夠的1000塊錢，手都在發(fā)抖，顫巍巍地還給了債主。那天晚上，母親難得煮了一鍋白面餃子，一家人吃得眼淚直流——那是他們三年來，第一次吃上正經的飽飯，這餃子里的滋味，有苦盡甘來的甜，更有患難與共的暖。

03非是苛責，讀懂“苦日子”里的活著底氣

每次聊起這些往事，父親總會嘆氣：“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多好啊，不用還債，不用餓肚子，有車有房，怎么就不愿生孩子了呢？”

我知道，父親的感慨里，藏著老一輩的不解。他們在“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泥沼里，能憑著一股韌勁撐起一個家，拉扯大三個孩子；可如今的我們，明明站在更高的起點上，卻被房貸、育兒成本、職場壓力壓得“喘不過氣”，連生育的勇氣都漸漸消磨。這便是“時移世易，境不同也”。

有人說，該讓年輕人去“苦日子”里歷練歷練。這話聽著偏激，卻也藏著幾分真心——不是想讓誰再吃一遍苦，而是想讓大家看看，父輩們在絕境里的那股“活著的底氣”，那份“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魄力。

那個年代的苦，是物質的貧瘠，是“一分錢掰兩半花”的窘迫，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奈；如今的難，是精神的負重，是“內卷之下不敢?！钡慕箲]，是“養(yǎng)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的顧慮。我們不必用過去的標準苛責現(xiàn)在的選擇，畢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路”，肩上的擔子早已換了模樣。

但我們該記得，父親那口熏黑的鐵鍋，煮過野菜，也煮出了白面餃子；那1000塊外債，壓過肩頭，卻也撐起了一個家。正如古人云“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父輩們的底氣，從來不是擁有多少財富，而是哪怕只有半口鍋，也敢闖、敢扛、敢把日子過好的韌勁，這份韌勁，才是家族傳承最寶貴的財富。

互動話題：“舊物藏光陰，往事見初心”，你家有沒有這樣“帶著故事”的老物件？你父輩的奮斗故事里，最讓你動容的是哪一幕？歡迎在評論區(qū)聊聊~

寫于湘南千年水鄉(xiāng)古鎮(zhèn)大浦

2025.12.06.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