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詠成

參加過很多次黃石詩人的活動，也讀過不少黃石詩人的作品。黃石本身也是我回歸詩歌現(xiàn)場的新起點。我是從向天笑老師的“新東西”走出來的，也是在與黃石詩友的互動中逐步提高的。黃石有很多優(yōu)秀詩人，即便到國家級大平臺也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一定的競爭力。比如在座的汪嵐、向天笑、盧圣虎、吳蒙、馮強生、賈道北等等。之前我不知道有一個燕子飛，也許還有若干個我不知道的燕子飛。可見黃石這片詩歌熱土有著青銅般的密度與厚重，是詩歌藏龍臥虎之地。我為自己是黃石詩歌一員而倍感榮幸！  

閱讀燕子飛的詩，既感到驚艷，又頗具共鳴，燕子飛詩歌語言是質(zhì)樸的，平淡的，成熟的，有時候又是瑣碎的和親切的。其生活化與禪意化兼具的表達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想到兩句話：一是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二是李清照的：?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燕子飛的詩歌很“女性”。溫柔，溫情，有溫度！她通過細膩的筆觸，通感的喻體，深度的觀察，緩慢的打開。于無聲處見奇崛，于日常中見神性。給人一種曲徑通幽的美感?？梢哉f，燕子飛實現(xiàn)了對泰戈爾“生活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的自我詮釋。  

這本詩集里有很多好詩。比如“時間速寫”，比如“喜歡一個人，像喜歡一棵樹”，比如“遺棄之物”等等，詩人很喜歡以第一人稱“我”落筆，這個“我”，首先確立了一首詩歌最重要的立足點和觀察點，即詩歌的在場性。這一點很重要。唯有在場，才有真心，真切，真實和真誠。  

當代詩歌有很多走向，呈現(xiàn)多姿多彩的格局。有人貼近西方的抽象主義，如北島、西川等人的超現(xiàn)實主義表達；有人借鑒中國的古典主義，如張棗、柏樺等人的智性寫作；有人喜歡用極簡的口語寫作，其語言有如水洗過后的干凈；有人追求語言的極致復雜，我稱之為當代“古文”，閱讀需要一定的門檻。還有一類人熱衷晦澀和小眾，他們的語言通常有超大幅度的跳躍和超強的非線性，其態(tài)度大抵是“深者見其深，淺者見其淺”、“愛懂不懂”，主打一個曲高和寡。更多人則樂于用散文化的形式來實現(xiàn)審美的大眾化，更傾向于娓娓道來，追求更廣泛的讀者共情。燕子飛的詩歌大致屬于后者。  

維特根斯坦說：語言及世界。我的理解是：需要不能表達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至少是未知的。詩歌的使命就是用語言不斷擴大我們發(fā)現(xiàn)和認知物質(zhì)世界與精神世界的邊界。燕子飛正是通過她質(zhì)樸而精準的語言，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感知溫情與時間的窗。她的寫作，恰如詩人陳先發(fā)所說，是一種'為無名的體驗命名’的實踐。燕子飛通過她的語言，使溫情的世界變得可感知，可觸摸。比如《時間速寫》這首詩，圍繞乳名-陶-粗糙-粉嫩的意象鏈接，將親情，衰老，自我認知等抽象概念轉(zhuǎn)化為場景，次地打開，別開生面。讓歲月的粗糲有了陶器的質(zhì)感。開始幾句就很驚艷：  

喚我乳名的人抱著陶  

他們忽略我變得粗糙的部分  

我日漸衰老的身體  

被他們喚出粉嫩  

其中“陶”給予生命粗糲的象征；“粗糙的部分”對精神磨損的隱喻；與“喚出粉嫩”的反諷手法一道，構(gòu)建出關于存在與歸屬的詩意空間。其詩歌語言在跳躍性與可控性之間、在陌生化與煙火氣之間，在詩意感與日常性之間，達成了一種穩(wěn)定的平衡。  

通過閱讀陳先發(fā)、胡弦等詩歌大家的作品，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寫作，在“超我”與“覺他”方面都具備與眾不同的超能力。在他們筆下，客體只是一個觀察點或者說切口，在打開切口后，他們往往不會有多余的拘泥，而是迅速抽離客體，或者逃離事物“器”的層面，直接拉升，抵達更加宏大和開闊的“道”的場域，他們所有抽離的方向，都直接指向人——人的困境，人的缺陷，人的美德及人的向往。這種深刻的升華最大限度展現(xiàn)了對人的愛，對人的思考，對人的“困境”的突圍以及對人的終極關懷，所以總能擊中人心最柔軟的部分，并最終抵達存在主義的哲學本源。他們的詩歌既象萬花筒，又象手術刀，精準地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抵達玄妙而又合乎邏輯的文學和哲學合二為一的審美彼岸。我覺得所有的詩人都應該學習他們的思考向度，維度，溫度和深度。  

技巧毫無疑問是重要的，技巧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一個詩人的風格和一首詩歌的品質(zhì)。但語言的過度的炫技和人格的過度空心化值得警惕。我認為詩歌更重要的可能是真誠。不管表達的企圖是抒情，敘事，哲思或者悟禪，不管是寄情山水還是游歷人間，都離不開真誠。我跟我的學生講過，寫詩跟談戀愛一樣，你可以有一萬種戀愛技巧，但永遠不可以玩世不恭，永遠不能缺少真誠。唯有真誠，才能感動對方。在這里我要祝賀燕子飛，在真誠這一點上，她做得很棒！  

最后，感謝黃石作協(xié)的信任和邀請！同時期望讀到燕子飛更多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