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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柳村東頭的李鳳蘭，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人”。 她家那座貼著白瓷磚的二層小樓，在青瓦土墻的村落里格外扎眼，像只高傲的白鶴立在雞群中。十年前，李鳳蘭的丈夫張建國在城里工地做包工頭掙了錢，她便第一個在村里蓋起了樓房，還特意從縣城買回兩尊石獅子擺在門前，氣派得很。 “鳳蘭，你這樓房真氣派！” 每當聽到這樣的夸贊，李鳳蘭總會攏攏燙得蓬松的頭發(fā)，揚起下巴：“建國說了，等明年生意再好些，帶我去省城買金鐲子。就村口王寡婦手上那細溜的算什么，我要買就買粗的，壓手！”
這話傳到王寡婦耳朵里，她只是淡淡一笑，繼續(xù)侍弄自家院子里的菜地。 李鳳蘭的虛榮心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誰家買了新電視，她第二天準換更大的；誰家孩子考上大學，她逢人就說自家兒子將來要出國留學。張建國從城里帶回的時髦物件，她總要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等人來問。 “媽，爸說工地今年錢緊，您別又亂買東西?！迸畠盒』坌⌒囊硪淼貏竦?。 “你懂什么？人活一張臉！”李鳳蘭不以為意，“咱家要在村里沒這個排場，誰瞧得起？” 李鳳蘭的嫉妒心比她的虛榮心更盛。 見不得別人家半點好，是她改不了的脾性。鄰居劉嬸家的兒子考上公務員，她逢人便說：“那工作死工資，沒前途。”村西頭趙叔家果園豐收，她就撇撇嘴：“果子賣得好有什么用，土里刨食的命。” 最讓李鳳蘭心里硌得慌的，是村口王寡婦家。 王寡婦丈夫走得早，一個人拉扯大兒子，靠著幾畝薄田和一雙巧手，日子過得清苦。可不知怎的，去年開始，王寡婦竟在自家院子里種起了城里人稀罕的有機蔬菜，還通過網(wǎng)絡賣到了縣城，漸漸有了名聲。 這天，李鳳蘭路過王寡婦家，見門口停了輛城里來的小汽車，幾個穿得講究的人正從院里搬出一箱箱蔬菜。  “哎喲，王姐現(xiàn)在可是大老板了?！崩铠P蘭酸溜溜地說。 王寡婦擦擦手，笑得溫和：“什么老板不老板，就是種點菜，混口飯吃。” “還是你有本事，一個寡婦家能把日子過這么紅火?！崩铠P蘭話里有話，“不像我們家建國，整天忙工地，累死累活也就掙點辛苦錢?！?/span> 回家的路上，李鳳蘭越想越不是滋味。她王寡婦憑什么？一個寡婦，要人脈沒人脈，要本錢沒本錢，怎么就突然發(fā)達了？ 晚飯桌上，張建國疲憊地扒拉著碗里的飯。工地上的麻煩事已經(jīng)夠他頭疼，妻子卻還在絮叨著村里誰家又買了新車，誰家女兒嫁了個好人家。 “建國，咱家也得弄點什么產(chǎn)業(yè)?！崩铠P蘭眼睛一轉，“我看王寡婦種菜都能發(fā)財，咱家后山那片地荒著也是荒著，不如搞個果園！” 張建國皺眉：“種果樹前期投入大，見效慢，我工地這邊資金正緊...” “你就是沒魄力！”李鳳蘭打斷他，“人家王寡婦都敢干，你一個大男人怕什么？再說，我弟不是懂點果樹種植嗎？讓他來幫忙?！?/span>  欲望一旦開了口子，便如洪水決堤。 李鳳蘭的果園計劃迅速膨脹——她不要小打小鬧，要干就干成村里最大的。不僅要種果樹，還要建魚塘、搞農(nóng)家樂，要做成全村的標桿。 張建國拗不過妻子，從本已緊張的工程款中抽出了十萬作為啟動資金。李鳳蘭的弟弟李三寶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有門路買到便宜的好樹苗。 樹苗運來的那天，李鳳蘭特意請了村里不少人來看。一捆捆樹苗堆在后山，看起來頗為壯觀。 “鳳蘭真是女中豪杰！”有人奉承道。 李鳳蘭笑得合不攏嘴，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滿山果實累累的景象。 然而好景不長。三個月后，種下的樹苗死了一大半。原來李三寶為了拿回扣，買了批劣質苗子，根本適應不了當?shù)厮痢?/span> “沒事，重新種！”李鳳蘭咬牙，“建國，你再拿點錢出來，這次我們請真正的專家?！?/span> 張建國臉色鐵青：“工地那邊甲方拖欠工程款，工人的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了，我哪還有錢？”  “我不管！已經(jīng)投了這么多，不能半途而廢！”李鳳蘭紅了眼，“你去借！村里借不到就去鎮(zhèn)上，鎮(zhèn)上借不到就去縣里！” 張建國重重嘆了口氣，第一次對妻子發(fā)了火：“鳳蘭，你醒醒吧！咱們家沒那個命，別折騰了行不行？” “張建國！你說什么？”李鳳蘭尖叫起來，“我嫁給你這么多年，辛辛苦苦維持這個家，現(xiàn)在想為家里做點事，你就這么對我？” 爭吵聲引來了鄰居，小慧躲在屋里悄悄抹淚。她記得以前的媽媽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家里雖不富裕，但媽媽會給她扎漂亮的小辮，會做香噴噴的手搟面，會溫柔地教她認字。 現(xiàn)在媽媽眼里只有攀比、嫉妒和無休止的欲望。 果園計劃像只吞金獸，不斷吞噬著張建國的工程款。為了填坑，他開始借高利貸，拆東墻補西墻。工地因資金短缺屢屢停工，信譽一落千丈。 那年秋天，張建國終于撐不住了。一個雨天，幾個兇神惡煞的人闖進李家小樓，搬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連那兩尊石獅子也沒放過。 “三天內還不上錢，別怪我們不客氣！”為首的人撂下狠話。
白瓷磚樓房一下子空了，像張沒了魂的臉。 李鳳蘭呆呆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里，第一次沒有在意自己蓬亂的頭發(fā)和皺巴巴的衣服。小慧默默收拾著殘局，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媽，喝點水吧?！毙』圻f過杯子。 李鳳蘭沒接，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我只是想讓咱家過得更好...” 屋外，王寡婦提著籃子站在門口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來。她放下籃子，里面是新鮮的蔬菜和幾個雞蛋。 “鳳蘭妹子，日子沒有過不去的坎?！彼p聲說，“缺什么盡管開口，鄰里鄰居的，別見外?！?/span> 李鳳蘭抬起頭，看著這個她嫉妒了多年的女人，突然發(fā)現(xiàn)王寡婦眼角的皺紋很深，手上的老繭很厚，鬢角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她想起王寡婦這些年起早貪黑，一個人在地里勞作的樣子；想起她為了兒子的學費，寒冬臘月還在集市賣菜的身影。 “王姐，我...”李鳳蘭喉頭哽住，說不出話。 “誰都有走彎路的時候?！蓖豕褘D拍拍她的手，“跌倒了爬起來就是。明天我地里要翻土，建國兄弟要是有空，來搭把手，一天八十，現(xiàn)結。” 張建國從里屋走出來，眼圈微紅：“王姐，謝謝...明天我一定去。” 王寡婦走后，李鳳蘭望著空蕩蕩的家，突然問女兒：“小慧，媽是不是錯了？”
小慧沉默良久，輕聲說：“媽，王嬸家院里的桂花開了，香得很。她說等過些天摘了做桂花糕，請我去吃。” 李鳳蘭愣愣地聽著，想起自家院里也有一棵桂花樹，是結婚那年和張建國一起種的。這些年她只顧著比較誰家樓房高、誰家車子好，竟忘了那棵樹什么時候開過花。 深秋的風穿過空蕩的屋子，帶來遠處田野的氣息。李鳳蘭站起身，慢慢走到院子里。那棵桂樹靜靜地立在角落，枝葉間已冒出細小的花苞，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 她伸手觸摸粗糙的樹干，突然想起母親曾說過的話：“人啊，就像樹，根扎得深，才能長得穩(wěn)?！?/span>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曾經(jīng)貼滿白瓷磚、如今空空如也的墻上。遠處，炊煙裊裊升起，那是村里人家在做晚飯。 李鳳蘭站了很久，直到夜色漫過山巒。她轉身回屋時，看見張建國正笨拙地煮著一鍋粥，小慧在收拾桌子，擺上三副碗筷。 屋里沒有華麗的吊燈，只有一盞舊臺燈暈開暖黃的光。那一刻，李鳳蘭忽然覺得，這光比任何炫耀都亮，都暖。 虛榮是風中的沙，迷了眼；嫉妒是心里的刺，扎了人；欲望是漏底的碗，盛不住福。老柳村的夜很靜，靜得能聽見土地呼吸的聲音。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而有些根，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扎得更深。  總而言之“女人強勢，家道中落” 這句話，如果用來批評那些確有性格缺陷、對家庭造成破壞的行為，有一定警醒作用。但它本身是一個不科學、不公正、帶有濃厚傳統(tǒng)性別偏見的概括。 我們應該拋棄這種以性別論家庭興衰的陳舊觀念，轉而關注更本質的東西：無論男女，作為家庭的一員，你是否為這個家?guī)砹苏虻哪芰俊前荨⒅腔叟c擔當，還是狹隘、愚昧與消耗？ 作者 | 鴻雁深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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