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岳全書》，明代張介賓撰，六十四卷。首選《內經》、《難經》、《傷寒》、《金匱》之論，博采歷代醫(yī)家精義，并結合作者經驗，自成一家之書。

張景岳，本名介賓，字會卿，號景岳，別號通一子，因善用熟地黃，人稱“張熟地”，浙江紹興府山陰（今浙江紹興）人。 明代杰出醫(yī)學家，溫補學派的代表人物，也是實際的創(chuàng)始者。時人稱他為“醫(yī)術中杰士”、“仲景以后，千古一人”。著有《類經》《類經圖翼》《類經附翼》《景岳全書》（含《新方八陣》）、《質疑錄》等中醫(yī)學經典著作，其學術思想對后世影響很大。 

《十問篇》

張介賓

【原文】

一問寒熱二問汗，三問頭身四問便，

五問飲食六問胸，七聾八渴俱當辯，

九因脈色察陰陽，十從氣味章神見。

見定雖然事不難，也須明哲毋招怨。

【譯文】

第一問寒熱，第二問汗出，第三問頭部與肢體狀況，第四問大小便情況，第五問飲食食欲，第六問胸部有無不適，第七問是否耳聾，第八問是否口渴，這些都應當仔細分辨。第九通過脈象和面色觀察陰陽盛衰，第十從口氣、氣味等方面洞察神情狀態(tài)。確診病情雖然不算難事，但也必須明達事理，避免招致怨言。

【原文】

上十問者，乃延醫(yī)之要領，臨證之首務也。明此十問，則六變具存，而萬病形情俱在吾目中矣。醫(yī)之為難，難在不識病本而施誤治耳。誤則殺人，天道可畏，不誤則濟人，陰德無窮。學人欲明是道，必須先察此要，以定意見，以為階梯，然后再采群書，廣其知識，又何誤焉？有能熟之胸中，運之掌上，非止為人，而為己不淺也，慎之寶之。

【譯文】

以上這十問，是請醫(yī)問診的關鍵要領，也是臨床診療的首要事務。明白這十問的精髓，六經辨證的變化就能了然于胸，各種疾病的癥狀和病情也都能清晰呈現在眼前。行醫(yī)的難點，在于不能識別病本而施行錯誤治療。誤治會致人死亡，天道威嚴可畏；正確治療能救助他人，積累的陰德無窮無盡。求學之人想要通曉醫(yī)道，必須先掌握這些要領來確立診斷思路，將其作為進階的階梯，然后再博覽群書、拓寬知識面，又怎會出現失誤呢？如果能將十問熟記于心、靈活運用，不僅對他人益處良多，對自身也大有裨益，一定要謹慎珍視。

一問寒熱

【原文】

問寒熱者，問內外之寒熱，欲以辯其在表在里也。人傷于寒則病為熱，故凡病身熱脈緊，頭疼體痛，拘急無汗，而且得于暫者，必外感也。蓋寒邪在經，所以頭痛身疼。邪閉皮毛，所以拘急發(fā)熱。若素日無疾，而忽見脈證若是者，多因外感。蓋寒邪非素所有，而突然若此，此表證也。若無表證而身熱不解，多屬內傷，然必有內證相應，合而察之，自得其真。

【譯文】

問寒熱，是詢問身體內外的寒冷與發(fā)熱情況，以此分辨病癥在表還是在里。人被寒邪侵襲就會引發(fā)熱病，所以凡是出現身體發(fā)熱、脈象緊，頭痛、肢體疼痛，肢體拘急、無汗，且發(fā)病急促的，必定是外感病癥。寒邪阻滯經絡，就會導致頭痛身痛；寒邪閉塞皮毛，就會造成肢體拘急、發(fā)熱。如果平日無病，突然出現上述脈象和癥狀，大多是因為外感。寒邪并非體內原有，而是突然侵入，這屬于表證。如果沒有表證卻持續(xù)發(fā)熱不退，大多屬于內傷病癥，但必定會有相應的內在癥狀，結合起來觀察，就能得出真實病情。

【原文】

凡身熱經旬，或至月余不解，亦有仍屬表證者。蓋因初感寒邪，身熱頭痛，醫(yī)不能辯，誤認為火，輒用寒涼，以致邪不能散，或雖經解散而藥未及病，以致留蓄在經。其病必外證多而里證少，此非里也，仍當解散。

【譯文】

凡是發(fā)熱持續(xù)十天，甚至一個多月不退的，也有仍屬于表證的情況。大多是因為起初感染寒邪，出現發(fā)熱頭痛，醫(yī)生未能分辨，誤當作火證，動輒使用寒涼藥物，導致寒邪無法消散；或者雖然經過解表治療，但藥物未能直達病所，導致邪氣滯留經絡。這類病癥外在癥狀多而內在癥狀少，并非里證，仍需采用解表散寒的方法治療。

【原文】

凡內證發(fā)熱者，多屬陰虛，或因積熱，然必有內證相應，而其來也漸。蓋陰虛者必傷精，傷精者必連臟。故其在上而連肺者，必喘急咳嗽；在中而連脾者，或妨飲食，或生懊，或為躁煩焦渴；在下而連腎者，或精血遺淋，或二便失節(jié)，然必倏熱往來，時作時止，或氣怯聲微，是皆陰虛證也。

【譯文】

凡是內傷引發(fā)的發(fā)熱，多屬于陰虛，或是因積熱所致，但必定會有相應的內在癥狀，且發(fā)病過程較為緩和。陰虛的人必然損傷精氣，精氣受損往往牽連臟腑。所以陰虛累及肺部時，必然會出現喘息急促、咳嗽等癥狀；累及脾臟時，可能會影響飲食、產生煩悶不安，或是出現煩躁焦慮、口渴等情況；累及腎臟時，可能會出現精血遺漏、小便淋瀝，或是大小便失常等表現，且通常會有低熱往來、時發(fā)時止的特點，部分還會伴有氣短、聲音低微，這些都是陰虛發(fā)熱的癥狀。

【原文】

凡怒氣七情傷肝傷臟而為熱者，總屬真陰不足，所以邪火易熾，亦陰虛也。

【譯文】

凡是因怒氣等七情內傷損傷肝臟、臟腑而引發(fā)的發(fā)熱，總歸是真陰不足，所以邪火容易旺盛，這也屬于陰虛的范疇。

【原文】

凡勞倦傷脾而發(fā)熱者，以脾陰不足，故易于傷，傷則熱生于肌肉之分，亦陰虛也。

【譯文】

凡是因勞累損傷脾臟而引發(fā)的發(fā)熱，是因為脾陰不足，容易受到損傷，損傷后熱量在肌肉間產生，這同樣屬于陰虛發(fā)熱。

【原文】

凡內傷積熱者，在痞必有形證，在血氣必有明征，或九竅熱于上下，或臟腑熱于三焦。若果因實熱，凡火傷在形體而無涉于真元者，則其形氣聲色脈候自然壯麗，無弗有可據而察者，此當以實火治之。

【譯文】

凡是內傷積熱引發(fā)的病癥，若在胸腹部，必定會有結塊等有形癥狀；若在氣血層面，必定會有明顯的征象，或是上下九竅發(fā)熱，或是三焦臟腑發(fā)熱。如果確實是實熱證，且熱邪僅損傷形體而未累及元氣，那么患者的形體、氣息、神色、脈象等必然表現得壯實有力，都有可依據的跡象來判斷，這種情況應當按實火進行治療。

【原文】

凡寒證尤屬顯然，或外寒者，陽虧于表，或內寒者，火衰于中，諸如前證。但熱者多實，而虛熱者最不可誤；寒者多虛，而實寒者間亦有之。此寒熱之在表在里，不可不辯也。

【譯文】

凡是寒證，癥狀尤為明顯?；蚴峭飧泻皩е卤黻柼澨摚蚴莾壬皩е轮薪够鹚?，類似上述相關癥狀。但發(fā)熱病癥多為實證，而虛熱證最不可誤診；寒證多為虛證，但實寒證也偶爾存在。因此，寒熱病癥屬于在表還是在里，不可不仔細分辨。

二問汗

【原文】

問汗者，亦以察表里也。凡表邪盛者必無汗。而有汗者，邪隨汗去，已無表邪，此理之自然也。故有邪盡而汗者，身涼熱退，此邪去也。有邪在經而汗在皮毛者，此非真汗也。有得汗后，邪雖稍減，而未得盡全者。猶有余邪，又不可因汗而必謂其無表邪也。須因脈證而詳察之。

【譯文】

問汗出情況，也是為了分辨病癥在表還是在里。凡是表邪強盛的，必定無汗；而有汗的，是邪氣隨汗液排出，體表已無邪氣，這是自然之理。所以有邪氣散盡而出汗的，出汗后身體涼爽、熱度消退，這是邪氣已去的表現。有邪氣滯留經絡而僅皮毛出汗的，這并非真正的汗出解表。有的出汗后，邪氣雖稍有減輕，但并未完全消散，仍有殘余邪氣，不能因為有汗就認定沒有表邪，必須結合脈象和癥狀詳細觀察。

【原文】

凡溫暑等證，有因邪而作汗者，有雖汗而邪未去者，皆表證也?？傊硇拔闯?，在外則連經，故頭身或有疼痛；在內則連臟，故胸膈或生躁煩。在表在里，有證可憑，或緊或數，有脈可辯，須察其真假虛實，孰微孰甚而治之。

【譯文】

凡是溫病、暑病等病癥，有因邪氣侵襲而自然出汗的，也有雖然出汗但邪氣未除的，這些都屬于表證?？傊?，表邪未除的，在外會牽連經絡，導致頭部或肢體可能出現疼痛；在內會牽連臟腑，導致胸膈可能產生煩躁不安。病癥在表還是在里，都有癥狀可依據，脈象或緊或數，也有脈象可分辨，必須觀察其真假虛實、輕重程度，再進行治療。

【原文】

凡全非表證，則或有陽虛而汗者，須實其氣；陰虛而汗者，須益其精；火盛而汗者，涼之自愈；過飲而汗者，清之可寧。此汗證之有陰陽表里，不可不察也。諸汗詳證載傷寒門。

【譯文】

凡是完全沒有表證卻出汗的，若因陽虛導致出汗，必須補益元氣；因陰虛導致出汗，必須滋養(yǎng)精血；因火盛導致出汗，使用寒涼藥物即可自愈；因飲酒過量導致出汗，清熱利濕就能安寧。這就是汗證有陰陽表里之分，不可不仔細體察。各類汗證的詳細癥狀，記載在傷寒門中。

三問頭身

【原文】

問其頭可察上下；問其身可察表里。頭痛者，邪居陽分；身痛者，邪在諸經。前后左右，陰陽可辯，有熱無熱，內外可分，但屬表邪，可散之而愈也。

【譯文】

詢問頭部狀況可判斷病癥上下部位；詢問肢體狀況可分辨病癥在表在里。頭痛多是邪氣居于陽分；身痛多是邪氣阻滯各條經絡。根據頭痛、身痛的前后左右部位，可分辨陰陽屬性；結合有無發(fā)熱癥狀，能區(qū)分內外病因。只要屬于表邪所致，通過發(fā)散之法就能治愈。

【原文】

凡火盛于內為頭痛者，必有內應之證，或在喉口，或在耳目，別無身熱惡寒在表等候者，此熱盛于上，病在里也。察在何經，宜清宜降，高者抑之，此之謂也。若用輕揚散劑，則火必上升，而痛愈甚矣。

【譯文】

凡是體內火盛引發(fā)的頭痛，必定有相應的內在癥狀，或是咽喉、口腔不適，或是耳目有異常表現，沒有身體發(fā)熱、怕冷等表證癥狀，這是熱邪熾盛于上，屬于里證。需辨別病變所屬經脈，采用清熱或降火之法，遵循 “高者抑之” 的原則治療。若誤用輕揚發(fā)散的藥劑，會導致火邪更盛、上炎加劇，頭痛也會愈發(fā)嚴重。

【原文】

凡陰虛頭痛者，舉發(fā)無時，是因酒色過度，或遇勞苦，或逢情欲，其發(fā)則甚。此為里證，或精或氣，非補不可也。

【譯文】

凡是陰虛引發(fā)的頭痛，發(fā)作沒有固定時間，多因酗酒縱欲過度、勞累過度或情志波動誘發(fā)，發(fā)作時疼痛劇烈。這屬于里證，根源在于精氣虧虛，必須通過補益之法治療。

【原文】

凡頭痛屬里者，多因于火，此其常也。然亦有陰寒在上，陽虛不能上達而痛甚者，其證則惡寒嘔惡，六脈沉微，或兼弦細，諸治不效，余以桂、附、參、熟之類而愈之，是頭痛之有陽虛也。

【譯文】

凡是里證引發(fā)的頭痛，大多由火邪導致，這是常見情況。但也有陰寒之邪盤踞上部、陽虛無法上達頭部而引發(fā)劇痛的情況，其癥狀表現為怕冷、惡心嘔吐，六脈沉微，或兼見弦細，多種治療方法均無效。我常用肉桂、附子、人參、熟地黃之類的藥物治療而痊愈，這說明頭痛也存在陽虛的證型。

【原文】

凡云頭風者，此世俗之混名，然必有所因，須求其本，辯而治之。

【譯文】

通常所說的 “頭風”，是世俗的俗稱，但其發(fā)病必定有原因，必須探求病根，辨證論治。

【原文】

凡眩運者，或頭重者，可因之以辯虛實。凡病中眩運，多因清陽不升，上虛而然。

【譯文】

凡是出現眩暈或頭部沉重的癥狀，可據此分辨虛實。疾病過程中出現眩暈，多因清陽不升、上部虧虛所致。

【原文】

如丹溪云：無痰不作運。殊非真確之論，但當兼形氣，分久暫以察之。觀《內經》曰：上虛則眩，上盛則熱痛，其義可知。至于頭重，尤屬上虛，經曰：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頭為之苦傾，此之謂也。

【譯文】

朱丹溪說 “無痰不作眩”，這并非絕對準確的論斷，應當結合患者的形體氣息、病程長短來觀察判斷?！秲冉洝分姓f “上虛則眩，上盛則熱痛”，其含義已然明確。至于頭部沉重，尤其屬于上部虧虛，《內經》記載 “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頭為之苦傾”，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原文】

凡身痛之甚者，亦當察其表里以辯寒熱。其若感寒作痛者，或上或下，原無定所，隨散而愈，此表邪也。若有定處，而別無表證，乃痛痹之屬，邪氣雖亦在經，此當以里證視之，但有寒熱之異耳。若因火盛者，或肌膚灼熱，或紅腫不消，或內生煩渴，必有熱證相應，治宜以清以寒。若并無熱候而疼痛不止，多屬陰寒，以致血氣凝滯而然。經曰：痛者，寒氣多也，有寒故痛也。必溫其經，使血氣流通，其邪自去矣。

【譯文】

凡是肢體疼痛劇烈的，也應觀察表里來分辨寒熱。若因感受寒邪引發(fā)疼痛，或上或下沒有固定部位，通過發(fā)散寒邪就能痊愈，這屬于表邪所致。若疼痛部位固定，且沒有其他表證，屬于痛痹之類，邪氣雖也在經絡之中，但應按里證看待，只是存在寒熱的區(qū)別。若因火邪旺盛引發(fā)疼痛，可能伴有肌膚灼熱、紅腫不消或內生煩渴等癥狀，必定有相應的熱證表現，治療宜采用清熱寒涼之法。若沒有任何熱證表現卻疼痛不止，多屬陰寒之邪導致氣血凝滯所致?！秲冉洝氛f “痛者，寒氣多也，有寒故痛也”，必須溫通經脈，使氣血流通，邪氣自然會消散。

【原文】

凡勞損病劇而忽加身痛之甚者，此陰虛之極，不能滋養(yǎng)筋骨而然，營氣憊矣。無能為也。

【譯文】

凡是勞損病癥嚴重時，突然出現劇烈肢體疼痛，這是陰虛至極、無法滋養(yǎng)筋骨導致的，營氣已經衰竭，往往難以治愈。

四問便

【原文】

二便為一身之門戶，無論內傷外感，皆當察此，以辯其寒熱虛實。蓋前陰通膀胱之道，而其利與不利，熱與不熱，可察氣化之強弱，凡患傷寒而小水利者，以太陽之氣未劇，即吉兆也。后陰開大腸之門，而其通與不通，結與不結，可察陽明之實虛，凡大便熱結而腹中堅滿者，方屬有余，通之可也。若新近得解而不甚干結，或旬日不解而全無脹意者，便非陽明實邪。觀仲景曰：大便先硬后溏者不可攻?？梢姾箐缯撸m有先硬，已非實熱，矧夫純溏而連日得后者，又可知也。若非真有堅燥痞滿等證，則原非實邪，其不可攻也明矣。

【譯文】

大小便如同人體的門戶，無論內傷還是外感病癥，都應當觀察二便情況，以分辨寒熱虛實。前陰是膀胱的通道，小便的通暢與否、有無灼熱感，可觀察氣化功能的強弱。凡是患有傷寒而小便通暢的，說明太陽之氣尚未嚴重受損，這是吉祥的征兆。后陰是大腸的門戶，大便的通暢與否、是否干結，可觀察陽明的虛實。凡是大便熱結且腹中堅硬脹滿的，才屬于實證，可采用通下之法治療。若近期大便雖解但并不干結，或數十日不解卻毫無腹脹感，就不屬于陽明實邪。查看張仲景的論述：“大便先硬后溏者不可攻”，可見即便大便先硬后溏，也并非實熱證，更何況大便純溏且連日可解的情況呢。若沒有真正的大便堅燥、痞滿脹痛等癥狀，原本就不是實邪，顯然不可用通下之法。

【原文】

凡小便，人但見其黃，便謂是火，而不知人逢勞倦，小水即黃；焦思多慮，小水亦黃；瀉痢不期，小水亦黃；酒色傷陰，小水亦黃。使非有或淋或痛，熱證相兼，不可因黃便謂之火，余見逼枯汁而斃人者多矣。經曰：中氣不足，溲便為之變，義可知也。若小水清利者，知里邪之未甚，而病亦不在氣分，以津液由于氣化，氣病則小水不利也。小水漸利，則氣化可知，最為吉兆。

【譯文】

人們往往一見小便發(fā)黃，就認為是火邪所致，卻不知人遭遇勞倦、思慮過度、腹瀉痢疾或酒色傷陰時，小便也會發(fā)黃。若沒有尿頻、尿急、尿痛等熱證伴隨，不能僅憑小便發(fā)黃就判定為火邪。我見過很多因強行使用瀉下、清熱藥物耗竭津液而導致患者死亡的案例?！秲冉洝氛f “中氣不足，溲便為之變”，其道理不言而喻。若小便清利通暢，說明體內邪氣尚未嚴重，且病癥不在氣分，因為津液的生成依賴氣化功能，氣分患病就會導致小便不利。小便逐漸變得通暢，說明氣化功能正在恢復，這是最為吉祥的征兆。

【原文】

大便通水谷之海，腸胃之門戶也。小便通血氣之海，沖任水道之門戶也。二便皆主于腎，本為元氣之關，必真見實邪，方可議通議下，否則最宜詳慎，不可誤攻。使非真實而妄逐之，導去元氣，則邪之在表者反乘虛而深陷，病因內困者必由泄而愈虧。所以凡病不足，慎勿強通。最喜者小便得氣而自化，大便彌固者彌良。營衛(wèi)既調，自將通達，即大腸秘結旬余，何慮之有？若滑泄不守，乃非虛弱者所宜，當首先為之防也。

【譯文】

大便關乎水谷之海，是腸胃的門戶；小便關乎血氣之海，是沖任水道的門戶。二便的調節(jié)都主要依賴腎臟，本質上是元氣的關鍵所在。必須確實存在實邪，才可考慮使用通利、攻下之法，否則最應謹慎，不可誤用攻伐。若并非真實的實邪卻盲目使用通下之法，會耗損元氣，導致表邪乘虛深陷體內，原本因內傷導致的病癥也會因泄瀉而愈發(fā)虧虛。因此，凡是虛證病癥，切勿強行通利二便。最理想的情況是小便隨氣化功能恢復而自然通暢，大便保持固澀狀態(tài)則更為良好。只要營衛(wèi)調和，二便自然會通達正常，即便大便秘結十數日，也無需擔憂。若出現大便滑脫不禁的情況，并非虛弱患者所能承受，應當優(yōu)先預防和治療。

五問飲食

【原文】

問飲食者，一可察胃口之清濁，二可察臟腑之陰陽。病由外感而食不斷者，知其邪未及臟，而惡食不惡食者可知。病因內傷而食飲變常者，辯其味有喜惡，而愛冷愛熱者可知。

【譯文】

詢問飲食情況，一是可觀察胃口的清濁狀態(tài)，二是能分辨臟腑的陰陽盛衰。因外感發(fā)病但飲食正常的，說明邪氣尚未侵犯臟腑，由此可判斷患者是否厭惡飲食。因內傷發(fā)病而飲食規(guī)律改變的，通過分辨患者對食物味道的喜好厭惡，能知曉其體質偏寒還是偏熱。

【原文】

素欲溫熱者，知陰臟之宜暖；素好寒冷者，知陽臟之可清?；蚩诟怪Ч?jié)以致誤傷，而一時之權變可因以辯。故飲食之性情所當詳察，而藥餌之宜否可因以推也。

【譯文】

平時偏好溫熱食物的，說明屬于陰臟體質，適宜溫補；平時喜愛寒涼食物的，說明屬于陽臟體質，可采用清熱之法。也有因飲食失節(jié)導致誤傷脾胃的情況，通過詢問飲食變化能分辨這種臨時的病理變化。因此，應當詳細觀察患者的飲食習性，進而推斷用藥的適宜與否。

【原文】

凡諸病得食稍安者，必是虛證，得食更甚者，或虛或實皆有之，當辯而治也。

【譯文】

凡是患病后進食稍多就感覺舒適的，必定是虛證；進食后癥狀加重的，可能是虛證也可能是實證，需辨證治療。

六問胸

【原文】

胸即膻中，上連心肺，下通臟腑。胸腹之病極多，難以盡悉，而臨證必當問者，為欲辯其有邪無邪，及宜補宜瀉也。夫凡胸腹脹滿，則不可用補；而不脹不滿，則不可用攻，此大法也。然痞與滿不同，當分輕重：重者，脹塞中滿，此實邪也，不得不攻。輕者，但不欲食，不知饑飽，似脹非脹，中空無物，乃痞氣耳，非真滿也。此或以邪陷胸中者有之，或脾虛不運者有之。病者不知其辯，但見胃氣不開，飲食不進，問之亦曰飽悶，而實非真有脹滿，此在疑虛疑實之間。若不察其真確，未免補瀉倒施，必多致誤，則為害不小。

【譯文】

胸部即膻中部位，上連心肺，下通臟腑。胸腹部位的病癥極多，難以一一列舉，但臨床診療必須詢問胸部情況，是為了分辨體內有無邪氣，以及病癥適宜補益還是瀉下。一般來說，胸腹脹滿的，不可使用補益之法；胸腹部不脹不滿的，不可使用攻伐之法，這是基本準則。但痞滿與脹滿不同，應區(qū)分輕重程度：嚴重的胸腹脹塞滿悶，屬于實邪，必須采用攻伐之法；輕微的僅表現為不想進食、不知饑飽，似脹非脹，腹中中空無物，這是痞氣，并非真正的脹滿。這種情況可能是邪氣內陷胸中所致，也可能是脾虛運化失常引起。患者自己無法分辨，只覺得胃氣不舒、飲食難進，詢問時也會說飽悶，但實際上并非真正的脹滿，這種情況處于疑似虛證與疑似實證之間。若不仔細辨別真?zhèn)?，難免會補瀉顛倒，極易導致治療失誤，危害不小。

【原文】

凡今人病虛證者極多，非補不可。但用補之法，不宜造次。欲察其可補不可補之機，則全在先察胸腹之寬否何如，然后以漸而進。如未及病，再為放膽用之，庶無所礙，此用補之大法也。

【譯文】

如今患虛證的患者極多，大多需要補益治療，但使用補益之法不可草率。要判斷患者是否適宜補益，關鍵在于先觀察胸腹部是否寬舒，然后循序漸進用藥。若用藥后尚未達到療效，再大膽增加劑量，這樣才不會有妨礙，這是使用補益之法的重要準則。

【原文】

凡勢在危急，難容稍緩，亦必先問其胸寬者乃可驟進。若元氣多虛而胸腹又脹，是必虛不受補之證。若強進補劑，非惟無益，適足以招謗耳。此胸腹之不可不察也。

【譯文】

凡是病情危急、不容拖延的，也必須先詢問患者胸部是否寬舒，才可快速使用補益之劑。若患者元氣虧虛嚴重且胸腹部又有脹滿感，這是虛不受補的證候，若強行使用補益藥劑，不僅沒有益處，還容易招致患者的抱怨。因此，胸腹部的情況不可不仔細觀察。

七問耳

【原文】

耳雖少陽之經，而實為腎臟之官，又為宗脈之所聚，問之非惟可辯虛實，亦且可知死生。凡人之久聾者，此一經之閉，無足為怪。惟是因病而聾者，不可不辯。其在《熱論篇》則曰：傷寒三日，少陽受之，故為耳聾。此以寒邪在經，氣閉而然。然以余所驗，則未有不因氣虛而然者。《素問》曰：精脫者耳聾。仲景曰：耳聾無聞者，陽氣虛也。由此觀之，則凡病是證，其屬氣虛者什九，氣閉者什一耳。

【譯文】

耳朵雖屬少陽經脈，實則為腎臟的外竅，也是眾多經脈匯聚之處。詢問耳部情況，不僅能分辨虛實，還能判斷病情的生死預后。凡是長期耳聾的，多因少陽經脈閉塞所致，不足為奇。唯有因病突發(fā)耳聾的，必須仔細辨證?！端貑?熱論》中說：“傷寒三日，少陽受之，故為耳聾”，這是因寒邪阻滯經脈、氣機閉塞導致的耳聾。但根據我的臨床經驗，耳聾大多因氣虛引起。《素問》中說：“精脫者耳聾”，張仲景也說：“耳聾無聞者，陽氣虛也”。由此可見，因病導致的耳聾，九成屬于氣虛，僅有一成是氣機閉塞所致。

【原文】

聾有輕重，輕者病輕，重者病重。若隨治漸輕，可察其病之漸退也。進則病亦進矣。若病至聾極，甚至絕然無聞者，此誠精脫之證，余經歷者數人矣，皆至不治。

【譯文】

耳聾有輕重之分，癥狀較輕的，病情也較輕；癥狀較重的，病情也較重。若治療后耳聾癥狀逐漸減輕，說明病情在好轉；若耳聾癥狀加重，說明病情在發(fā)展。若耳聾嚴重到完全聽不到聲音，這是精氣衰竭的證候，我曾經歷過數位此類患者，最終都無法治愈。

八問渴

【原文】

問渴與不渴，可以察里證之寒熱，而虛實之辯，亦從以見。凡內熱之甚，則大渴喜冷，冰水不絕，而腹堅便結，脈實氣壯者，此陽證也。

【譯文】

詢問患者是否口渴，可觀察里證的寒熱，同時也能輔助分辨虛實。凡是內熱熾盛的患者，會出現大渴喜飲冷水、冰水不斷的癥狀，且伴有腹部堅硬、大便干結、脈象有力、氣息壯盛等表現，這屬于陽證。

【原文】

凡口雖渴而喜熱不喜冷者，此非火證，中寒可知。既非火證，何以作渴，則水虧故耳。

【譯文】

凡是口中雖渴但偏好熱水、厭惡冷水的，并非火證，而是中寒的表現。既然不是火證，為何會口渴？這是因為體內水液虧虛所致。

【原文】

凡病患問其渴否，則曰口渴。問其欲湯水否，則曰不欲。蓋其內無邪火，所以不欲湯，真陰內虧，所以口無津液。此口干也，非口渴也，不可以干作渴治。

【譯文】

凡是患者回答口渴，但詢問是否想喝湯水時卻表示不想的，說明體內沒有邪火，因此不欲飲水，而真陰虧虛導致口腔缺乏津液，這是口干，并非真正的口渴，不能按口渴的火證來治療。

【原文】

凡陽邪雖盛，而真陰又虛者，不可因其火盛喜冷，便云實熱。蓋其內水不足，欲得外水以濟，水涸精虧，真陰枯也，必兼脈證細察之，此而略差，死生立判。余嘗治垂危最重傷寒有如此者，每以峻補之劑浸冷而服，或以冰水、參、熟等劑相間迭進，活人多矣。常人見之，咸以為奇，不知理當如是，何奇之有？然必其干渴燥結之甚者，乃可以參、附、涼水并進。若無實結，不可與水。

【譯文】

凡是陽邪雖盛但真陰又虛的患者，不能僅憑其火盛喜冷就判定為實熱證。因為體內水液不足，想要借助外界的水液來滋養(yǎng)，這是水液干涸、精氣虧虛、真陰枯竭的表現，必須結合脈象和癥狀仔細觀察。此處若有絲毫差錯，生死立判。我曾治療過不少危重的重傷寒患者，遇到這種情況，常常將峻補的藥劑冷卻后服用，或是將冰水與人參、熟地黃等藥劑交替使用，挽救了很多患者的生命。普通人見到這種治法，都覺得奇特，卻不知這是符合醫(yī)理的正確做法，并無奇特之處。但這種治法必須用于口干舌燥、大便干結嚴重的患者，才可將人參、附子與涼水一同使用；若沒有明顯的實熱干結癥狀，不可隨意給患者大量飲水。

九問脈色

【原文】

脈色者，血氣之影也。形正則影正，形斜則影斜，病生于內，則脈色必見于外，故凡察病者，須先明脈色。但脈色之道，非數言可盡，欲得其要，則在乎陰陽虛實四者而已。四者無差，盡其善矣。

【譯文】

脈象和面色，是氣血的外在反映。形體正常則脈色正常，形體異常則脈色異常，體內患病，脈色必定會在體表顯現，因此凡是診斷疾病，必須先明確脈色的變化。但脈色的學問，并非幾句話能說盡，想要掌握其關鍵，核心在于分辨陰陽虛實四個方面。這四個方面沒有差錯，就能達到診療的精妙境界。

第脈法之辯，以洪滑者為實為陽，微弱者為虛為陰，無待言也。然仲景曰：若脈浮大者，氣實血虛也。陶節(jié)庵曰：不論脈之浮沉大小，但指下無力，重按全無，便是陰證。

《內經》以脈大四倍以上為關格，皆屬真虛，此滑大之未必為陽也。

【譯文】

脈象的辨別，通常洪大滑利的為實證、陽證，微弱無力的為虛證、陰證，這是無需多言的常識。但張仲景說：“若脈浮大者，氣實血虛也”。陶節(jié)庵也說：“不論脈之浮沉大小，但指下無力，重按全無，便是陰證”。

《內經》認為脈象比正常大四倍以上屬于關格之證，都屬于真虛，這說明洪大滑利的脈象未必都是陽證。

【原文】

形色之辯，以紅黃者為實熱，青黑者為陰寒。

而仲景云：面赤戴陽者為陰不足，此紅赤之未必為實也。

【譯文】

面色的辨別，通常紅黃色為實熱證，青黑色為陰寒證。但張仲景說：“面赤戴陽者為陰不足”，這說明紅赤的面色未必都是實證。

【原文】

總之，求脈之道，當以有力無力辯陰陽，有神無神察虛實。和緩者，乃元氣之來；強峻者，乃邪氣之至。病值危險之際，但以此察元氣之盛衰，邪正之進退，則死生關系，全在乎此。

【譯文】

總之，診脈的關鍵，在于以脈象有力無力分辨陰陽，以脈象有神無神觀察虛實。脈象和緩從容，是元氣充足的表現；脈象強硬峻急，是邪氣侵襲的征兆。病情危急之時，只需通過脈象觀察元氣的盛衰、邪正的進退，生死存亡的關鍵就全在于此。

【原文】

此理極微，談非容易，姑道其要，以見凡欲診病者，既得病因，又必須察脈色，辯聲音，參合求之，則陰陽虛實方有真據，否則得此失彼，以非為是，醫(yī)家之病，莫此為甚，不可忽也。諸所未盡，詳后卷脈神章。

【譯文】

脈色的道理極為精微，并非輕易能說清，姑且談談其要領。可見凡是想要診斷疾病的人，既了解病因，又必須觀察脈色、分辨聲音，綜合參考才能得出準確的陰陽虛實判斷。否則會顧此失彼、是非顛倒，這是醫(yī)者最大的弊病，不可忽視。脈色的未盡之處，詳見后續(xù)卷中的脈神章。

十問氣味

【原文】

凡制方用藥，乃醫(yī)家開手作用第一要著，而胸中神見，必須發(fā)泄于此。使不知氣味之用，必其藥性未精，不能取效，何神之有？此中最有玄妙，勿謂其淺顯易知，而弗加之意也。

【譯文】

制定方劑、使用藥物，是醫(yī)者診療的首要關鍵步驟，而醫(yī)者對病情的深刻洞察，必須通過藥物的氣味運用來體現。若不了解藥物氣味的功效，必然是對藥性掌握不精，無法取得療效，又何來診療的神妙呢？這其中蘊含著極為玄妙的道理，切勿認為其淺顯易懂而不加重視。

【原文】

余少年時，每將用藥，必逐件細嘗，既得其理，所益無限。

【譯文】

我年少時，每次用藥前，必定會逐味仔細品嘗藥物，掌握其藥性機理后，受益匪淺。

【原文】

氣味有陰陽：陰者降，陽者升。陰者靜，陽者動。陰者柔，陽者剛。陰者怯，陽者勇。陰主精，陽主氣。其于善惡喜惡，皆有妙用，不可不察。

【譯文】

藥物的氣味有陰陽之分：陰性藥物具有沉降作用，陽性藥物具有升發(fā)作用；陰性藥物性質沉靜，陽性藥物性質活躍；陰性藥物藥性柔和，陽性藥物藥性剛猛；陰性藥物作用緩和，陽性藥物作用峻烈；陰性藥物主要滋養(yǎng)精氣，陽性藥物主要補益元氣。藥物氣味的善惡、患者對氣味的喜惡，都有精妙的運用之處，不可不仔細體察。

【原文】

氣味之升降：升者浮而散，散者沉而利。宜升者勿降，宜降者勿升。

【譯文】

藥物氣味的升降規(guī)律：升發(fā)的藥物輕浮發(fā)散，沉降的藥物重濁通利。適宜升發(fā)的藥物不可用沉降之法，適宜沉降的藥物不可用升發(fā)之法。

【原文】

氣味之動靜：靜者守而動者走。走者可行，守者可安。

【譯文】

藥物氣味的動靜特點：性質沉靜的藥物善于固守，性質活躍的藥物善于走散。走散的藥物可通絡行滯，固守的藥物可安神定志。

【原文】

氣味之剛柔：柔者純而緩，剛者躁而急。純者可和，躁者可劫。非剛不足以去暴，非柔不足以濟剛。

【譯文】

藥物氣味的剛柔差異：藥性柔和的藥物純粹溫和、作用緩和，藥性剛猛的藥物躁動猛烈、作用急切。溫和的藥物可調和臟腑，躁動的藥物可攻逐病邪。沒有剛猛的藥物不足以去除暴烈之邪，沒有柔和的藥物不足以調和剛猛之性。

【原文】

氣味之勇怯：勇者直達病所，可賴出奇；怯者用以周全，藉其平妥。

【譯文】

藥物氣味的勇怯之別：作用峻烈的藥物能直達病所，可憑借其取得出奇制勝的療效；作用緩和的藥物能周全調理，借助其平和之性保障用藥安全。

【原文】

氣味之主氣者，有能為精之母；主精者，有能為氣之根?；蜿幹兄栒撸軇友兄畾?；或陽中之陰者，能顧氣中之精。

【譯文】

主理元氣的藥物，有的能成為精氣的根源；主養(yǎng)精氣的藥物，有的能成為元氣的根基。有的陰中含陽的藥物，能推動血中的元氣；有的陽中含陰的藥物，能顧護氣中的精氣。

【原文】

氣味有善惡：善者賦性馴良，盡堪擇用；惡者氣味殘野狼，何必近之。

【譯文】

藥物氣味有善惡之分：性質馴良的藥物，完全可以選擇使用；氣味殘烈兇猛的藥物，何必輕易使用。

【原文】

氣味有喜惡：有素性之喜惡，有一時之喜惡。喜者相宜，取效尤易；惡者見忌，不必強投。

【譯文】

藥物氣味有喜惡之異：有患者體質本身的喜惡，有病情當下的喜惡。患者適宜、喜愛的藥物，起效更容易；患者忌諱、厭惡的藥物，不必強行使用。

【原文】

見定雖然事不難，也須明哲毋招怨。

明哲二字，為見機自保也。

夫醫(yī)患不明，明則治病何難哉？而所患者，在人情耳。人事之變，莫可名狀，如我有獨見，豈彼所知，使彼果知，當自為矣。何藉于我？

【譯文】

確診病情雖然不算難事，但也必須明達事理、謹慎行事，避免招致他人怨言。

“明哲” 二字，是指把握時機、自我保護。醫(yī)者與患者對病情的認知不同，若能明辨病情，治療又有何難？但診療的難處，往往在于人情世故。人事的變化難以名狀，若我有獨特的見解，患者未必能理解。若患者真能理解病情，自然可以自行調理，何必依賴我呢？

【原文】

而每有病臨危劇，尚執(zhí)淺見，從旁指示曰：某可用，某不可用，重之曰太過，輕之言不及，倘一不合意，將必有后言，是當見幾之一也。

【譯文】

常常有患者病情危急，卻仍固執(zhí)淺見，從旁指手畫腳：“某藥可用，某藥不可用”，指責用藥過重或過輕。倘若稍有不合其意，事后必定會有怨言，這是醫(yī)者應當把握時機、謹慎應對的第一種情況。

【原文】

有雜用不專者，朝王暮李，主見不定，即藥已相投，而渠不之覺，忽惑人言，舍此慕彼。凡后至者，欲顯己長，必談前短，及其致敗，反以嫁讒，是當見幾之二也。

【譯文】

有患者用藥雜亂不專，朝三暮四、主見不定，即便藥物對癥有效，也毫無察覺，反而輕易被他人言語蠱惑，舍棄有效藥物而追求其他療法。后續(xù)接診的醫(yī)者，為彰顯自己的本事，必然會貶低之前的治療，一旦治療失敗，反而會將責任嫁禍于人，這是醫(yī)者應當把握時機、謹慎應對的第二種情況。

【原文】

有病入膏肓，勢必難療，而憐其苦求，勉為舉手，當此之際，使非破格出奇，何以濟急？倘出奇無功，徒駭人目，事后亦招浮議，是當見幾之三也。

【譯文】

有患者病入膏肓，勢必難以治愈，卻因憐憫其苦苦哀求，勉強出手治療。此時若不打破常規(guī)、出奇制勝，如何能挽救危急？但倘若出奇招仍無成效，只會驚動眾人，事后還會招致無端非議，這是醫(yī)者應當把握時機、謹慎應對的第三種情況。

【原文】

其或有是非之場，爭競之所，幸災樂禍，利害所居者，近之恐涉其患，是當見幾之四也。

【譯文】

若遇到是非紛爭之地、有人幸災樂禍、利害糾葛復雜的環(huán)境，靠近恐怕會卷入禍患，這是醫(yī)者應當把握時機、謹慎應對的第四種情況。

【原文】

有輕醫(yī)重巫，可無可有，徒用醫(yī)名，以盡人事。及尚有村鄙之夫，不以彼病為懇，反云為我作興，吁！誠可哂也。此其相輕孰甚，是當見幾之五也。

【譯文】

有患者輕視醫(yī)術、重視巫術，將就醫(yī)視為可有可無的形式，只是借醫(yī)者之名盡人事。甚至有鄉(xiāng)野鄙陋之人，不將自己的病情當回事，反而說 “是為我捧場”，唉！實在可笑。這種對醫(yī)者的輕視無人能及，這是醫(yī)者應當把握時機、謹慎應對的第五種情況。

【原文】

有議論繁雜者，有親識要功者，有內情不協(xié)者，有任性反復者，皆醫(yī)中所最忌，是當見幾之六也。

【譯文】

還有議論繁雜、親友要功、內心不和、任性反復的患者，這些都是醫(yī)者診療中最應忌諱的，這是醫(yī)者應當把握時機、謹慎應對的第六種情況。

【原文】

凡此六者，俱當默識，而惟于縉紳之間，尤當加意。蓋恐其不以為功而反以為罪，何從辯哉。

【譯文】

凡是這六種情況，醫(yī)者都應當默默記在心中，尤其在面對士大夫階層時，更應格外留意。因為擔心自己即便盡心盡力，不僅不被視為功勞，反而會被歸咎為罪過，到時又無從辯解。

【原文】

此雖曰吾盡吾心，非不好生，然勢有不我出者，不得不見幾進止，此明哲之自治，所必不可少也。

【譯文】

雖然說醫(yī)者應當盡心盡力、珍愛生命，但有時形勢不由人，不得不把握時機決定進退。這種明哲保身的自我修養(yǎng)，是醫(yī)者必不可少的。

注：本文為諸子養(yǎng)心使用AI工具整理翻譯，內容僅供參考，整理不易，轉載需經本號授權且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