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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媽媽的糖勾》第十屆“芙蓉杯”全國文學大賽入圍作品

 蕭逸帆520 2025-12-05 發(fā)布于湖南

媽媽的糖勾

/向兆國

四十多年前,老家的生產隊尚行大集體之制。寨中糧食分配,以勞動力所搶公分為主,余者則分不足半數(shù)。其時,我家五口,惟母親一人為勞動力,又值我等兄妹皆在能吃之年。分得之糧,往往不足半年之食。母親面對如此窘境,為養(yǎng)活我等,遂施展從外祖母處學來的熬麻糖手藝。這麻糖,亦稱糍粑糖,然母親所制,遠勝今市所售。其味甜淡柔和,軟而有嚼勁,意味深長,不似今之糍粑糖,硬而干,猶帶苦澀。

說實話,這門手藝,我們幾姊妹無一人能全然學會。母親熬糖,須得環(huán)環(huán)把握,一步不慎,滿盤皆輸,非但熬不成糖,反倒要糟蹋糧食。第一步是培育麥芽。麥須選最上乘者,此乃糖分之源,浸泡多久?什么水溫?間隔多時淋水一次?置于何處?如何預防沾油?等等,皆極是講究。待麥芽長至三四厘米,便開始備料。原料主為玉米,依麥芽數(shù)量而定玉米之量。玉米須經兩道工序處置:第一先將玉米浸泡水中一至兩個時間,用“磊子”磨成玉米沙;第二再將玉米沙浸泡水中約半小時,又以“磨子”磨成玉米漿,過濾之后,便將麥芽煮成的水汁與玉米汁同置大鍋中,柴火慢慢熬制。此過程約需十幾個時辰,火候尤須講究,過大過小皆不可,火舌要前后左右移動,不能只盯舔一個位置,避免受熱不均,須得專人聚精會神值守,保持火的綿延不斷,均衡發(fā)力。熬至水分盡干,便盛于大盆中冷卻。人多以為至此已成,實則尚有后續(xù)工程。早有備好的如“乙”字型的木制糖勾,捆綁于木柱上,將熬就的糖緩緩放于糖勾上,不住的反復拉扯,直至糖由黃變白,千絲萬縷。至此,糖方算制成。

此過程中,我等兄妹全員行動,協(xié)助母親挑水推磨,搬柴燒火。每一次熬糖成功,須得熬我們兩夜,我們熬糖,糖也在熬我們。母親將糖裝點妥當,便攜我兄弟中任一,前去趕集售賣。若非趕集日,則走村串寨,或以糧食兌換,或以錢購買,每次皆滿載而歸。整個冬季,我家或熬糖五六次。憑母親手藝,既解糧食之不足,又籌得我?guī)兹藢W費。正如母親那幾句經典言語,我等謂之母親格言——“錢在高巖,不苦不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母親已離我們而去多年矣。然每思及母親之糖勾,便不免將往事翻閱一次。每翻閱一次,便添一分對母親的敬仰。母親的糖勾,拉扯的豈止是糖?拉扯的是我等成長之路,拉扯的是我等人生。若無母親之糖勾,便無我四姊妹之工作。一個農村家庭,一個母親,將四人拉扯大,且皆送之上學,這是何等偉大的母愛,何等神奇的糖勾!

我常于夢中再見那幅景象:寒夜漫漫,灶火通紅,母親立于鍋前,手持長勺,不住攪動鍋中玉米漿。汗水自其額角滑落,她卻渾然不覺,只全神貫注于鍋中變化。我們兄妹輪流幫著添柴,困極了便倚在墻角打盹,卻總被母親溫和的聲音喚醒:“火候差不多了,來看娘拉糖?!?/span>

拉糖之時最為神奇。母親將那琥珀色的糖漿掛在糖勾上,雙手反復拉扯。原本暗沉的糖漿在母親手中漸漸變得白皙,隨著一次次拉扯,竟如銀絲般閃亮。母親的動作有著某種韻律,一拉一扯間,仿佛不是在制糖,而是在紡織著什么。而今思之,她紡織的豈不正是我們的人生?

母親的糖擔子,一頭挑著糖,一頭挑著希望。趕集的日子,天尚未明,母親便起身準備。她將糖塊整整齊齊碼在竹籃中,蓋上白布,那神情莊重得如同舉行什么儀式。我跟在母親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在晨霧中顯得格外瘦小,卻又格外堅定。山路崎嶇,母親卻步伐穩(wěn)健,仿佛肩上擔著的不是重物,而是輕飄飄的希望。

集市上,母親的糖總是最先賣完。鄉(xiāng)人識貨,知母親手藝精湛,所制麻糖軟糯適中,甜而不膩。常有老主顧特意等候,見到母親便笑道:“糖娘娘來了!”母親不善吆喝,只靜靜站著,揭開白布一角,那糖香便自作最好的廣告。我蹲在一旁,數(shù)著母親收來的毛票和硬幣,心中計算著這些錢能換多少糧食,能交多少學費。

不逢趕集,母親便帶著我走村串寨。每至一村,必先找棵大樹歇腳,然后將糖籃擺開。村童聞香而來,圍作一團,眼巴巴望著籃中糖塊。母親心軟,常將碎糖分與孩子們,引得他們歡呼雀躍。鄉(xiāng)人以糧換糖,母親從不計較斤兩,有時甚至多給些糖塊。她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不容易?!?/span>

最難忘那個雪天。母親帶我去鄰村賣糖,歸途中忽降大雪。山路泥濘,母親一手拄杖,一手牽我,背上還負著換來的糧食。行至半途,我實在走不動了,母親便將我牽起,鼓勵我要堅強,看她深一腳淺一腳在雪中跋涉,汗水和雪水浸濕了她的鬢發(fā)。忽然,母親腳下一滑,險些跌倒,卻仍緊緊護住我和肩上的糧食。那一刻,我偎在母親瘦削的身旁,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拉扯”。

多年后,我們兄妹相繼大專、大學畢業(yè),各有工作。母親卻因常年勞累,早早駝了背,白了頭。我們接她到城里住,她總是反復念叨著老家的糖勾、麥芽和石磨。

母親臨終前,母親還惦記那個糖勾,這個糖勾,拉扯大我們四個,你們不能忘記那個糖勾,它是個念想?!蔽覀兒鋈幻靼祝@哪里是什么糖勾?分明是母親的生命之杖,靠著它,母親才在艱難歲月中撐起了一個家。

如今,我們也成了大人。每當生活中遇到難處,我便會想起母親的糖勾。想起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母親如何用她的巧慧和堅韌,將簡單的玉米變成甜美的糖塊,將困苦的生活過出希望的甜味。我也會對兒女說起奶奶的糖勾,說那糖勾如何拉扯大我們兄妹四人。孩子們聽得入神,仿佛那糖勾有什么魔法。

其實哪有什么魔法?有的只是一位母親如糖般柔軟而又堅韌的愛。這愛,經得起生活的熬煉,耐得住歲月的拉扯,愈拉愈白,愈扯愈韌,最終成為我們生命中最甜美的部分。

糖會融化,愛卻永存。母親的糖勾早已不再拉扯糖漿,但它仍在拉扯著我們的記憶,拉扯著我們的品格,拉扯著代代相傳的不屈與希望。原來,世上最甜的糖,是用愛熬制的;世上最韌的絲,是用生命拉扯的。

人生實苦,幸有母親如糖。

作者簡介:

向兆國,漢族。勤于筆耕,已在《貴州日報》《黔南日報》《夜郎文學》《應用寫作》《天津教育》等省內外報刊發(fā)表各類文章30余篇,作品涵蓋多領域,展現(xiàn)扎實寫作功底與持續(xù)創(chuàng)作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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