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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查清趙敏說的“背后操盤”,也為了活下去,我硬著頭皮回了老家。 村口的大槐樹上掛滿了紅布條。 看起來喜慶,走近了一看,上面寫的全是咒語。 “鎮(zhèn)壓邪祟”、“斷手保平安”、“右利手萬歲”。 剛進(jìn)村,我就被一群早已埋伏好的七大姑八大姨按住了。 她們手里拿著麻繩,動作熟練得像是綁過幾百頭豬。 “抓住了!抓住了!” 二嬸興奮地大喊,口水噴了我一臉。 “快!送去祠堂!吉時馬上就要到了!” 我被五花大綁,像粽子一樣被抬進(jìn)了祠堂。 祠堂里煙霧繚繞。 正中間那張供桌上,擺滿了豬頭、牛頭、羊頭。 而在這些牲畜頭顱的上方,坐著一個人。 我的哥哥,林天。 他穿著一身白得發(fā)光的西裝,坐在太師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甚至連看垃圾的鄙夷都沒有,只有純粹的漠然。 “哥……”我喊了一聲。 他沒理我,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父母站在兩邊,臉上帶著狂熱的、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虔誠。 “跪下!” 父親一腳踹在我的膝蓋窩里。 “撲通”一聲,我跪在了堅硬的石板上。 膝蓋傳來劇痛,但我咬著牙沒出聲。 “列祖列宗在上!” 父親點(diǎn)燃了三炷香,高舉過頭頂。 “林門不幸,出了個左手逆女。今日,弟子林建國,當(dāng)眾行家法,修正此女基因,以保我林家香火永續(xù),佑我兒林天大業(yè)得成!”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從供桌底下抽出了一樣?xùn)|西。 一把生銹的大砍刀。 刀刃上甚至還有暗紅色的痕跡,不知道是鐵銹還是干涸的血跡。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爸你瘋了?這是犯法的!” “法?”父親冷笑一聲,在那把刀上噴了一口烈酒,“在林家村,祖宗的規(guī)矩就是法!” 母親走過來,手里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海麗啊,喝了吧。這是麻沸散,喝了就不疼了。” 她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卻讓人毛骨悚然。 “媽,你也跟著他瘋?我是你親生女兒啊!砍了手我就廢了!” 母親嘆了口氣,蹲下來摸了摸我的臉。 “海麗,你也別怪媽。算命的說了,你的左手太厲害,擋了你哥的運(yùn)勢?!?/span> “你哥是要做大事的人,他是完美的。你的存在,就是他唯一的污點(diǎn)?!?/span> “只要沒了這只左手,你還是爸媽的好女兒,到時候給你裝個假肢,一樣能嫁人?!?/span> 我聽得渾身發(fā)冷。 僅僅為了那個所謂的“完美哥哥”,為了那種虛無縹緲的運(yùn)勢。 就要砍掉我的手? “我不喝!” 我猛地一頭撞翻了那碗藥。 黑色的藥汁潑在地上,立刻冒起一股白煙,地面都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這哪里是麻沸散?這特么分明是毒藥! “給臉不要臉!” 父親怒吼一聲,大刀重重地剁在地上,火星四濺。 “來人!把她按在那張凳子上!” 幾個壯漢沖上來,把我的左手強(qiáng)行拉出來,按在滿是刀痕的刑凳上。 我拼命掙扎,指甲摳進(jìn)木頭里,鮮血淋漓。 “為什么!為什么左撇子就是死罪!”我嘶吼著,聲音都啞了。 父親走過來,舉起大刀,眼神里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 大概是被我的尖叫吵得心煩,他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因為'新人類’不需要左手這種瑕疵品!” 新人類? 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腦海。 這不是農(nóng)村迷信該有的詞匯。 這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顧偉來了。 他手上包著厚厚的紗布,臉上帶著那種令人作嘔的邀功表情。 “干爹!這種體力活怎么能讓您親自動手?” 顧偉搶過父親手里的刀,那只完好的右手握緊刀柄。 他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報復(fù)的快感。 “林海麗,你那天害我斷了一指。今天,我要你還一只手,不過分吧?” 我看著他,突然不掙扎了。 我死死地盯著高坐在上面的哥哥林天。 從我進(jìn)來到現(xiàn)在,這么大的動靜,他竟然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哪怕一毫米。 甚至連呼吸的起伏……似乎都沒有。 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在我腦子里炸開。 4 刀鋒貼近手腕。 鐵銹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直沖腦門。 冰冷的觸感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恐懼到了極點(diǎn),反而生出一種詭異的冷靜。 顧偉在調(diào)整角度,似乎在想怎么砍才能讓我最疼。 我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害怕: “動手之前,能不能讓我給哥磕個頭?” 顧偉愣了一下。 周圍的親戚也愣了。 父親皺著眉:“你又要耍什么花樣?” “反正手是保不住了,”我凄慘地笑了一下,眼淚適時地流了下來,“我也想通了。既然是為了哥哥好,我愿意?!?/span> “但我這輩子最后一次用左手,我想給哥哥整理一下衣服。他那么完美,衣服上有褶皺怎么行?” 這句話戳中了父母的軟肋。 在他們心里,林天的完美高于一切。 我看了一眼林天的肩膀,那里確實有一點(diǎn)褶皺,是因為剛才煙熏火燎的。 “行,算你還有點(diǎn)良心?!?/span> 父親揮揮手,示意壯漢松開我。 顧偉有些不放心:“干爹,這女人狡猾得很……” “怕什么?這把刀還在你手里,她還能翻天?”父親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繩索解開了一半。 我的左手重獲自由。 那種血液重新流通的酥麻感,讓我充滿了力量。 我緩緩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供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我,生怕我跑了。 我怎么會跑呢? 這里里外外全是人,跑是跑不掉的。 要想活,就得把這個局,徹底掀翻。 我走到林天面前。 他依然面無表情,直視前方,那雙眼睛像玻璃球一樣毫無生氣。 我伸出左手,輕輕拂過他的肩膀。 好硬。 不像肌肉的觸感,倒像是冷硬的合金。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果然。 “你在干什么?快點(diǎn)!”顧偉在后面催促,手里的刀晃來晃去。 我轉(zhuǎn)過身,看著顧偉,又看看底下一臉狂熱的父母。 “爸,媽,你們真的愛哥哥嗎?” “廢話!你哥是我們的命!”母親尖叫。 “既然是命……”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變得凌厲。 下一秒,我猛地?fù)湎蚺赃叺念檪ィ?/span> 我是左撇子,我的爆發(fā)力本身就比常人強(qiáng),加上此刻腎上腺素飆升。 顧偉根本沒想到我會反撲。 我一腳踹在他的褲襠上。 “嗷——!” 顧偉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手里的刀瞬間脫手。 這才是我的目標(biāo)! 我在半空中接住那把生銹的大刀。 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反了!反了!抓住她!”父親咆哮著沖上來。 但來不及了。 我沒有把刀揮向父親,也沒有揮向那些壯漢。 我轉(zhuǎn)過身,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握刀。 對著那個被奉若神明的“完美哥哥”。 狠狠地劈了下去! “既然左手是罪,那我就用這罪惡的手,毀了你們的神!” “不要啊——!”母親凄厲的尖叫幾乎刺破耳膜。 刀鋒劃破空氣,帶著我二十多年的委屈和憤怒。 這一刀,不是為了殺人。 是為了誅心。 “鐺——!” 一聲巨響。 沒有意料之中血肉飛濺的聲音。 反而像是砍在了鋼板上。 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我虎口崩裂,大刀直接卷了刃。 只見林天的左肩膀,被我這一刀硬生生地砍下了一大半。 那一塊“皮肉”掉了下來。 露出來的,不是骨頭,不是鮮血。 而是密密麻麻的、還在滋滋冒著火花的彩色電線,以及一塊閃爍著紅光的集成電路板。 “滋滋……滋滋……” “哥哥”并沒有慘叫。 他的頭歪向一邊,脖子處發(fā)出齒輪卡住的咔咔聲。 嘴巴一張一合,發(fā)出的不再是人聲,而是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 “警告……機(jī)體受損30%……左臂連接中斷……系統(tǒng)錯誤……系統(tǒng)錯誤……” 我站在火花中,看著那堆破銅爛鐵,忍不住狂笑起來。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就是你們的祖宗?” “這就是你們供奉的天才?” “一堆插電的廢鐵?” 父親的臉?biāo)查g變成了豬肝色,接著變得慘白。 母親直接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而那些剛才還喊著要打死我的七大姑八大姨,現(xiàn)在的表情就像是吞了只死蒼蠅。 5 “哥哥”還在那里滋滋作響,像個壞掉的復(fù)讀機(jī)。 我以為揭穿了真相,這場鬧劇就該收場了。 但我低估了這群人的無恥程度。 父親最先反應(yīng)過來。 他沒有去檢查“兒子”的傷勢,而是直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那些被嚇傻的親戚大哭: “造孽啊!這個瘋婆子殺人了!” “她把她親哥殺了!你們都看見了!” 我驚呆了。 “爸,你瞎了嗎?那是機(jī)器人!那是電線!”我指著還在冒煙的林天。 父親猛地站起來,擋在林天面前,用身體遮住那些電線。 “什么機(jī)器人!那是你哥的義肢!他小時候為了救你受過傷,你都忘了嗎?” “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不但不感恩,還當(dāng)眾行兇!” 好一個顛倒黑白! 顧偉也忍著劇痛爬了起來,掏出手機(jī)報警。 “喂!110嗎?這里有人持刀殺人!兇手極度危險!” 很快,警笛聲響徹整個村莊。 我被戴上了手銬,壓上了警車。 那把卷刃的大刀成了證物。 而那個“受害者”林天,被蓋上了一塊紅布,被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神秘人抬上了一輛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黑色貨車。 我想阻攔,卻被警察死死按住。 “老實點(diǎn)!” 三天后。 全網(wǎng)直播的公開審判。 因為此案涉及到“惡性家庭倫理”和“故意傷害”,加上之前熱搜的熱度,關(guān)注度空前。 我坐在被告席上,手腳都被鎖住。 公訴人是個禿頂?shù)闹心昴腥耍谀瓩M飛地念著起訴書。 “被告人林海麗,因嫉妒兄長林天的成就,且長期受極端左撇子激進(jìn)思想影響,在家族祭祀活動中暴起傷人……” “經(jīng)鑒定,受害人林天重傷一級,目前仍處于昏迷狀態(tài)?!?/span> 昏迷? 那是關(guān)機(jī)了吧! “我反對!”我大聲喊道,“受害人根本就不是人!他是機(jī)器人!我要申請當(dāng)庭驗傷!” “肅靜!” 法官敲響了法槌。 我抬頭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這個法官,長得跟顧偉有七分像。 我想起來了,顧偉有個當(dāng)法官的表舅,好像就叫這個名字。 “被告,注意你的言辭。受害人的醫(yī)療報告由權(quán)威機(jī)構(gòu)出具,不容置疑?!狈ü倮淅涞乜粗?。 屏幕上展示了一份所謂的“X光片”。 片子里是正常的人類骨骼,只是肩膀處有粉碎性骨折。 “這是假的!”我還要爭辯。 “被告如果繼續(xù)咆哮法庭,將取消辯護(hù)權(quán)利?!狈ü僦苯雨P(guān)掉了我面前的麥克風(fēng)。 此時,彈幕墻上滾動著網(wǎng)友的評論。 “太惡毒了!連親哥都?xì)?!?/span> “左撇子果然都是瘋子。” “死刑!必須死刑!” 我的父母坐在原告席上,哭得肝腸寸斷。 母親甚至幾次哭暈過去,被法警掐人中救醒。 “法官大人,”父親抹著眼淚,“我們不要賠償,我們只要給兒子討個公道。殺了她!給我們家林天償命!” 演技真的太好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們給林天充電,我都快信了。 絕望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在這里,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編織的那張網(wǎng),要把我困死在里面。 就在法官準(zhǔn)備宣判的時候。 法庭的大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 原本播放證據(jù)的畫面黑屏了。 幾秒鐘后,一段畫質(zhì)極其清晰的監(jiān)控視頻切了進(jìn)來。 現(xiàn)場一片嘩然。 技術(shù)人員手忙腳亂地想要切斷信號,但根本沒用。 那是趙敏的手筆。 視頻里,是深夜的林家祠堂。 父親和母親正圍著“林天”。 父親手里拿著一根粗大的工業(yè)電纜,直接插在林天的后腦勺上。 母親則在數(shù)錢,一邊數(shù)一邊笑: “老頭子,這次測試數(shù)據(jù)上傳成功,那邊又打了五十萬過來?!?/span> “林海麗那個死丫頭還是有點(diǎn)用的,要是沒有她的極端情緒刺激,這一代仿生人的'情感應(yīng)激模塊’還真不好測?!?/span> 視頻里的“林天”,眼睛發(fā)出幽幽的藍(lán)光,機(jī)械地轉(zhuǎn)頭: “電量充滿。正在上傳關(guān)于'左撇子仇恨’的社會學(xué)實驗數(shù)據(jù)?!?/span> 法庭里瞬間炸開了鍋。 剛才還在哭天搶地的父母,此刻臉色煞白,渾身像篩糠一樣發(fā)抖。 輿論的風(fēng)向開始出現(xiàn)裂痕。 “臥槽?真的是機(jī)器人?” “拿親生女兒做實驗?這是人干的事?” 法官臉色大變,拼命敲擊法槌。 “休庭!立刻休庭!這是非法入侵的偽造視頻!” 幾個法警沖過來要帶我走。 我死死抓住欄桿。 “我不走!這才是真相!” 就在這時,法庭的大門被“砰”地一聲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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