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元豐七年（1084年3月13日），一個女嬰在濟南章丘的明水鎮(zhèn)誕生。她的哭聲清越，仿佛預(yù)示著這將是一個不平凡的生命。父親李格非時任鄆州教授，是"蘇門后四學(xué)士"之一，母親王氏乃狀元王拱辰的孫女。在這個書香門第中，小小的清照自幼便展現(xiàn)出驚人的才華。

"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這首后來流傳千古的《如夢令》，竟是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之手。當(dāng)時的文壇大家晁補之讀到這首詞，不禁拍案叫絕，連連稱贊："李家有女初長成，筆下有驚鴻！"

此時的李清照，正如一株沐浴在春光中的海棠，嬌艷欲滴，才情橫溢。她或許不會想到，自己的一生將會經(jīng)歷怎樣的大起大落，更不會預(yù)料到，那場即將到來的婚姻，將會成為她人生中最甜蜜，也最苦澀的印記。

佳偶天成，賭書潑茶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2年），十八歲的李清照披上嫁衣，與二十一歲的趙明誠在汴京完婚。這場婚姻，在當(dāng)時被稱為"天作之合"。

新婚的宅邸內(nèi)，紅燭高照，書香彌漫。趙明誠望著新婚妻子，眼中滿是欣賞與愛慕。他早就聽聞李格非之女才華過人，那首《如夢令》更是讓他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心生向往。

"夫人可知道，我初次讀到你的詞時，便暗自立誓，非此才女不娶。"趙明誠執(zhí)起李清照的手，語氣誠懇。

李清照微微低頭，臉頰泛起紅暈："郎君過譽了。妾身不過偶得佳句，怎當(dāng)?shù)萌绱耸①潯?

這對新婚夫婦的第一個清晨，便是在書房中度過的。趙明誠興致勃勃地向妻子展示自己收藏的碑帖，李清照則細細品評，不時提出獨到見解。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二人身上，為這溫馨的畫面鍍上一層金色。

每逢初一、十五，是太學(xué)生告假的日子。這一日，趙明誠總會早早起身，催促著李清照梳洗打扮。

"快些，相國寺的市場就要開市了！"趙明誠在房門外踱步，語氣急切。

李清照對鏡理妝，忍不住笑道："郎君這般著急，倒像是要去會什么心上人似的。"

"夫人這話可錯了，"趙明誠推門而入，從懷中掏出錢袋晃了晃，"我這是要去會那些古玩碑帖??！"

原來，趙家雖為宰相門第，但對子女管教甚嚴，趙明誠每月僅有固定用度。為了購買心愛的金石碑帖，他常常要典當(dāng)衣物。李清照得知后，非但沒有勸阻，反而拿出自己的嫁妝支持丈夫的愛好。

市場內(nèi)，人聲鼎沸。趙明誠在一個賣碑文的攤前駐足，眼睛發(fā)亮。

"夫人快看，這是新到的《漢司徒袁安碑》，品相極佳！"

李清照湊近細看，點頭稱是："確實難得。只是這價錢......"

攤主見狀，開口道："這位公子若是真心想要，五貫錢便可。"

趙明誠面露難色，這個月他已經(jīng)超支了。正要放棄時，李清照卻從袖中取出錢袋："妾身這里還有些體己錢。"

歸途中，趙明誠抱著新得的碑文，如獲至寶。李清照則提著換來的水果，看著丈夫雀躍的背影，眼中滿是溫柔。

"今日又讓夫人破費了。"趙明誠忽然想起什么，回頭歉然道。

李清照搖搖頭："能與郎君共享此樂，勝過錦衣玉食。"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整整一年。直到趙明誠結(jié)束太學(xué)生涯，授鴻臚少卿，夫妻二人才在汴京購置宅邸，開始了更為自在的收藏生涯。

青州十年，靜好歲月

大觀元年（1107年），因朝廷黨爭，趙明誠被罷官，夫婦二人回到青州故里。這段看似失意的歲月，卻成為了他們婚姻中最美好的時光。

青州的宅院被李清照命名為"歸來堂"，取自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在這里，他們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全心投入到金石書畫的收藏與研究中。

每日清晨，李清照總要親自打掃書房，為趙明誠準備好筆墨紙硯。而趙明誠則一頭扎進碑帖之中，常常忘記用膳。

"郎君，該用午膳了。"李清照端著食盒，輕聲提醒。

趙明誠頭也不抬："夫人先請，我即刻便來。"

這樣的對話每日都要重復(fù)數(shù)次。最后總是李清照佯裝生氣，趙明誠才肯暫時放下手中的工作。

一日午后，陽光正好。夫妻二人在院中梧桐樹下品茶，李清照忽然提議："今日閑來無事，不若我們來個賭書游戲如何？"

趙明誠頓時來了興致："夫人請講。"

"我們互相考問某件事記載在哪本書的哪一卷哪一頁，答對者先飲茶，如何？"

"妙極！"趙明誠拍手稱贊，"為夫飽讀詩書，定不會輸給夫人。"

第一題由趙明誠出："《史記·項羽本紀》中，記載項羽見始皇巡游時說'彼可取而代也'，是在第幾卷？"

李清照不假思索："在第七卷，第三章第四頁。"

趙明誠翻書查驗，果然如此。輪到李清照出題："《詩經(jīng)·鄭風(fēng)》中'有女同車，顏如舜華'，請問在鄭風(fēng)第幾篇？"

趙明誠思索片刻："應(yīng)是第九篇。"

"錯了，"李清照得意地舉起茶杯，"是第十篇。"

就這樣，你一問我一答，茶香裊裊中，不時爆發(fā)出歡快的笑聲。有一次李清照答對后太過得意，舉杯時不小心將茶水灑了一身，趙明誠見狀，笑得前仰后合。

這樣的趣事，在青州的十年間數(shù)不勝數(shù)。李清照后來在《金石錄后序》中動情地寫道："甘心老是鄉(xiāng)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

然而，在這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涌動。

金石之癡，情生間隙

隨著收藏日益豐富，趙明誠對金石碑帖的癡迷也達到了新的高度。他在歸來堂制定了嚴格的規(guī)矩：所有藏書必須登記在冊，取閱時不得折角，不得污損。違者，即便是李清照也要受罰。

這一日，李清照在查閱《周禮》時，不慎滴了一滴墨在書頁上。她正要擦拭，卻被突然進門的趙明誠撞見。

"夫人！"趙明誠臉色驟變，"這...這可是宋刻本啊！"

李清照歉然道："妾身一時疏忽......"

"疏忽？"趙明誠奪過書本，痛心疾首，"這可是我花了二十貫錢才求得的！夫人平日里最是細心，今日怎會如此大意？"

看著丈夫焦急的模樣，李清照心中涌起一陣委屈。她默默放下書本，轉(zhuǎn)身離去。這是他們婚后第一次真正的爭執(zhí)。

此后，趙明誠對收藏品看管得更加嚴格。他甚至規(guī)定，取書時必須使用特制的竹夾，閱覽時需在專門的書案上進行。李清照雖然理解丈夫?qū)鹗臒釔?，但也感受到了兩人之間逐漸產(chǎn)生的距離。

更讓李清照憂心的是子嗣問題。成婚多年，她始終未能為趙家生下一兒半女。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時代，這無疑是個嚴重的問題。

某日，李清照在花園中散步，偶然聽到兩個丫鬟的對話。

"聽說夫人又要為少爺納妾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少夫人過門這些年，肚子一直沒動靜。"

李清照怔在原地，手中的團扇"啪"地落地。雖然早知道這一天會來，但親耳聽到時，心還是像被針扎般疼痛。

當(dāng)晚，她向趙明誠提起此事："郎君年歲漸長，是該考慮納妾延嗣了。"

趙明誠正在整理碑帖，頭也不抬："此事日后再說。"

"可是婆婆那邊......"

"母親那里我自會解釋。"趙明誠終于抬起頭，注意到妻子泛紅的眼眶，語氣軟了下來，"夫人何必多慮，你我夫妻情深，何須他人插足。"

話雖如此，但不久后，趙明誠還是在母親的壓力下納了一房妾室。從此，歸來堂中多了一個陌生的身影，而李清照的笑容，也日漸稀少。

靖康之變，亂世飄零

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南下，北宋江山危在旦夕。此時的李清照已經(jīng)四十三歲，趙明誠四十六歲。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場國難將會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

次年三月，趙明誠的母親在江寧病故，趙明誠匆忙南下奔喪。臨行前，他緊緊握住李清照的手："青州恐非久留之地，夫人且整理重要藏品，待我安排妥當(dāng)便來接你。"

李清照目送丈夫的背影消失在塵土中，心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她開始日夜不停地整理多年來收藏的金石書畫，足足裝滿了十五車。

果然，同年十二月，青州兵變，歸來堂在戰(zhàn)火中化為灰燼。幸好李清照早已帶著最重要的藏品南下，但留在青州的十余屋收藏，全部毀于一旦。

建炎二年（1128年），夫妻二人在江寧重逢?？粗拮鱼俱驳拿嫒?，趙明誠哽咽難言："苦了夫人了......"

此時的趙明誠被任命為江寧知府，而李清照則在戰(zhàn)亂中見識了太多生離死別。她的詞風(fēng)開始轉(zhuǎn)變，從婉約清新聞轉(zhuǎn)向沉郁悲愴。

"庭院深深深幾許？云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這首《臨江仙》道盡了她對故土的思念與對年華老去的感傷。

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的一個深夜，江寧府衙突然人聲鼎沸。李清照從睡夢中驚醒，只見窗外火光沖天。

"發(fā)生何事？"她急忙披衣起身。

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夫人，不好了！御營統(tǒng)制官王亦謀反，正在城中作亂！"

李清照心中一驚："老爺呢？"

"老爺...老爺他......"丫鬟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趙明誠匆匆進門，面色蒼白："叛軍勢大，我等需暫避鋒芒。"

后來李清照才知道，那一夜趙明誠竟然與另外兩名官員"縋城宵遁"——用繩子墜下城墻逃跑了！雖然叛亂很快被平定，但這件事成為了夫妻關(guān)系的一道裂痕。

數(shù)月后，他們途經(jīng)烏江。站在當(dāng)年項羽自刎的地方，李清照心潮澎湃，吟出了那首流傳千古的《夏日絕句》：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趙明誠站在一旁，羞愧難當(dāng)。他明白，妻子這是在用項羽的寧死不屈，諷刺自己的臨陣脫逃。

明誠病逝，孤雁失群

建炎三年（1129年）五月，趙明誠被任命為湖州知州，需先行赴建康面圣。臨別那天，天氣異常炎熱。

池陽江邊，李清照為丈夫送行。趙明誠穿著厚重的官服，早已汗流浹背。

"此去路途遙遠，郎君務(wù)必保重。"李清照為他整理衣冠，眼中滿是不舍。

趙明誠笑道："夫人放心，面圣之后我便回來接你。"

忽然，李清照想起什么，神情嚴肅起來："若城中情勢危急，妾身當(dāng)如何自處？"

趙明誠沉吟片刻："隨著眾人吧。實在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

聽著丈夫的囑咐，李清照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在丈夫心中，那些收藏品似乎比她的性命還要重要。

趙明誠走后不久，李清照就收到他中暑病倒的消息。她連夜乘船趕往建康，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七月末，李清照趕到病榻前時，趙明誠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夫人......"趙明誠艱難地睜開眼，"金石錄......托付與你了......"

李清照泣不成聲："郎君放心，妾身定當(dāng)完成夫君未竟之業(yè)。"

農(nóng)歷八月十八日趙明誠與世長辭，終年四十九歲。臨終，他沒有對妻子留下任何私人的囑托，心心念念的只有那部未完成的金石錄。

"葬畢，余無所之。"李清照在《金石錄后序》中只用六個字描述葬夫后的心境，但其中的絕望與茫然，卻沉重得讓人窒息。

再嫁風(fēng)波，遇人不淑

紹興二年（1132年），四十九歲的李清照輾轉(zhuǎn)來到杭州。此時的她身心俱疲，帶著僅存的兩萬卷書、兩千卷金石碑帖，寄居在弟弟李迒家中。

戰(zhàn)亂連年，一個孤身女子想要保全這些珍貴藏品，實在難于登天。在弟弟的勸說下，她決定改嫁時任右承奉郎的張汝舟。

初婚時，張汝舟表現(xiàn)得溫文爾雅，對李清照體貼入微。他不僅贊賞她的才華，還承諾會幫她完成《金石錄》的編纂工作。

"夫人放心，"張汝舟信誓旦旦，"汝舟雖不才，定當(dāng)助夫人完成趙公遺愿。"

然而，婚后才不過數(shù)日，張汝舟的真面目就暴露無遺。

這一日，張汝舟命人抬來幾個箱子，笑著對李清照說："聽聞夫人珍藏甚豐，何不取出共賞？"

李清照不疑有他，取出部分書畫。張汝舟看得兩眼放光，連連稱贊。

又過數(shù)日，張汝舟再次提出要看其他藏品。如此數(shù)次后，李清照心生警惕，婉言拒絕。

"夫人這是信不過為夫？"張汝舟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郎君誤會了，只是這些藏品關(guān)系先夫遺愿，不敢有失。"

張汝舟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好個不知好歹的婦人！我娶你過門，難道是為了看你的臉色？"

從此，張汝舟動輒打罵，甚至揚言："若不交出藏品，休怪為夫無情！"

李清照后來在給友人的信中痛訴："忍以桑榆之晚節(jié)，配茲駔儈之下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代才女，晚年竟會嫁給這樣一個市儈小人。

更讓她絕望的是，她發(fā)現(xiàn)張汝舟的官職是靠謊報舉數(shù)得來的。按照宋律，"諸貢舉非其人及應(yīng)貢舉而不貢舉者，一人徒一年"。

擺在李清照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繼續(xù)忍受家暴，要么告發(fā)丈夫，但妻告夫按律要"徒二年"。

對簿公堂，九天牢獄

紹興二年（1132年）九月，李清照做出了驚世駭俗的決定：狀告張汝舟"妄增舉數(shù)"！

公堂之上，張汝舟怒視著李清照："賤人！竟敢誣告親夫！"

李清照面無懼色，將證據(jù)一一呈上。她深知，這場官司無論輸贏，自己都將身敗名裂。但她寧愿清白地坐牢，也不愿恥辱地茍活。

果然，張汝舟被削去官職，流放柳州。而李清照也被收監(jiān)，需服刑二年。

獄中的日子暗無天日。冰冷的囚室，粗糲的飯食，還有其他女犯的哭嚎聲，這一切都讓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李清照難以忍受。但她始終沒有后悔自己的決定。

第九日，獄卒突然打開牢門："李氏，你可以出去了。"

原來，翰林學(xué)士綦崇禮等人聯(lián)名上書，稱李清照"告夫為國除奸，其情可憫"。加之宋高宗也聽聞過她的才名，特旨赦免。

出獄那天，秋雨綿綿。李清照獨自走在杭州的街道上，四十九歲的她，背影佝僂，步履蹣跚，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晚景凄涼，詞冠古今

出獄后，李清照隱居杭州，將全部心力投入到《金石錄》的整理工作中。這部傾注了趙明誠畢生心血的著作，成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寄托。

紹興四年（1134年）秋，金兵再次南侵。五十一歲的李清照不得不帶著最后一批藏品逃難。她先到金華，后返杭州，期間又損失了不少珍貴文物。

"到如今，十去其七八矣。"她在《金石錄后序》中痛心疾首地寫道，"何愚也耶！"

是啊，為了這些金石書畫，她付出了一生的代價，值得嗎？

晚年的李清照，生活極其困頓。她曾想將畢生所學(xué)傳授給一位孫姓少女，卻被對方以"才藻非女子事也"拒絕。這件事給她的打擊，甚至超過了物質(zhì)的匱乏。

然而，就是在這種極端困苦的環(huán)境中，她的創(chuàng)作達到了新的高度。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這首《聲聲慢》，以奇特的疊字開篇，將國破家亡、夫死身孤的悲痛表達得淋漓盡致，成為宋詞中不朽的經(jīng)典。

除了詞作，她還完成了《金石錄》的整理工作，并為這部巨著作序。在序中，她不僅記錄了與趙明誠的點點滴滴，還深刻反思了收藏的意義：

"嗚呼！自王播、元載之禍，書畫與胡椒無異；長輿、元凱之病，錢癖與傳癖何殊。名雖不同，其惑一也。"

她終于明白，自己對金石的癡迷，與元載收藏胡椒、和嶠貪財成癖并無二致，都是被外物所迷惑。這種覺悟，是用一生的苦難換來的。

梅影殘照，風(fēng)骨長存

紹興二十五年（1155年），七十二歲的李清照獨自坐在窗前。桌上的《金石錄》終于整理完成，但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

這些年來，她目睹了太多生死，經(jīng)歷了太多離別。當(dāng)年的才女，如今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嫗。

窗外，一樹梅花開得正好。她想起年輕時寫過的詞："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如今雖然還能簪花，卻已是"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憐春似人將老"。

她顫巍巍地提起筆，在紙上寫道：

"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首《武陵春》，成為了她晚年的代表作。其中的"載不動許多愁"，道盡了她一生的坎坷與辛酸。

約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李清照在孤寂中離世，享年約七十三歲。她去世時身邊無一親人，只有那部凝聚著兩代人心血的《金石錄》相伴。

李清照的一生，恰似她詞中的意象：從"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少女嬌羞，到"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少婦閑愁；從"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豪情壯志，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的晚年悲涼。

她的兩段婚姻，如同鏡子的兩面：與趙明誠的婚姻，雖有遺憾，但更多的是知音相惜的甜蜜；與張汝舟的婚姻，則完全是欺騙與傷害。這種強烈的對比，讓她深刻體會到了人生的無常與人性的復(fù)雜。

然而，難能可貴的是，無論遭遇怎樣的打擊，李清照始終保持著獨立的人格與創(chuàng)作的激情。她在男性主導(dǎo)的文壇中脫穎而出，成為婉約詞派的代表；她在禮教森嚴的時代勇敢離婚，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她在戰(zhàn)亂中竭力保全文化遺產(chǎn)，完成了《金石錄》這部不朽巨著。

九百年過去了，李清照的詞依舊在被傳唱，她的故事依舊在被打動。當(dāng)我們讀著"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時，那個才情橫溢的少女仿佛就在眼前；當(dāng)我們吟誦"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時，那個在烏江邊慷慨悲歌的女子依然讓人肅然起敬。

李清照用她的一生告訴我們：無論命運給予什么，都要活出自己的風(fēng)采。這，或許就是她留給后世最寶貴的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