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讀過這么痛快的“古風(fēng)”小說了！

我所謂的“古風(fēng)”，指的是古龍風(fēng)格。

三年前，也是初冬，讀完何慕厚厚四大本《三國諜影》時，就強烈覺得他的文字很有古龍味道。這個周末，打開他的新書《金陵風(fēng)雨圖：汴京來客》，隨著這樣的文字躍入眼簾：

“微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穿梭在回廊之間，猶如若有若無的嘆息。凜冽的刀鋒迎著昏暗的夕陽呼嘯而下，妄圖斬斷所有的光亮。”

那種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古龍喜歡邊說故事邊講道理，故事超精彩，道理很透徹，一種閱盡千帆的老憤青感。

何慕也是——不過，何慕應(yīng)該不老。

《金陵風(fēng)雨圖》的整體設(shè)定是“一個經(jīng)商頭腦超級發(fā)達的間諜，如何用四年把南唐賣給北宋？”

將諜戰(zhàn)的提心吊膽和商戰(zhàn)的驚心奪魄融為一體，怎能不好看？

這名超級間諜叫秦少游（并不是“山抹微云”那位秦學(xué)士），故事開始，他“叛逃”到南唐，對于是否相信和接納他，南唐君臣分成了兩派，迎接他的，是富貴還是刀斧？

“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這樣的時刻，它可能由很多人來商討決定，決定你的喜憂、愛恨、貧富、前程，甚至生死，卻獨獨將你排除在外。你所能做的全部，就只有等待而已。”

怎樣，有古龍那味兒吧？

古龍還常常在寫景的同時感慨世事，何慕也一樣：“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紙照進房內(nèi)，數(shù)不清的微塵在幾道光柱之中沉沉浮浮，猶如掙扎在這亂世之中的黎民百姓。”

再舉個最明顯的細(xì)節(jié)：故事里寫到左樂去賭錢，那家賭坊叫銀鉤賭坊，老板綽號藍胡子。這不是致敬古龍，誰信？

古龍筆下的人物，往往敵友難辨：上一刻還在推杯換盞，下一秒就拔刀相向；明明是至死方休的敵人，卻在最后關(guān)頭伸出了手。

對擅長諜戰(zhàn)的何慕來說，這方面更是強項。

原以為，最先出場的陳風(fēng)是這個故事的主角，誰知道才到第六頁，他就謝幕了——宋國“武德司”苦心經(jīng)營二十余年的間諜組織，因為高官被策反，所有暗樁被一網(wǎng)打盡。

在這種情形下，以叛逃者身份進入唐國的秦少游，能被誰相信？他又敢相信誰？

他明明知道在唐國的高官中，還有唯一沒有暴露的“紙鳶”，可是，當(dāng)同時有不同的人關(guān)注到他掛在身上和紙鳶接頭的玉佩時，他敢去賭誰是真正的紙鳶嗎？

作者濃墨重彩地塑造了一個秦少游下屬兼朋友的角色——唐樂，他很感激秦少游不像其他人那樣，因為出身而看不起他，也很快成為秦少游的忠實追隨者。

但我一直隱隱擔(dān)心，這個角色恐怕并不那么簡單——不然，他為何每次似乎“剛剛好”漫不經(jīng)心地出現(xiàn)在一些關(guān)鍵時刻？或者，他才是作者埋下最深的反轉(zhuǎn)？

古龍很會寫美女，尤其是香艷而又危險的美女：心如毒蝎的林仙兒，冷若冰霜的移花宮主，潑辣不羈的風(fēng)四娘，妖艷無雙的謝小玉，艷冠武林的石觀音，“迷死人不償命”的蕭咪咪，清水芙蓉的沈璧君，溫柔可人的蘇蓉蓉……

或許因為“三國”是男人的戰(zhàn)場，所以在《三國諜影》中，出場的女性角色極為有限，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更少。

在《金陵風(fēng)雨圖》中，何慕有意彌補這一空白，第一冊里就有三位不同氣質(zhì)的主要女性人物登場：智商超高的蘇溪，武功出眾的沈筠，豪氣干云的林楠。

蘇溪是“秦少游”指腹為婚的妻子，按劇情走勢，假夫妻生出真情愫的概率很大。

沈筠是秦少游在唐國的“戰(zhàn)友”，這一冊末尾共同經(jīng)歷生死之后，也極有可能擦出火花。

而且，秦少游暗樁身份的暴露已經(jīng)到了緊要關(guān)頭，我唯一能想到的解法只能是兩人因私情相會——坐等作者下一冊解密。

古龍小說最令人感動的地方在于，無論世道如何詭譎多變，無論人心怎樣復(fù)雜難測，但始終有人，將情義看得比生命更重要，那些絕境中的溫暖，那些至暗處的熱血，是他小說的魂。

何慕更是深諳此道。

做“暗樁”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里的營生，只有心無掛礙，只有六親不認(rèn)，才最“安全”。

“有人說，做暗樁就要拋棄一切的情感、熱愛、憐憫、善良、公義……但秦少游并不這樣想。暗樁如果拋棄了所有的一切，又如何會獨留一份忠誠？豈不是隨時都會因為更大的利益而背叛？”

秦少游的結(jié)論是：暗樁可以不是個好人，但必須是個人。

沈筠告訴他：“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的人，做了暗樁還要恪守底線，遵循良知，到最后都死得很慘?！?/span>

但他最后還是義無反顧地跑去救沈筠——明知道那是個陷阱。

古龍說：“每個人這一生中都難免要做幾件愚蠢的事，若是人人都只做聰明事，人生豈非就會變得更無趣了？”

何慕說：“如果一生中都在做所謂的明智之舉，豈不是活得太窩囊了？”

敬這世間，所有的愚蠢和不明智。

2025.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