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般情況下,如果有人要跟我聊聊人生,我會選擇立刻逃跑。 但這個老倌兒聊,我必須豎起耳朵聽、洗干凈耳朵聽。 不為別的,單憑他九十多歲高齡,還頻繁“觸網(wǎng)”:喜馬拉雅、荔枝播客、混沌學(xué)園、看理想、百度、三聯(lián)中讀、華夏同學(xué)會、B站、知乎、網(wǎng)易……足跡遍布全網(wǎng),卻只做一件事:和年輕人對話。 這么做為了什么呢?若說為利,這幾乎無利可圖;若說為名,他早已名滿天下。 他甚至還在視頻前“卑微”地證明自己:“92歲的人,給你們鞠躬了,請你們相信我的話是誠懇的……” “所謂知識分子,是指他在本社會、本系統(tǒng)之內(nèi)做他的解釋工作,懸掛理想,做良師、良吏?!?/span> 他就是這種竭力“懸掛理想”的人。 他是許倬云。 ![]() 今年8月4日,95歲的許倬云離世,有媒體撰文感慨“一個時代結(jié)束了”。 中信出版社10月份出版的這本《江河回望:中國文化與人生價值》其實是他的舊作,但極具紀(jì)念意義的是,許老先生親筆為此書重版寫序。 簡短的序言里,充滿了他對這個世界深切地憂患:“環(huán)顧今日的世界,處處是戰(zhàn)爭,也處處是是非。過去的對與錯、善與惡的標(biāo)準(zhǔn),今天都被顛覆了”“戰(zhàn)爭的威脅,由于武器不斷地強化,造成的災(zāi)害,如最近中東的例子看來,其毀滅性是幾乎終于要走向人類的集體自殺?!?/span> 他警示我們:“世界處于逆境,彼此存善心,世上才有和平。” 序言落款時間為2024年12月28日,離老先生的生命終點,不到八個月的時間。 當(dāng)您打開這本書的時候,請千萬記得,這是一位耄耋老者,最后的囑托。 ![]() 書中收錄許老先生不同時期的文章,有報刊評論,有講演實錄,共分為三大部分。 “中國文化的形成與流變”這部分內(nèi)容偏重學(xué)術(shù),但作者娓娓道來,極為易懂。 如在講“歷史是什么”這個龐大的話題時,采用了數(shù)學(xué)方式來幫助我們理解:歷史的根本意義是一切過去的事物(A),出現(xiàn)在文字記錄中的,是已經(jīng)寫成的“歷史”(B1),A是無限的,B1是有限的選取,A減去B1之后,剩下的B2也是無限的——無限的信息,無限的可能性。 這才是“歷史”的真面目:“前人的歷史陳述并不是后來的歷史陳述,兩者都只是盲人摸象,只能在真實的'過去’主體中摘出其所關(guān)心的一爪片鱗。歷史的陳述未必全是說謊,但終究是片面的與一時的。” “中國文化的當(dāng)代意義”這部分顧名思義,有憂思,有洞見,有比較,亦有批判。 ![]() 第三部分“中國文化與人”最能觸動普通讀者,六篇文章,除最后一篇為無錫許氏家族略述之外,三篇寫“人生價值”,兩篇寫“生命意義”,都很值得一讀再讀。 在對比不同時代、不同文明對生命意義的追尋后,許老先生對現(xiàn)代人面臨的精神困境很是擔(dān)憂。和傳統(tǒng)鄉(xiāng)土社會濃厚的人情味相比,現(xiàn)代都市鄰居都彼此不相識,“缺乏噓寒問暖、守望相助的小區(qū)精神,人也失去心靈上的依歸”,每個人整天忙忙碌碌,“只曉得朝九晚五、上班下班;一旦空閑了、病了、老了的時候,人際疏離與價值失落的問題也就跟著產(chǎn)生了”。 老人家反復(fù)叮嚀,與人相處要“多一分彼此尊敬,多管一點閑事”,他對人生的意義闡述得很簡單“一在成全自己,二在成全別人”。 “人生一世,不外成全自己是一個'人’”,面對這些樸素的道理,讓人覺得,為職場上的勾心斗角、生活里的雞毛蒜皮而傷神,實在無趣得很。 ![]() 在“成全自己”和“成全別人”的基礎(chǔ)之上,人尤其是知識分子還可以有怎樣的追求和擔(dān)當(dāng)呢? 盡管許老先生悲觀地認為在人人都向財富低頭的今天,“我們只有專業(yè)人士,沒有知識分子”,但他還是結(jié)合張載“橫渠四句”提出了四個維度的期許。 他認為,“為天地立心”是理念上的哲學(xué)家,“為生民立命”是付諸實踐的執(zhí)行者,“為往圣繼絕學(xué)”是擴大和傳承者;“為萬世開太平”則是“要提出一個理想境界的社會、理想的生活、理想的人生態(tài)度?!?/span> 其實老先生自己,就是“知識分子”的最好注解。 許知遠在《十三邀》中,于2019年、2024年兩度與許倬云先生對話,每次提到戰(zhàn)爭與國難,老先生都泣不成聲,尤其是2024年這次,當(dāng)許知遠問他最大的遺憾是什么時,他沉默良久,緩緩說道——但悲不見九州同。 但悲不見九州同??!我們何時,才能告慰老先生呢? 2025.11.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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