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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祭·致最愛我的那個人

 樂兒小筑 2025-11-03 發(fā)布于福建

淚眼惟余堂前燕,歲歲歸來覓阿爺。

今辭塵寰者,我的姥爺——育我十八載、令我傾心敬慕之人。我自幼生長在福建,卻自幼呼外公為“姥爺”,曾揣度此稱因他籍屬山東,故以北方敬謂奉之數(shù)十載。后詢母方知,原是兒時仿表哥之語,誤打誤撞間,倒成了此生難改的親昵,如檐角蛛網(wǎng),纏了歲月,也系了情長。

姥爺本是齊魯男兒,性通達而明事理,行磊落且心坦蕩。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他負囊離桑梓,遠赴閩地就職。彼時身后,是千里之外的故園鄉(xiāng)愁;身前,是一無所知的前路茫茫。他是那個年代里,勇氣與奉獻的鮮活注腳——對未知前路無所懼,于異鄉(xiāng)土地皆可安,擇一處便扎根,生一片即向陽,把他鄉(xiāng)的風雨,釀成了自家的日常。此后,他于閩地小城開枝散葉,筑就家之暖巢:是外婆身旁知冷知熱的良人,是母親與大姨眼中如山可靠的慈父,更是我與表哥童年里遮風擋雨的蒼天大樹。他的過往皆藏于親人閑談的碎語中,載于他親筆書寫的自傳里,八十五年人生,他的足跡沾過北方的黃土,也染過南方的水汽,故事足夠豐盈,然我之追憶,如掬水月,難盡其詳。

姥爺?shù)奈缢?,曾是我童年最安穩(wěn)的辰光。幼兒園時,我總纏他講故事,他半倚在床頭,聲音輕得像落在窗臺的陽光,我枕著溫軟的呢喃,不知不覺便沉入夢鄉(xiāng),待醒轉(zhuǎn),手心總被他寬厚的手掌牽著,一步步朝著幼兒園的方向,鞋底踏過石板路的聲響,和他的叮囑疊在一起,成了午后最暖的韻腳。上了小學,校門口那抹白發(fā)身影,是數(shù)年不變的約定,每天放學鈴響,我總能一眼望見他——梳得妥帖的發(fā)挺直的背高高的個子,穩(wěn)穩(wěn)地立在校門口的屋檐下,見我跑來,眼角的皺紋便笑得堆起。那時我們最親密的時光,藏在自行車的后座里。他踩著腳踏車,風拂起他的衣角,也拂動我的紅領(lǐng)巾,他常回頭笑問:“等你長大,能不能也這樣載著姥爺?”我脆生生應(yīng)下,滿心以為來日方長,可后來我真的長高能騎車了,他卻沒來得及多坐幾次我的車。姥爺?shù)膹N房,曾飄著滿屋子的煙火香。他是家里幾十年的掌勺人,媽媽、大姨,還有我,都是吃著他做的飯長大的,春日的筍、秋日的魚,經(jīng)他的手,總帶著熨帖人心的滋味。歲月一年年走,唯有那飯香始終未變,藏著最踏實的牽掛,成了記憶里最珍貴的念想,每每念起,便覺喉頭泛暖,心頭發(fā)軟。在小城的舊時光里,周末的麻將聲常伴著笑聲。家人圍坐桌前時,姥爺卻總在忙完飯后,便去書房整理舊物,或是坐在哪里修修補補,從不參與熱鬧。一個沉默的脊梁,不聲不響地撐起一片天,用默默的守護,把平凡的日子,焐得暖融融的。冬日晚間,姥爺總將被子折成圓桶狀,像圈住一捧暖融融的月光;夜半我踢亂被褥,他會輕手輕腳為我掖好被角,那細碎的聲響,其間的溫柔,我從不說破,只悄悄藏在心底,釀成歲月里最甜的糖。有次在操場,我和伙伴們追著用筍蟲打鬧,大抵被他看進了眼里。數(shù)日后歸家,桌上便靜靜臥著一只我念叨了許久的筍蟲,棕色且發(fā)亮,活蹦亂跳。我攥著蟲兒追問他在哪兒捉的,他只笑笑的擺手,半句不提春寒料峭里蹲守的時光,也未說起竹林叢中尋覓的辛苦——愛意深沉,從不需要言語來丈量。

自我遠赴山城求學,與姥爺便多了別離。彼時他似卸下半生肩頭的擔子,帶著外婆離開生活數(shù)十載的閩地,歸返山東故土,在臨海的小屋里,過起了看潮起潮落、聽風吟鳥鳴的安穩(wěn)日子。此后的歲歲新年,成了我們最盼的相聚。我也曾專程北上,踏著他兒時走過的石板路,看他記憶里的老槐樹,摸他曾攀爬過的舊墻——不必多言,只是循著他的足跡走一遭,便像接過了一份默默流淌的傳承,把他的過往,悄悄融進了我的歲月。后來他腿腳漸緩,定居連江。那段時日,我?guī)缀趺堪朐戮挖s去看他,眼睜睜看著時間在他身上刻下更深的痕跡:背駝了,走路漸需拄著拐杖,連說話都慢了幾分??刹蛔兊模敲看瓮崎T時那句“姥爺,怎么樣呀”,他總會笑著應(yīng)沒事;是傍晚坐在他身邊,聽他偶爾絮絮叨叨講些家常舊事,或是我講工作里的新鮮事。我總想著帶他去嘗沒吃過的館子,哪怕只是一碗熱湯,也想讓他多享幾分暖——那些尋常的相伴,是我拼命想留住的時光,也是我心底最珍貴的念想。

我從未想過,離別會這般猝不及防地撞進生命里,猝不及防到如今每念及此,心頭都裹著化不開的凄涼。今年六月底的最后一面,姥爺分明是又老了一些——步履依舊蹣跚,是他慣常的模樣,可眼神清亮,思路清晰,說話時中氣十足,字字都帶著熟悉的篤定。我望著他坐在藤椅上的身影,只當這是尋常的相聚與告別,滿心以為下一次推門,還能看見他笑著起身。七月初,我在電話里為他送上生日祝福,聽筒那頭傳來的聲音,依舊是記憶里的溫厚,帶著些許沙啞的暖意,與往年并無半分不同。順著熟悉的語調(diào),自然而然地暢想:明年此時,定要陪在他身邊,親手遞上蛋糕,和他再聊一遍過去的故事。卻不知,那聲“好嘞好嘞”的應(yīng)答,已是他留給我的最后一句溫柔。

再相見時,姥爺已臥病于榻,氣息奄奄。他眼底仍存清明,思路未亂,可舌頭卻難再靈活,連一口清水都無法順利咽下。他望著我,嘴唇急急的翕動,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想訴,卻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響——那模樣,像極了有滿心牽掛,卻被命運扼住了咽喉,只得現(xiàn)在轉(zhuǎn)動的眼眸里,藏在顫抖的指尖上。我立在床前,渾身冰涼。那個曾撐起我整個童年、為這個家遮風擋雨的脊梁,那個曾牽著我的手走過水泥廠球場、騎著自行車載我穿越童真歲月的不老青松,怎能就此倒下?他曾是我眼里最堅實的依靠,怎么可以無力地躺在那兒,生機肉眼可見的流逝?我不敢信,更不能受——心底翻涌著執(zhí)拗的念頭:哪怕傾盡所有,也要把他留在身邊,那些沒陪他走完的路、沒帶他吃的飯、沒說夠的家常,都還在等著我們一一兌現(xiàn)。眼淚像斷線珠子,砸在手背上,燙得生疼。我撲進外婆懷里,哭得渾身發(fā)抖,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減那撕心裂肺的不舍。可醫(yī)生的直白家人的輕聲勸說,句句都戳著“無力回天”這一現(xiàn)實。我知道,再固執(zhí)的挽留,也抵不過生命的規(guī)律,終是含著淚,松開那雙曾無數(shù)次給予我溫暖的手,任他朝著沒有我的遠方,緩緩而去。

我以孫之名,為姥爺戴孝。數(shù)十載朝夕相伴,早已無“外孫”與“孫子”之分——他予我毫無保留的疼愛,我敬他如山海般的品格,這份情,早已刻進血脈里。那日手捧姥爺相片,畫面里的他,并非晚年鬢發(fā)染霜、皺紋刻痕的面容,而是退休前意氣風發(fā)的模樣:眉眼舒展,笑容里滿是自信從容,一如他生前那般,胸懷坦蕩如砥,待人寬厚若川。天朗氣清,陽光落在相框上,似在細細描摹他的輪廓。我捧著姥爺?shù)南嗫?,輕輕放回他住了十余年的房間,從此我的朝朝夕夕,都與他相伴。木框落案的瞬間,像把他未散的氣息妥帖安放,唯盼這份熟悉的牽掛,護佑一家歲歲平安。

幾日后,陽臺忽然掠過一抹振翅的紅——那是我十余年未曾見到的紅蜻蜓,正急切地撲向紗窗,似要沖破阻礙往屋里鉆。我本是不信鬼神的人,此刻卻分明嗅到了空氣中縈繞的熟悉,那是姥爺?shù)臍庀?。我對著蜻蜓輕聲絮語,愿他此去能踏云西行、早登極樂,可這份突如其來的“祝愿”為何需要用在姥爺身上?他不是半個月前還在和我微信對話?眼淚還是猝不及防地落下,瞬間崩潰。

我欠姥爺三記叩首。昔年遠赴山城求學,臨行前本想行此禮,卻因心中的拘謹與遲疑,未能將這份心意落地。直至他離去的那一秒,我再也抑制不住,雙膝不由自主跪地,重重一叩——這一叩,是憾,是念,也是終于說出口的不舍。最后的告別時,我再叩首,額頭觸地的瞬間,過往種種如潮水般涌來,這一叩,是謝他十八載養(yǎng)育,謝他一生庇護,謝他給我的煙火日常。還有最后一叩,我想留待將來——待我與妻一同站在他靈前,再為他深深叩首。這一叩,要告訴他,我已長成能撐起自己小家的人,也會帶著他的教誨好好生活;這一叩,要替他看看,他牽掛的孫兒,正循著他的足跡,活成坦蕩、溫暖的模樣。

嗚呼外祖!秋風吐苦,草木含悲;天涯茫茫,哀思無疆。此心之痛,何可勝言!然公之懿德,已寄吾心;公之教誨,當承其后。

今備薄奠,聊表寸心。靈若有知,俯垂鑒納。愿姥爺魂歸安宅,福庇子孫。

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愛孫:暢暢 

2025年11月2日于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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