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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在監(jiān)獄里服刑的兒子回家了,村里人都以為她瘋了,直到我們?nèi)チ怂摇?/span>

 落紙生花 2025-10-15 發(fā)布于福建

01

這是我剛成為一名民警時發(fā)生的事,這么多年過去,依舊歷歷在目。2007年年末,我調(diào)到閩南某鄉(xiāng)鎮(zhèn),正式成為一名鄉(xiāng)村民警。山高路遠,信號時有時無,村口只有一條破舊的水泥路。

我記得剛到那幾天,心里還挺興奮,想著能多干點活、幫幫老百姓。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村民,真正的痛苦,往往藏得比山還深。

那天傍晚,我在派出所里整理材料,一個中年男人在門口徘徊。他腳上的泥都干裂了,一看就是剛從地里忙完就趕過來了。

我認出他是葉叔,便問道:“葉叔,有事嗎?”

葉叔撓了撓頭,吞吞吐吐:“陳大媽說……她兒子回來了……我尋思著,這事還是得和你們警察說一下……”

我一愣。陳大媽?她的大兒子陳明十年前因盜竊失手殺人,被判無期,那案子在村里傳遍了。她老伴早死,大兒子進監(jiān)獄,小兒子又呆傻,一個老太太只能靠低保過活。

我心頭一緊:難道越獄了?

我趕緊聯(lián)系監(jiān)獄。那邊答復得很快:“人還在,沒出過問題?!?/span>

那就奇怪了。

葉叔見我沒說話,又補了一句:“她還到處跟人講,說她兒子昨晚回家吃飯了?!?/span>

我想了想,第二天帶所長一起去陳大媽家看看。

02

陳大媽家在村尾,靠著一片芭蕉林。屋子是幾十年前的磚瓦房,外墻都起了灰。

我們到的時候,天陰沉沉的,小兒子在院子里玩玉米棒子。

那孩子已經(jīng)三十多歲,看起來卻像二十出頭,臉上總帶著一種呆笑。

“媽不在。”他說,“她去鎮(zhèn)上買醬油?!?/span>

我們進屋等。屋里昏暗,空氣里飄著潮味。

桌上擺著幾張發(fā)黃的獎狀,邊角燒焦了。

我問:“這是你哥哥的獎狀嗎?”

小兒子咧嘴笑著,口水滴下來。

我忽然想起,之前聽村里人講過:陳明殺人那晚,他滿身是血地跑回家,陳大媽氣得發(fā)狂,把陳明所有的獎狀都燒了。

村里人說,陳明小時候很乖,品學兼優(yōu),真沒想到長大后竟搶劫殺人。

后來陳大媽也說,她就當沒生過那個大兒子。

外頭風起了,天黑得快。我們正要走,陳大媽提著塑料袋回來了。她看見我們,連忙笑:“哎呀,警察同志,快坐坐,我給你們煮面。”

我們百般推辭,可陳大媽太熱情了,我們拗不過,肚子也確實餓了,便同意了。

她笑得燦爛,手腳麻利,鍋里很快冒出熱氣。

可當面條端上來,我們都愣了。

碗里飄著好幾條黑色的小蟲。

當時這在村里算常見,很多戶人家沒有冰箱,面條保存不當,生蟲亦是常有的事。

可陳大媽近視嚴重,她根本看不清。

她笑著說:“天涼了,吃碗熱的,暖和?!?/span>

我擠出笑:“好嘞。”

想著陳大媽和她小兒子還在吃著這樣的面,我心里有點發(fā)酸。

我和所長,還是把面條吃完了。

后來我去廚房洗碗,才看到她的眼鏡被放在角落,鏡片碎了一半。

我問她:“怎么不去配一副?”

她擺擺手:“沒事,這錢,留給兒子們吧。”

她說這話時,目光卻落在墻角的一件舊羽絨服上。

那是件男式羽絨服,洗得發(fā)白。

我順口問:“這是誰的衣服?”

她怔了一下,低聲道:“是我大兒子的。”

她說,幾天前天降溫,小兒子穿著那件羽絨服坐在地上發(fā)呆。小兒子的背影太像陳明,她一進門就認錯了,哭著喊:“阿明,你回來了!”

小兒子被她嚇了一跳,愣了幾秒,竟輕聲說:“媽,我回來了。”

那一刻,陳大媽的心差點碎了。

“我知道他不是,”陳大媽說,“可那一瞬間,我就覺得是,是我大兒子,他回來看我了啊?!?/span>

她笑著說完,卻一直抹眼淚。

“我跟別人說我兒子回來了,他們都不信,還笑我老糊涂??晌也还埽揖拖脒@輩子能再見他一面,見一面就好啊?!?/span>

我沒說話。所長也沉默著,輕輕嘆氣。

03

那天夜里回所,我睡不著。

我想起大媽煮面時的笑,想起她那句“我就想能再見他一面”。

我想起所長以前的話:我們做警察的,要抓人、要辦案,要嚴厲,但不能丟下人情味。

第二天,我聯(lián)系了監(jiān)獄民警,去陳大媽家,錄了一段視頻。

視頻里,大媽穿著花棉襖,坐在燈下,手里緊緊拽著那件羽絨服。

她哽咽著說:“阿明,媽不怪你了,你要好好活,媽等你出來,回咱家吃飯?!?/span>

我們把視頻文件送去了監(jiān)獄。

幾天后,民警打電話來,說陳明哭了整整一個小時。

“他說他原本打算自殺?!泵窬曇舻统?,“現(xiàn)在想活下去,好好改造?!?/span>

那一刻,我在電話這頭,喉嚨堵得厲害。

04

冬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省監(jiān)獄管理局批了特許探視。

那天,陳大媽穿了她唯一的一件新衣裳,小兒子在門口傻笑著送她。

見面那一刻,探視室的燈很亮,亮得刺眼。

陳明比想象中瘦,頭發(fā)花白,見到母親那一瞬,整個人都跪下了。

“媽,對不起?!?/span>

陳大媽伸出那雙滿是老繭的手,撫著他的臉,顫聲說:“好好改造,媽等你出來?!?/span>

那天我也在場,隔著玻璃,看著他們。

我忽然想起自己母親前幾天打電話,囑咐我天冷多穿衣。

心里一酸,轉(zhuǎn)過身去,不忍再看。

可是后來,陳大媽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春天剛過,她就走了。

葬禮那天,小兒子拉著我的手一直笑,說:“媽媽說哥哥快回來了,哥哥什么時候回來?。?/span>

我回派出所時,天邊正下著細雨。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那條通往山外的路。

那路蜿蜒曲折,像極了人生。

人活在世上,誰沒受點苦。
可只要心里還有一點牽掛,一點希望,就還在人間,日復一日,熬著苦藥。

也許總有一天,能把苦藥熬成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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