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清杉二次活捉蔡孝乾 自從民國三十九年元旦蔡孝乾第一度落網(wǎng),留下了許多具體線索,使偵防組得以在短短時間內(nèi),連續(xù)破獲吳石、劉晉鈺、朱諶之、嚴秀峰等人的案子之后,所有臺共成員因而陷入一陣大恐慌。 蔡孝乾出生于臺灣花壇,青年時代前往大陸參加共產(chǎn)黨??箲?zhàn)勝利初期,蔡孝乾由延安潛往上海,籌備返臺領(lǐng)導(dǎo),發(fā)展組織事宜,在這段時間里,他和一名上海女工結(jié)婚。民國三十五年,他帶著妻子和她的妹妹巧巧返回臺灣,正式接掌中國共產(chǎn)黨臺灣省工作委員會的地下黨務(wù)領(lǐng)導(dǎo)。不久之后,他的妻子病死,于是他和同居一室的小姨子漸漸發(fā)生戀情,當(dāng)時,巧巧才不過十四歲而已。 在蔡孝乾脫逃后的逃亡過程中,他起先與巧巧寄居于臺北中山市場黃天家中。黃天是一名死硬派的老臺共,是我所遇見過立場最堅定的一個,因此,他成為我這個采用智取原則辦案的人僅一、兩次使用暴力逼供的受害者。 但是臺北的風(fēng)聲實在太緊了,蔡孝乾在黃天家里躲得不安心,他決定到山區(qū)隱匿一些時日。三十九年二月中,他帶著巧巧前往嘉義糞箕(奮起)湖投靠林醫(yī)生。 另一方面,蔡孝乾的脫逃,也造成保密局,尤其是局長毛人鳳相當(dāng)大的壓力。民國三十九年初,蔣介石尚未復(fù)職,但每個禮拜三,他都會以總裁名義在士林官邸召開會議。“脫逃的那個奸匪叫什么名字?抓回來沒?” 蔣介石常常這樣質(zhì)問毛人鳳。 為了減輕毛人鳳所受的困擾,我建議他寫一分報告,說明蔡孝乾脫逃對瓦解在臺共諜組織其實利多于弊。這份報告的大意是:逃亡者有如行走于沙灘之上,經(jīng)過必留足痕。蔣介石看了這份報告,以后開會,果然就不再提蔡孝乾的事了。 當(dāng)然,蔣介石也不是無條件對毛人鳳特別寬容,他之所以相信毛人鳳的報告書,主要是保密局遷臺后的辦案能力讓他非常放心。我在此回憶錄所提的,只是一些比較重要的案子。事實上,從民國三十八年八月至三十九年三月,我們幾乎每天都在抓人。蔣經(jīng)國曾經(jīng)在三十九年五月十三日一次會議上公開表示,那幾個月之中,所破獲的共諜案共達八十余件。 民國三十九年三月九日,我們一行大約十名干員依張志忠的口供前往中山北路、長安西路口(臺北市政府附近),部署搜查蔡孝乾的行蹤。 我在黃天家門口徘徊監(jiān)視,卻末見蔡孝乾的蹤影,直到晚上十點鐘,黃天的家除一名學(xué)生模樣的少女出入外,別無其他動靜。我們十點零一分越墻進入黃宅搜查,才一落地,迎面就是一道快速的黑影向我撲來,緊咬著我的小腿褲管,打喉頭發(fā)出充滿敵意的低沉怒吼聲。這時,在監(jiān)視中出現(xiàn)過的那名少女聽到騷動,出來查看。 “庫洛!” 她喊住那條狗,然后以相當(dāng)平靜的口氣問:“你們是誰?” 如此鎮(zhèn)定的態(tài)度使人感到相當(dāng)訝異,因此,藉著屋內(nèi)透射出來的昏黃燈光,我仔細朝她打量了一番?!包S天在嗎?” 我問,同時示意組員進入屋內(nèi)搜捕。 黃天不在,根據(jù)少女供述:“阿爸出門多日,不知什么時候回家,你們改天再來?!?/span> “我們不怕等,或許晚點他就回來了。” 我說,并指示少女按照平日生活習(xí)慣,熄滅燈火,然后把土狗放回院子活動。 深夜十一點十分,我們聽見守候屋外的干員所發(fā)出的暗號,這表示有人接近黃宅。不過,我們并不認識黃天,因此,院子里的庫洛就顯得很重要,假如是訪客,狗必怒吠,但如果是黃天,牠將會親熱地纏著主人。 門開了,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略帶緊張地走入院內(nèi),庫洛靜靜跟在他的腳邊搖動尾巴。男子把客廳的燈點亮,看見站著許多彪形大漢,臉色霎時便沉了下來。不過,他忽然靈機一動客套地問:“怎么這么熱鬧,你們也來找黃先生呀?我姓張。諸位大概也是來這里打牌的吧?” “黃先生,咱們別裝蒜好嗎,你們家?guī)炻宥家{悶?zāi)銥槭裁锤男樟??!?當(dāng)時,我坐在一張矮凳上說,然后點燃一根煙。 男子一聽,朝庫洛便是狠狠的一腳,可憐的狗兒張著一雙驚懼的眼睛縮在墻角哀號,牠不明白為什么向主人示好,還要挨受踢打?!斑@條狗真不長眼睛,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打脾,還不懂得辨認,一進門就咬我一口。” 男子講話的神氣,好像自己真的就是黃天的朋友。 “既是來打牌的朋友,怎么會有鑰匙進門?” 李漢一故意挖苦他,屋里的干員都笑了起來。 這時,男子拔腿就跑,卻被韓劍堂一只大腳絆個正著,撲倒在地上。張清杉順勢俯身用手銬將男子和自己銬在一起。男子在延平南路的訊問室里,很快就承認自己是黃天。但他否認自己與共產(chǎn)黨的關(guān)系。 “我不認識老鄧(他故意把老鄭講成老鄧)?!?/span> 從他這句話里,我便認為他和蔡孝乾關(guān)系深厚。而且,他不在家(根據(jù)他女兒的話)的這一段時間,一定跟蔡孝乾在一起。可是,黃天的立場實在非常堅定,我在他身上試遇了各種偵訊的辦法,就是無法讓他吐實,這時,我可火了。 「帶進去打一打?!刮蚁逻_刑求的命令。進入保密局工作,這還是我第一次決定使用暴力辦案,我的組員聽到這樣的指令,一個個目瞪口呆?!皠邮职?!” 我不耐煩地催促著。 黃天被拖進組長辦公室后面的空房間,霎時間,只聽見拳腳聲和慘叫聲令人不忍卒聞。十五分鐘之后,黃天被架回訊問室,奄奄一息地側(cè)趴在桌子上,血水從發(fā)叢間、眼角、鼻孔和嘴角汨汨流出,身子抖得厲害。“老鄭躲在嘉義糞箕湖林醫(yī)生家里。” 說完,他便昏厥過去。聽到這幾個字。最興奮的,莫過于張清杉,他站在黃天身邊抿著嘴笑。 這是民國三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的事,三月一日,全臺灣公民必須換發(fā)新身分證。因此,如能趕在三月一日之前,抵達嘉義采取搜捕行動,成功的機會將比較大些。 二十七日晚間十時,我們的行動兵分兩組,一組由我親自率領(lǐng)八名干員,搭乘鐵路夜間末班快車;另一組則由兩名干員駕駛吉普車取道公路南下。班車在清晨四點鐘抵達嘉義市。我們在車站前方大約三百公尺的一家小旅館,租了三個房間住下來。我囑咐大家睡眠養(yǎng)神,然后才開始構(gòu)思行動的方法。 天色漸明,我還沒想出一個具體而有把握的主意來,忽然,張清杉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張清杉表示,他打算天一亮,便單獨前往糞箕湖探查環(huán)境。 “好是好,可是老鄭認得你,怕會打草驚蛇?!?/span> 張清杉說,這點他也想過,不過,只要裝扮成當(dāng)?shù)厝说哪?,就不會引起注意。這個年輕人,做事情到底很投入,我沒有更具體的辦法,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等待天亮。 日光從旅館東邊木格玻璃窗照射進來,張清杉立即向旅館老板借了一雙木屐、一頂斗笠和一輛腳踏車。張清杉跨上腳踏車,朝旅館老板指出的糞箕湖方向騎去,那一個頭戴斗笠,腳著木屐的背影,可像極了鄉(xiāng)下人。這是一個好天氣,因此雖是初春微寒,可是張清杉卻騎出滿身汗。為了忘記疲勞,他一路哼著歌謠。 張清杉說,那時他正好騎在一條沒有石子路面的泥土路上,由于許久沒有下雨,騎起來還算順暢。正當(dāng)他回頭觀望已經(jīng)遠遠落在背后的嘉義市,盤算自己的里程時,忽然看到前方路上出現(xiàn)一個人影。 這個人頭上雖然戴著斗笠,身上的西裝卻表明了他不是一個鄉(xiāng)下人。兩人愈來愈接近,張清杉好奇地向著來人斗笠下半個臉孔看,對方也忍不住朝張清杉看了一眼。四目相交,兩人都覺得十分面善。 “真有這樣巧的事?” 張清杉心里想,車子已經(jīng)和來人擦身而過了。他把速度放慢,回頭望望那個人,剛好,那人也回過頭來。 “沒錯,真的是老鄭?!?張清杉調(diào)了頭,那人不再走動了。他靜靜站立在路邊,等到張清杉騎到自己跟前的時候,他苦笑著,勉強說出一句話:“怎么又是你?” 然后,他自動把手伸出,讓張清杉將自己銬鎖起來。 張清杉騎著腳踏車,顛顛簸簸地把蔡孝干載回旅館。這時候,那些晚起的干員正圍著一張桌子打撲克牌。當(dāng)張清杉、蔡孝乾兩個人戴著斗笠,一前一后出現(xiàn)在旅館門前時,大家不免吃了一驚。 “谷組長,我把老鄭帶來了。” 張清杉說著,然后很瀟灑地登上樓去,在二樓樓梯前滿足地說:“我想,我可以睡一個好覺了?!?/span> “給我一杯水吧,我很渴?!?蔡孝干說話時,眼神已不復(fù)往昔一般機伶,三個月的逃亡生涯,似乎相當(dāng)疲憊。我深信,蔡孝干這一次跑不掉了,因此,我并不急于問訊,我在旅館設(shè)了一桌上好飯菜,眾人不分敵我大快朵頤一頓。 餐會將盡,蔡孝乾突然感慨表示,政治局勢,真的是變幻莫測,早三、五個月,他還滿懷信心認為共產(chǎn)黨必將挾席卷大陸的余威,迅速解放臺灣,“怎么忽然間,我們的組織就整個崩潰了。” 囚車到傍晚五點鐘還沒趕到,我決定不再等侯,于是責(zé)成牛樹坤先行搭火車將蔡孝干押返臺北。牛樹坤接獲這次任務(w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能代表行動小組將蔡孝干送到毛人鳳眼前,面子十足;憂的是,一個人押送,若叫犯人逃去,恐怕負不起責(zé)任。 “這不是問題?!?我一面說,一面將蔡孝干和牛樹坤銬在一起,然后又說: “樹坤兄,就算你在車上睡大覺,老鄭也跑不了。” 任務(wù)結(jié)束后,每個人獲得兩百元獎金,各自安排了一個難得有錢又有閑的嘉南假期。我透過保密局臺南站黃姓站長的介紹,前往布袋一名廖姓地主家做客。 第二天,毛人鳳打電話到臺南站,催促我火速北上。他說,老鄭真正的名字叫做蔡孝乾,中國共產(chǎn)黨臺灣省工作委員會書記,他除了詳細供出如何參加長征,如何爭取潛返臺灣發(fā)展組織外,還供出了省工會宣傳部長洪幼樵即將搭乘四川輪偷渡離臺的秘密?!昂筇彀?,洪幼樵將在基隆登船,你快回來抓人吧!” 三月四日傍晚,基隆碼頭下著不大不小的雨,空氣冰冷潮濕,和嘉義市的干爽呈現(xiàn)出兩種完全不同的氣候形態(tài)?;蛟S是因為我出身黃土高原的緣故,我十分不喜歡基隆的雨水。我們把車停在碼頭左面一座倉庫邊,等候洪幼樵。 八點三十五分,洪幼樵撐著傘出現(xiàn)在碼頭上,我突然靈機一動,改變了原來強力逮捕的計劃,轉(zhuǎn)而采取較具戲劇性的誘捕行動。我冒著雨,向洪幼樵急奔過去。 “洪先生,多危險呀,你不知道國民黨特務(wù)很快就要來了。動作快,我的車在那邊等著。” 我拍拍洪幼樵的肩膀,故意以相當(dāng)急切的語調(diào)警告他,然后,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便拉著他回到車內(nèi)。雨水打著車窗,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我和洪幼樵都不講話,車內(nèi)的氣氛,對洪幼樵而言,是詭異的、緊張的;對我而言,則是相當(dāng)滑稽。靜默中,我可以感覺出洪幼樵急促的呼吸;大約十分鐘后,他終于按捺不住開口問我:“你不是說國民黨特務(wù)就要來了嗎?怎么過這么久還沒動靜?” “其實,他們已經(jīng)來了?!?/span> “在哪里?” “在這里。” 我指著自己說:“就在這里。” 洪幼樵為客家人,為人好學(xué)深思,寧靜誠實。被捕后自覺倒楣,遇上不良的上級領(lǐng)導(dǎo);出獄后任情報局研究員,著作甚豐。他是老蔡等臺共中,活得最久的一人,最后得癌癥死于一九九○年,這其間我三度探望他,皆握手無言以對。 ![]() 臺共四大頭目獄中互斗逼瘋老大蔡孝乾 到了民國三十九年三月底,蔡孝乾、陳澤民、張志忠、洪幼樵這四位臺共組織的領(lǐng)導(dǎo)人物均已落網(wǎng),如果把肅諜工作看成是一盤棋,勝負其實已見真章,至少我的看法是如此。在當(dāng)時,不論是毛人鳳也好、是彭孟緝也罷,甚至是我的同僚、部屬等等,都在期待著這些臺共干部遭槍決,然后掃蕩棋盤上所有的棋子;只是我另有打算,所以我開始以這個下棋的比喻說服毛人鳳。 “這盤棋下到這里,輸贏已成定局,剩下的棋子,既然成不了大事,又何必急著去清理它們?!?說完之后,我向他表明,留著這些無害的棋子,等著它們慢慢發(fā)霉,再下手也不遲。 毛人鳳自然明白我的用意,說他也深知在這些小棋子發(fā)霉前、后逮捕它們的差異,無疑是后者較為人注目,當(dāng)然功勞也就大多了。這個計劃的成功與否,自然仍得建立在我必須掌握每一顆棋子狀況的前提下,于是毛人鳳同意給蔡孝乾等四人一條活路。 接著,蔣介石也對化敵為友、借敵殲敵的做法表示同意。得到老先生的首肯之后,我著手策劃四大頭目自新。這一類工作,對我來講并不陌生,不過,由于此次對象特殊,在執(zhí)行上,我遇到了較多的困難,也費了較多的心思。在幾經(jīng)辯論之后,眾人才接受我的做法,因此,蔡孝乾、陳澤民、張志忠、洪幼樵在“南開大學(xué)”(保密局看守所位于延平南路,當(dāng)時社會大眾多以此名譫稱。而位于延平北路的看守所則有一個“北洋大學(xué)”的渾名,北洋大學(xué)是由辜家的“高砂鐵工廠”改建)進修的時間就要長得多了。 南開大學(xué)在日據(jù)時代原是犯罪之日本軍官接受悔過處分之用,建筑可說十分考究,寸余厚的檜木地板,配上工整的磚砌厚墻,除卻隔間狹隘不說,與當(dāng)時社會的居住環(huán)境相比,可謂水準之上,所以四大頭目在居住環(huán)境上,大約沒什么怨言;在生活方面,我也盡量給他們最大的優(yōu)待,除了正常的伙食之外,每天另有五元的餐費。 這是我一貫的作風(fēng),當(dāng)然,我對他們四個人的態(tài)度各有差異也是我一貫的作風(fēng)。這原因歸結(jié)起來,又要落在他們本來就不一樣的道理上。在我與這些人的交手經(jīng)驗里,蔡孝乾的人品最令我不滿;而張志忠后來雖然被判死刑,但是我對他的評價卻最高;至于洪幼樵則是一個溫和的書生;而原籍廈門的陳澤民,則給我深刻的好印象。 這四個臺共靈魂人物,萬萬想不到,國民黨特務(wù)會以共產(chǎn)黨的斗爭手法來讓他們互相斗爭。記得那是四月分的一個中午,我將他們四個人集合起來,叫了幾道酒菜,說是請他們吃飯。 “你們承不承認失?。俊?我在開場白就說,氣氛頓時陷入了更深的膠著。在沉寂了許久之后,我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先承認失敗,不過,在當(dāng)時我一見有人點頭,便接著說:“我們勝利并不是因為人員比你們多、比你們強,但是,你們還是失敗了,共產(chǎn)黨不是最喜歡檢討嗎?我們現(xiàn)在就來檢討檢討。” 之后又是一陣死寂,不久,陳澤民首先發(fā)言:“我們的失敗都是蔡孝乾你一個人造成的!回臺灣之前,你從未交代自己的老臺共身分,但到處都知道你是共產(chǎn)黨員,根本沒有辦法發(fā)展新關(guān)系?!?/span> “這不能怨我,是上級指派我?!?蔡孝乾急著辯解。 “是上級指派你,但你也沒交代!” 張志忠指著蔡孝乾拍桌大罵:“今天我們要是被槍斃了,全是你害的?!?當(dāng)然,張志忠還一一數(shù)落了蔡孝乾如何誘奸十四歲的小姨子,如何侵吞一萬美金的經(jīng)費,如何四處炫耀其共黨負責(zé)人的身份,以及生活是如何地糜爛,天天在波麗露西餐廳(位于民生東路,是當(dāng)時最有名、最時髦的西餐廳)吃早點,在山水亭(位于延平北路,為著名餐館)吃飯、在永樂町看戲。 其實今天的“公開”斗爭,早在民國三十六年間,香港舉行的臺灣工作檢討會便已揭開了序幕,不過今天這整個內(nèi)容仍是大談自己多賣力工作,而老蔡是如何在享受“衣錦還鄉(xiāng)”的快樂。說著說著,甚至有人當(dāng)場哭了起來。 一餐飯吃下來已過了下午五點,卻沒有人動過筷子,當(dāng)晚我就帶著他們四人到西門町逛了一下,洪幼樵的妻子許小姐甚至帶了小孩同行。回到看守所時,便有好些個好事者跑來問我,今天下午到底怎么回事,這一問把我的脾氣又給惹上來了,我怒著答道:“去告訴大家,我還有很多動作,叫他們等著看戲!” 之后,我又帶他們出去了幾次,每次總能拉近我與四大頭目的距離,他們也大多能承認錯誤,唯獨張志忠至終不肯接受,甚至在槍決前,仍向我表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往后蔡孝乾在看守所的日子大抵如此。不過,隨著他所供線索的涉案人一一落網(wǎng)后,他所面臨的責(zé)難就越來越多了。囚室內(nèi)只要聽見老蔡的聲音,就會被大吼著:“你不要再害人了,你一吃好的,就又要死人啰!” 漸漸地,老蔡變得沉默了,每天只拼命照我拿給他的自白書大綱寫著,一直到我覺得他精神恍惚時,這些手稿竟堆了有半人高。他還是不愛說話,其他的干部也發(fā)現(xiàn)老蔡有問題,我只得把狗頭醫(yī)官王勉找來同老蔡談一談,結(jié)果證實他的精神狀況確實有問題?!袄喜淌蔷癫。 ?王勉說。 我連忙與臺大醫(yī)院連絡(luò),把老蔡送去檢查,兩天后,醫(yī)生告訴我病人得了“幻想癥”。這病的癥狀是如何我不清楚,倒是既然有病,也只得讓他住院。當(dāng)時臺大只有一間精神病房,老蔡便在那兒住了下來。這一住又是七個月,一直住得我耐不住性子,跑到醫(yī)院去找老蔡。 “你這病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那就回去吧;如果是真的,那也得有些事做??!總不能老閑著?!?/span> “我還能做什么呀!你叫我做的我都做了,我現(xiàn)在就跟牙膏一樣,已經(jīng)給你擠完了??!住在看守所,天天挨罵?!?墻角果然又是一大堆自白書。 “好吧!那還有沒有什么我能幫你的?病總得趕快好起來?!?/span> “我吃、穿、住、用都沒問題,不過我希望能把我小姨子接來一起??!” 我一聽不禁笑了起來,反問他:“那為什么不早講?” 他則答說他不敢,我再度大笑道:“早說嘛,人有『各取所需』的權(quán)利!” 三天之后,我從外島管訓(xùn)隊把蔡孝干的小姨子巧巧找回臺北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