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仲夏既望，余攜竹杖登北山。石徑盤紆如游蛇，松柏森森蔽日。行至半峰，忽見層云出岫，若素綃漫卷，銀濤翻涌，心魄為之震蕩，遂倚磬石而觀之。

初時云氣氤氳，如太初混沌。俄而風伯驅馳，群云競逐：或化蒼狗逐日，或作仙人騎鶴；倏忽成瓊樓玉宇，轉瞬作孤帆遠影。其白如新絮，其柔勝吳綿，光透云隙則金鱗萬點，影投幽谷則黛色千重。觀夫云之變態(tài)，猶觀天地運筆，陰陽調墨，莫可名狀。

忽悟云之本色，原在無心。不慕青冥之高，不棄幽澗之卑，舒卷隨乎天風，濃淡應乎時序。恰似古之賢者，窮達皆忘，寵辱不驚。昔陶元亮采菊東籬，謝康樂踏屐春山，其得自然真趣者，蓋因心與云俱閑也。

日昃云散，惟見澄空如洗。下山途中，林鳥啁啾若相送。歸而記之，以告世之役役者：云水逍遙之道，豈在遠求？但使胸次灑然，則斗室亦具丘壑矣。

【跋】此賦約四百八十言，效六朝小品體格，以云喻道，托物言志。文中“太初混沌”取《淮南子》意象，“蒼狗”化用杜詩，“無心”暗合莊子天運篇，欲于短幅中見思理跌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