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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先生一輩子經(jīng)常能得到貴人相助。為什么總有人幫他？原因相當(dāng)復(fù)雜，我們不妨做一個簡單的分析。 其中的原因，最主要取決于他自身。白石老人性格淳樸，他懂得一個基本道理，就是“舍得”。有舍有得，有所為有所不為。白石老人是農(nóng)民出身，有農(nóng)民的樸實，同時也有農(nóng)民的智慧。很多寫白石老人的書里邊，都說齊白石不太愿意和當(dāng)官的人打交道。這種說法流傳得挺廣，也有它的依據(jù)。當(dāng)年白石先生寫過一個告示：“中外官長要買白石之畫者，用代表人可矣，不必親駕到門。從來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謹(jǐn)此告知，恕不接見。”
▲齊白石告示 白石先生的意思很明白。但是我們要注意他寫這個告示的背景。當(dāng)時正值北平淪陷時期，很多日偽頭目也附庸風(fēng)雅，好買幅畫什么的，經(jīng)常打擾白石老人。白石先生一來是要表明自己同仇敵愾的愛國心；另外，這些日偽頭目和漢奸，人品肯定也強不到哪里去，白石先生也很煩和他們打交道。所以就寫出這張告示。 并不是說白石先生和當(dāng)官的人就不打交道。他和蔣介石就打過交道，送過蔣介石《松柏高立圖》；跟毛澤東打過交道，送過毛澤東一幅《松鷹圖》。所以您能看出來，和當(dāng)官的打交道，白石先生分寸把握得非常好，知道什么時候進(jìn)，什么時候退。不像很多不明就里的人，一有達(dá)官顯貴出現(xiàn)，就趕緊貼過去，生怕放過任何機會。
▲樊增祥像 早年白石先生“五出五歸”，陜西有一位大官員同時也是大文人，叫樊樊山，也叫樊增祥。他和齊白石相談甚歡，兩人互為知己，真是相見恨晚。樊樊山當(dāng)時進(jìn)京述職，要從陜西到北京。他跟白石說，你也跟我一塊兒到北京，我給你介紹一份好工作。這個工作是干什么？當(dāng)時京城里有一個人正愛畫畫，你可侍奉此人畫畫，這個人就是慈禧太后。樊樊山確實有這樣的關(guān)系，這句話絕對不是吹牛，齊白石當(dāng)然也有這樣的繪畫功力。這事情要落在很多常人頭上，就會想了：能跟著慈禧太后這“總舵主”，這是多好的機會??！ 但是，這時候齊白石的選擇就讓很多人大跌眼鏡了：不去！為什么不去？白石先生當(dāng)時的心情，我們可能無法準(zhǔn)確推測，總而言之，他選擇不去。樊增祥又說：你不去京城里侍奉慈禧太后，那我在地方上，比如江西什么地兒給你捐一個縣丞吧。 清末很常見拿銀子捐官這種現(xiàn)象。這樣的話，至少有了些功名，身份上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不是布衣，而是官員身份了。要說這種官員身份有什么現(xiàn)實好處，有一句話我們也聽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笨墒前资壬志芙^了。說他不想當(dāng)官，太累了，還是畫自己的畫比較好。兩度推辭之后，樊樊山?jīng)]辦法，就把打算給他捐官的這些銀子當(dāng)做畫畫的潤金，直接給了齊白石。從這件事里我們也能看出來，白石先生知道什么事兒進(jìn)，什么事兒往后退。這個過程里邊，他的腦子始終非常清醒。
▲王闿運像 早年，白石先生有一位老師王湘綺王闿運。這是位大文學(xué)家、大學(xué)問家，在清末直至民國年間都很有名，在政府里也有自己的位置。湖南很多人都巴不得要拜王湘綺先生為師。有人也跟齊白石說，你去拜吧，這是咱們湖南大名鼎鼎的一位先生，受到他的提攜，你的事業(yè)會發(fā)展更好。白石先生還是很清高的，說我不去拜，王先生對我也不了解，難免遭遇尷尬冷落。但是后來，王湘綺從其他渠道知道了齊白石，看到了他作的詩、畫的畫，對他比較欣賞。這個時候齊白石還不去拜師，王湘綺先生就有點生氣，跟別人說：這個齊木匠確實很怪，別人都巴不得要拜在我門下，而我好像求著他來拜師。齊白石知道了這個情況，才到了王湘綺家，恭恭敬敬行了拜師禮。 這個故事后來被傳為佳話。也再一次印證了齊白石有所為有所不為，進(jìn)退分寸把握得非常好。齊白石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非常執(zhí)著、非常自信。從他的“衰年變法”這件事上，我們就能感受到他這種自信。您想，57歲來到北京創(chuàng)業(yè)，還拖家?guī)Э?，一家老小都指著他賣畫掙錢。但是市場需要什么樣的畫，這一點誰也說不好。就在這個時候，白石先生打算“變法”，而且非常堅決，說“即便餓死京華，公等勿憐”。按照當(dāng)時白石先生的處境來看，失敗的風(fēng)險和代價是很大的，但是他有這種自信和執(zhí)著。 很慶幸白石先生成功了。這和他的自信執(zhí)著有必然聯(lián)系，也和他的勤奮密切相關(guān)。作為一個職業(yè)畫家，白石先生堪稱勞模。他刻的印章里，就有“浮生無一日不畫”、“不叫一日閑過”這樣的印文，事實也確實如此。白石先生每天有固定的作畫量：上午畫4張，下午畫4張，晚上掌燈再畫幾張。我們提到過，在白石先生的作品數(shù)量眾多，他一生總共畫了兩三萬幅，這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日日積累下來的。他的勤奮奠定了基礎(chǔ)，他是實實在在地去畫。這種精神，對當(dāng)今畫壇，依然是強大的正能量。
▲陳師曾像 為什么有那么多貴人幫助齊白石？我們還要看他的待人接物，白石先生很懂得感恩。齊良遲先生寫過一本書《父親齊白石和我的藝術(shù)生涯》，書里追憶了一些細(xì)節(jié)——父子二人在院子里聊天，白石先生跟良遲說：“陳師曾是當(dāng)年對我?guī)椭畲蟮囊粋€人?！闭f到動情之處，熱淚盈眶，說你有空的時候幫我打聽一下，陳師曾的后人，現(xiàn)在生活怎么樣，如果需要我們幫助，我們要盡些心意。他不會忘記，昔日有恩于己的朋友。 白石老人在晚年還經(jīng)常提起徐悲鴻，說：我最相信的人就是徐悲鴻先生。我們講，是老人嘛，是老小孩，白石老人晚年也很有個性，經(jīng)常有人請他去學(xué)校講課，他都不去，但唯獨徐悲鴻來請，老人高高興興地就去了。從這點看，老人對徐悲鴻也是知恩感恩。
▲齊白石和徐悲鴻老照片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同道之間的相處。自古就說“文人相輕”，書畫圈當(dāng)年也這樣，但是齊白石先生在這方面做得就很好，是楷模。他“不說人之長短”，從來不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白石先生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說“誰誰畫得太差了，你看我畫的比他強得多。”我們學(xué)“齊派”的繪畫，同時也要學(xué)“齊派”的做人，這些是精髓。但是白石還有一句話：“人罵我，我也罵人。”白石先生的人物畫里，大家會注意到一個經(jīng)典的形象：一個長胡子老頭兒，雙眉皺著，眼神朝著一邊，手指指向旁邊，上邊題著“人罵我，我也罵人”，非常可愛。咱們中國人不是說要“以德報怨”嗎？不管別人怎么罵我，我也不罵他，同時我還以更好的仁德去對待他，“以德報怨”似乎是做人的一個高標(biāo)準(zhǔn)。但是《論語》里孔子的話，我覺得更符合白石先生的思想?？鬃诱f：“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別人對我們恭敬有加，我們對別人更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以德報德”。什么叫“以直報怨”？如果別人對我們很苛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保持一個正直的心態(tài)就可以，沒必要“以德報怨”。如果以怨對待你的人，你以德回報；以德來對待你的人，你也以德回報，這就顯得太沒原則了。
▲齊白石書畫作品《人罵我，我也罵人》 具體是什么事，白石先生“人罵我，我也罵人”？說白了，也沒那么劍拔弩張，類似的事兒也是在嬉笑怒罵之間。有一個例子。當(dāng)時白石先生不愿意去學(xué)校教美術(shù)課，是因為有很多清末的遺老遺少，看不上白石的畫風(fēng)，背地里經(jīng)常說齊白石壞話，甚至當(dāng)面也說。有人覺得齊白石這種闊筆大寫意、大墨塊他們看不上，說齊白石是“廚夫抹灶”——好比廚子在灶臺邊上拿著抹布胡涂亂抹。白石先生回敬了他們，針對勾勾描描程式化路子，回敬道：你說我是“廚夫抹灶”，你是“篙工擦船”。撐船的這些人，除了搞運輸，橫渡大江大海之外，有時候也得做一些維護(hù)工作，比如擦船。船進(jìn)了船塢，要把船底仔仔細(xì)細(xì)打磨一下，把它打磨平了，還要上漆，這樣能延長船只的使用壽命。因為打磨工作需要仔仔細(xì)細(xì)，用到畫畫上，就是放不開筆墨的一種典型。所以齊白石以“篙工擦船”回敬“廚夫抹灶”，就是充滿文雅之氣的“人罵我，我也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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