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xiāng)村課堂里的意外變奏曲 郭建華（河南） 下午四點左右，太陽正斜斜地懸在村西的上空，把鄉(xiāng)村小學浸在一片透亮的暖光里。窗玻璃反射著碎金似的光，蟬鳴漸漸弱了下去，偶爾有風吹過，窗外老槐樹上的枝葉也隨之搖曳。我抱著教案與試卷穿過灑滿碎金的走廊，低跟鞋發(fā)出細碎的聲響。這間安靜簡樸的教室，此刻正盛著十三個孩子——四年級的六個小腦袋和五年級的七個身影，像兩簇不同身姿的花，共處一方圃壇之內。 今天是每周四雷打不動的作文課。在師資緊缺的鄉(xiāng)村小學，這樣"混搭"的課堂成了我們特有的風景。我早已習慣在黑板兩側分別寫下不同年級的內容，這個年級講授作文，那個年級發(fā)卷測評，像個笨拙的雜耍藝人，在兩個年級間來回切換。 粉筆灰簌簌落在教案上，我正給四年級的孩子們描繪童話世界里的奇妙冒險。小林托著腮幫子，眼睛亮晶晶的；蘭蘭咬著鉛筆頭，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畫著城堡。忽然，后排傳來紙張翻動的窸窣聲，像是微風掠過麥田。我轉身望去，只見五年級的小賢同學皺著眉頭，試卷在他手中被捏出褶皺。 "老師，這題……我們根本沒學過?。?他的聲音帶著困惑，像迷路的小羊。其他孩子也紛紛抬起頭，原本安靜的課堂泛起漣漪。班長推了推眼鏡，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向機靈的小杰把試卷舉得高高的，滿臉難以置信。我快步走過去，目光掃過試卷左上角"四年級下冊"的字樣，心臟猛地懸到了嗓子眼。午后的陽光忽然變得灼熱，后背瞬間滲出冷汗。日常切換中，我竟把給四年級準備的單元測試卷誤發(fā)給了五年級！ 教室里先是一片死寂，時間仿佛凝固，緊接著，爆發(fā)出噴薄而出的笑聲。四年級的六個孩子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紛紛離開座位，擠在五年級的課桌旁看熱鬧。小蘭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小林用手捂著肚子，直不起腰，平時愛看玩笑的軒軒指著他們說：還五年級呢，連我們四年級的題都不會，哈哈哈……。五年級的孩子們則是一臉無辜，有的搖頭苦笑，有的把臉埋進臂彎，像是要把這份尷尬藏起來，當然，也有聽到嘲笑瞬間黑臉的。 
我的臉燒得滾燙，尷尬之極，還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專業(yè)的失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粉筆在手中微微發(fā)顫，連忙道歉："對不起...是老師太粗心了！"可孩子們的笑聲卻愈演愈烈，仿佛這是他們聽過最有趣的笑話。班長到底是班長，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沖我眨眨眼："老師沒事，這考試就像開盲盒，還挺刺激的！"這話又引來一陣哄笑，原本的窘迫的我略感輕松。 我連忙去講臺的另一端翻找正確的試卷，小小一方講臺，兼有其它學科的課本和教參，還有數(shù)學教具，逼仄之中，粉筆盒被手掌碰倒，白花花的粉筆滾落在地。孩子們見狀，紛紛主動幫忙收拾。班長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了個笑臉；小杰把整理好的試卷遞給我時，還不忘調侃我的口頭禪："這下，以后寫作又有素材了！"
重新發(fā)下試卷后，教室里漸漸恢復了平靜。夕陽的余暉透過斑駁的窗欞，在課桌上投下細碎的光影。五年級的孩子們低頭答題，筆尖沙沙作響；四年級的作文本上，童話世界繼續(xù)生長。我站在孩子們間，看著這插曲之后和諧平息的一幕，心里滿是感觸與釋然。 這場意外的"烏龍"，像一首突如其來的變奏曲，打破了課堂原本的節(jié)奏。它帶來了猝不及防的慌亂，也創(chuàng)造了充滿戲劇性的歡樂。五年級同學無奈的啞笑，四年級孩子幸災樂禍的爆笑，還有我窘迫的尬笑，交織成一曲獨特的鄉(xiāng)村課堂樂章。
生活總是充滿變數(shù)，就像夏間的天氣，前一刻還晴空萬里，下一秒可能就大雨滂沱。但正是這些不期而遇的意外，為平淡的日子增添了色彩，讓課堂有了溫度，讓回憶有了味道。那些在尷尬與笑聲中度過的時光，那些驚愕、慌亂又不失樂趣的瞬間，反而成了最珍貴的記憶。
下課鈴響起時，夕陽已染紅了半邊天。孩子們蹦蹦跳跳地離開教室，笑聲在校園里回蕩。我收拾著散落的試卷，看著黑板上班長畫的笑臉，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或許，這就是鄉(xiāng)村支教最動人的地方——沒有華麗的舞臺，沒有炫技的課堂，沒有為師的威嚴，只有最質樸的情感，最真實的互動和那些充滿意外與驚喜的溫暖時刻。
暮色漸濃，我鎖上教室的門，大門口楝樹上的麻雀早已歸巢。踩著滿地余暉去車棚找我的老搭檔:電動三輪車，踏上近四十分鐘的回程。想著明天要把這個故事寫進教案里。因為我知道，教育從來不是按部就班的劇本，而是充滿未知與驚喜的旅程。那些意料之外的小插曲，那些意外與歡笑，才是最生動的教育現(xiàn)場，最珍貴的成長印記。  插圖/作者提供  郭建華：河南省平頂山市新華區(qū)一小學教師，閑暇之余常與書為友。在眾生的軌跡里，觸摸萬千種生活的溫度，給自己以安頓?！疤ㄈ缑仔。矊W牡丹開”，愿以筆為色，暈染人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