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磚黃 / 筆記

在鼓山靈源洞東壁下臺階處，有一方北宋慶歷年間的摩崖題刻，字體呈顏楷風(fēng)采，敦厚大氣，文曰：

邵去華、蘇才翁、郭世濟、蔡君謨，慶歷丙戌孟秋八日游靈源洞。

慶歷丙戌即宋仁宗慶歷六年（1046），這是蔡襄出任福州知州的第二年。蔡君謨即蔡襄（字君謨），蔡襄曾兩次“知福州”，第一次是宋仁宗慶歷年間，履任時間為慶歷五年（1045）春至慶歷七年夏（此年夏，蔡襄改任福建轉(zhuǎn)運使），第二次是嘉祐年間，履任時間為嘉祐元年（1056）八月至嘉祐三年（1058）六月。

（關(guān)于蔡襄在福州的任職及行跡，可參閱拙文《蔡襄福州任職及詩作略述》）

慶歷六年（1046）六月，福州遭遇大旱，蔡襄于鱔溪白馬王廟為民祈雨。雨后，旱情大解。七月，蔡襄偕福建轉(zhuǎn)運使邵飾（字去華）、福建提刑蘇舜元（字才翁）、福建武臣提刑郭成規(guī)（字世濟）同登鼓山，游靈源洞，這便有了這方四人題名石刻。

四人題名石刻左近，最醒目的是“忘歸石”三個楷書大字，大概率是蔡襄第一次知福州的慶歷年間所題。附近又有“國師巖”榜書，據(jù)《鼓山志》《閩中金石略》記載亦為蔡襄所書。這里的國師，指涌泉寺第一代住持、國師神晏（王延鈞加神晏號廣辯圓覺興圣國師）。

明徐興公《榕陰新檢》載：“君謨靈源洞題名，筆劃莊重，魯公體，大勝《洛陽橋記》。鼓山題刻，宋代為盛，而書法古雅絕倫以君謨?yōu)榈谝?。又?忘歸石’'國師巖’于洞左，徑三尺許，皆奇品也。”

蔡襄的“忘歸石”題刻，有如靈源洞的點睛之筆，它已成為一個代表性符號，成為游覽者“忘歸”狀態(tài)的象征。

蔡襄題寫“忘歸石”，自是對此山此水的一種喜愛。因喜愛而忘返，陶然忘機，那種身心的滿足、愉悅和自在，在字跡里行走。誠如他在《游鼓山靈源洞》詩中所寫：

郡樓瞻東方，嵐光瑩人目。乘舟逐早潮，十里登南麓。

云深翳前路，樹暗迷幽谷。朝雞亂木魚，晏日明金屋。

靈泉注石竇，清吹出篁竹。飛毫劃峭壁，勢力忽驚觸。

捫蘿躋上峰，大空延眺矚。孤青浮海山，長白掛天瀑。

況逢肥遁人，性尚自幽獨。西景復(fù)向城，淹留未云足。

“乘舟逐早潮，十里登南麓。”這說明蔡襄一行是乘船沿閩江前往鼓山的。閩江從鼓山南麓流過，棄舟登山，一步步進入云深之處。山谷幽幽，靈泉飛出，清風(fēng)吹拂篁竹，飛毫劃過峭壁，詩情畫意，自在其間。

這首詩描寫了鼓山的清幽之美和奇幻之美，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多姿多彩和生命氣息。“郡樓瞻東方，嵐光瑩人目。”從城樓上向東方眺望，鼓山的嵐光明亮奪目。“西景復(fù)向城，淹留未云足。”回過頭來，從鼓山向西望，夕陽（即“西景”）映照著福州城，似乎在呼喚人們回城，但鼓山總是可以讓人流連忘返，總是讓人覺得興猶未盡，這就是鼓山的魅力。

和蔡襄一起登鼓山的福建轉(zhuǎn)運使邵飾（字去華，江蘇丹陽人），在《宿鼓山寺（慶歷丙戌秋）》詩中寫道：

玉磬聲流夜闃寥，天風(fēng)吹送海門濤。

鶴來松頂云歸后，人倚闌干月正高。

據(jù)文獻記載，此詩刻于靈源洞，黃榮春編著《福州摩崖石刻》把它列入“佚刻”，可能還隱身在某個角落，等待有心人去發(fā)現(xiàn)。從此詩可知，邵飾、蔡襄一行，當(dāng)時在鼓山寺中住了一晚。明月高照，天風(fēng)送濤，好友同行，志趣相投，人倚欄桿，意興闌珊。

邵飾、蔡襄等人留名刻石的兩個多月后（慶歷六年九月），有幾位游客也登上鼓山，并在靈源洞留下題刻云：

黃子光、劉仲達(dá)、許景山、黃子容、劉漢臣，慶歷丙戌九月二十二日游靈源洞。

慶歷丙戌即慶歷六年（1046），彼時蔡襄在福州任知州。

黃子光這幾個人，缺乏記載，總歸不是目不識丁之人。在當(dāng)時，有閑心、有空閑、有條件登上鼓山并留下題刻者，當(dāng)非尋常之人。

慶歷八年（1048）春，長樂知縣董淵同友人吳元卿來游鼓山，在靈源洞西壁留下一方篆書題刻：

董淵、吳元卿慶歷戊子春同來。

慶歷戊子即慶歷八年（1048）。

董淵，江西德興人，慶歷二年（1042）進士，仕至大理寺丞。慶歷八年春，蔡襄（字君謨）在福建轉(zhuǎn)運使任上，蔡襄是慶歷七年夏由福州知州改授福建轉(zhuǎn)運使的。董淵當(dāng)時知長樂縣，與蔡襄有交集。蔡襄到過長樂縣，有《游靈峰院龍龕山》詩云：“天柱支南極，蓬山壓巨鰲。云崩石道險，潮落海門高?？宛^聞鼉鼓，秋風(fēng)憶蟹螯。憑欄望鄉(xiāng)樹，千里楚江臯。”詩中不但對山海景象作了描繪，還對秋天食蟹念念不忘。董淵《靈峰院龍龕山和蔡君謨》詩云：“礧硌彌沙界，谽谺古洞天。門鄰金布地，橋枕玉鳴泉。庭鶴歸迷主，龕龍去失年。掃云嫌俗駕，題壁詫詩仙。勝景無今古，居人有后先。不知游者馭，誰見海為田。”靈峰院，即靈峰禪寺，始建于唐貞觀年間，初名龍龕寺，在今長樂區(qū)江田鎮(zhèn)天池山。董淵又有《棋山院》《太常山》《瑞峰院》等詩，推測是在長樂知縣任上所作。《棋山院》詩云：“風(fēng)際有云多世態(tài)，海中無底是人心?？煽案鼏柶迳皆?，一局閑爭古到今。”棋山院即棋山寺，在今長樂區(qū)文嶺鎮(zhèn)前董村。《太常山》詩云：“勢凌籌谷接蒼蒼，十二交龍繡作裳?；⒈P(guān)中千樹色，鳳凰池上萬花香。白云路隔青云暮，金澗泉通玉澗涼。圣代君臣忻際會，安知磐石鎮(zhèn)無疆?！碧Ｉ?，在今長樂區(qū)金峰鎮(zhèn)境內(nèi)，資料上說“在長樂縣，其高為群山所宗，故名”。《瑞峰院》詩云：“石屏樹幄白云端，溪路生苔樹石間。閑訪禪家問塵世，總言塵事不相干。”瑞峰院，或即瑞峰林陽寺，在今晉安區(qū)嶺頭鄉(xiāng)石牌村瑞峰，是福州五大禪林之一。

吳元卿是董淵的隨行者，身份未詳。

此題刻以精美的小篆書法呈現(xiàn)，在鼓山摩崖石刻中較為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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