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兇宅 每一間屋子,都帶著前任主人的氣息。 任你返修重整,總有蛛絲馬跡會留下。 1.夫妻與母子 死寂的午夜。 “滴溜溜……哐!哐!砰……砰……嘩啦……” 天花板上,突然傳來一陣彈珠滾落彈跳的聲音,伴隨著蹭蹭蹭快速奔跑的腳步聲,夾雜著哐哐哐尖銳刺耳的高跟鞋聲。 女人緊蹙眉頭,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猛地坐起,瞪大雙眼死死盯著天花板,咬牙切齒道:“這大半夜的,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門“嘎吱”一聲開了,兒子揉著惺忪睡眼,嘀咕道:“媽媽,好吵啊!” “這都好幾天了,簡直沒法活了!”女人披上外套,牽著兒子的手,怒氣沖沖爬上了樓。 墻角處的一雙白手套,瞬間縮進了陰影中。 “砰砰砰!”女人猩紅著雙眼,瘋狂錘著門,“開門!開門!” 過了好一會兒,舊鐵門裂開了一道縫隙,一張絡(luò)腮胡男人的臉逆著光映了出來。 “干啥啊,大半夜的!” 女人頂著一口惡氣,嘶啞著嗓門吼道:“你們樓上怎么回事呢!好幾天了,還要不要人睡覺了!不是彈珠響就是高跟鞋響,你們開舞會呢!我兒子還要上學(xué)呢,你看看他的黑眼圈!” 男人越聽越糊涂了:“大姐,你說什么呢!我們家又沒孩子,誰玩彈珠啊。我老婆大著肚子,天天九點就躺床上了,更別說什么高跟鞋了?!?/span> 女人挑了挑眉毛,明顯不信。 男人穿著睡衣,哈欠連天,分明是剛起床的樣子,屋子里昏黃的燈光安靜得不像話。 “老婆——老婆——”男人沖著臥室吼了起來,悉悉索索一陣后,一個大肚子女人不耐煩地插著腰走了出來。 “干嗎呢,大半夜的?!痹袐D吃力地扶著桌子,沖著女人和兒子翻了個大白眼。 “沒事兒,就是樓下鄰居又上來了,說我們樓上吵。天地良心,你看我們客廳還鋪著毯子呢,就是怕水泥地滑,大肚子摔了可不得了?!蹦腥藫]揮手,讓孕婦回屋去。 “又?你什么意思?”女人敏銳地抓住了男人句子中詭異的字眼。 男人壓低嗓門,聲線詭異:“你們是不是見到臟東西啦……” 女人摟緊兒子打了個寒顫,捂著兒子耳朵斥道:“瞎說什么!” 男人舔了舔干涸的舌頭:“大姐,不瞞你說。你已經(jīng)是找上門來的第三個租戶了。樓下租金是不是比其他地方便宜差不多五百塊?那房子死過人,俗稱兇宅。那種房子,日照再好都陰森森的……” 女人咽了一口唾沫。 “那中介輕輕秀秀,白白凈凈,是不是特好說話?這個地段的房子,平均租價都是一千五,你一個大套二,一千塊錢,還朝南!以為撿便宜了是吧? 大姐,如果這不是自家買的房子,我也早搬走了,樓下有問題,我們樓上也倒霉啊。樓下那家人,大冬天在家關(guān)門閉戶的,又忘了爐子上在燒水,兒子在廁所洗澡也是關(guān)門閉戶的……唉,全死了……一家四口,還有一只狗——” “別說了!”女人尖叫一聲,拽著兒子的胳膊跌跌撞撞沖了下去。 2.中介與租戶 A城,低矮的房屋,老舊的小區(qū),稀稀拉拉的老頭老太太躺在院子里扇著蒲扇乘涼,兩條老狗耷拉著眼皮伏在地上喘氣。 林峰叼著煙頭,跟在中介李先生身后,踢飛了一只老貓,踩爛了一塊蜂窩煤,一臉痞相,招人厭惡。 李先生穿了一件短袖襯衣,西裝褲,皮鞋擦得锃亮,夾著文件包回頭斯文一笑:“哥們兒火氣有點大啊。” 兩人穿過昏暗的走廊,來到一處銹跡斑斑的鐵門前,李先生拿出鑰匙扭了好幾圈,使勁兒晃都打不開,林峰上來就是一腳,門哐當一聲開了。 李先生笑了,推開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屋里干干凈凈,光線明亮,甚至那陽光還有些刺眼。 這種老式小區(qū),雖然位于市中心,但也是政府遲早要拆遷的瑕疵地帶,混在高樓大廈中顯得格格不入。住這片的不是老年人就是打工族小白領(lǐng)租住戶,幾十平米的小房子中,鐵架床層層疊疊,一屋子要住十幾二十個打工仔……不過勝在地段好,房租也不便宜。 舊式老屋,方正,公攤面積少,客廳開了好多扇窗戶十分亮堂。窗框上黃色的漆已經(jīng)脫落,銹跡斑斑,飽受風(fēng)霜之苦。 林峰站在窗邊抽煙,窗外竹林聲聲,他依著窗框聽李先生低沉溫柔的聲音介紹這套屋子的物美價廉以及房東多省事。 “一個月兩千,季付,付三壓一!水電全包!直接打銀行卡上就行了?!?/span> “這房子買下來要多少錢?”林峰盯著李先生一塵不染的黑皮鞋,問道。 李先生一愣,隨即道:“因為房東已經(jīng)在外地定居,早有賣房子的打算。你看吧,這片馬上就要拆遷了,基本就沒有少于一萬五的房子。但是如果你誠心要,我再和房東商量看,如果能幫你把價壓到一萬二三。只要一拆遷,錢可不少,房子運氣好,還可以原址要一賠二都有可能。” “哦~~也是挺貴的?!绷址迥頊鐭燁^,猶豫了一下,“股票賠了,還買個屁。” 李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還年輕,來日方長,沒準哪天你就在我手里買一豪宅也說不定。我手里可有不少比市場價便宜的房源,因為是自己開的中介所,養(yǎng)的員工少,所以多有多的賺法,少有少的利潤?!?/span> “行,我先住住看。”林峰點點頭。 李先生去了一趟廁所,回來時林峰已經(jīng)痛快簽好了合同,中介費和第一季度的房租已經(jīng)擺在了茶幾上。 李先生點了點,把錢和合同放進包中,把鑰匙遞到了林峰手里,客氣離開了。 3.噩夢與謊言 雨夜。 門鎖微微晃了晃,發(fā)出了清脆的“咔嚓”聲,門暗暗“嘎吱”著打開了。一個戴著白手套,穿著雨衣雨靴的人走了進來…… 穿著睡裙的中年女人蓬亂著頭發(fā)歪倒在沙發(fā)上,同樣昏迷的小女孩也一動不動地攤著。 白手套打開箱子,一排閃亮的手術(shù)刀。 白手套吹著口哨把女人抬到餐桌上,一絲不茍脫下睡裙,像觀摩一件藝術(shù)品一樣,仔細打量了許久,這才穩(wěn)穩(wěn)扣住女人的額頭,鋒利的手術(shù)刀輕輕摁了下去—— 風(fēng)吹開窗簾,伴隨著流暢的口哨聲,手起刀落,從額頭麻利一刀順著臉部輪廓走到了軀干上。 餐桌上昏黃的燈在風(fēng)中輕微搖晃著,白手套上早已濺滿了鮮血,突然,手術(shù)刀頓住了,白手套猛地轉(zhuǎn)過頭來,沖著林峰冷冷一笑,手一甩,刀上的血滴冰冷地濺到了他的臉上。 林峰大吼一聲,猛地坐起,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昏暗的房間中,依稀看得到那張餐桌的輪廓和四把陳舊的椅子。 “李先生,如果方便的話,來一趟好嗎?電話里說不太方便?!钡诙煲淮笤?,林峰就給中介打了電話。 不到半小時,李先生就趕來了,林峰縮在沙發(fā)上,指著餐桌吼道:“這屋子到底怎么回事兒?我才睡了一晚上,一連做了好幾個噩夢!全是兇殺案!你說這房子沒出過事兒都沒人信!” 李先生把包放在桌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一臉平靜:“你最近諸事不順,又搬到了新地方,做噩夢什么的不是大驚小怪的事兒吧。好歹也是個爺們兒,怎么幾個夢就嚇成這樣了。” “不可能!我夢見兇手戴了一雙白手套,進屋子殺了人!兇手穿著雨衣和雨靴!”林峰吼得嗓子都啞了。 李先生雪白修長的手指往上扶了扶眼鏡,微微一笑:“這個夢的確有點嚇人,不過……似乎沒有聽說過?!?/span> 林峰氣得滿頭大汗,直接捏著幾張舊報紙摔在了餐桌上:“你看看!” 泛黃的報紙上依稀看得到黑白的圖片上滿滿的馬賽克,那是駭人的尸體和鮮血。 《雨夜屠夫入室慘禍??!》 《驚天大案,喪心病狂!》 《母女慘死雨夜,人皮不知所蹤》 …… 五年前那個案子,讓A市一夜成名,轟動全國,據(jù)說抓了幾十個嫌疑犯,都沒有抓到真正的兇手。那時的A市還未普及監(jiān)控攝像頭,當時深夜暴雨,根本找不到目擊證人。 那對母女參加完侄女生日宴夜歸,估計被兇手跟蹤。大約凌晨兩點,兇手撬開老式門鎖,把母女迷暈,在餐桌上剝皮后帶走。 兒子凌晨四點回家,當場被嚇暈,也算是逃過了一劫。 李先生看完了報紙,嘆了一口氣:“就算是兇宅,按照咱們中介的規(guī)矩,如果三年內(nèi)發(fā)生非自然死亡案件我們有義務(wù)通知租戶……首先,我的確不知道,其次,就算你走法律途徑,我也是站得住腳的?,F(xiàn)在的房屋建設(shè)過去哪里不是荒郊野外亂葬崗小墳堆的,好好的一個年輕人,怎么還這么迷信呢!” 林峰揉了揉額頭,嘆了一口氣:“但這屋子住起來的確太瘆人了,我最近八字弱,什么都不順心?!?/span> 李先生微笑道:“如果實在害怕,我退你租好了,畢竟也才住了一天,我的都是回頭客人,所以也不會刁難你。我手里還有些價格合適的房子,畢竟也是給了中介費的,我回去整理一下,有合適的立刻讓你搬?!?/span> 林峰只得點頭,開門送李先生走,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對了,今天早晨有人來找什么張萌萌,說以前這兒租房子的,我說不認識,那人問了幾句就走了。說個子一米六左右,白白瘦瘦的,長頭發(fā)。已經(jīng)好幾天聯(lián)系不上了,兩個月前住進來的?!?/span> 李先生頓了頓,又扶了扶眼鏡,正色道:“張萌萌一個星期前就退租搬走了,她不搬走我還沒辦法把房子租給你呢,挺好的一姑娘?,F(xiàn)在年輕人也真是,一年半載不給家里打電話的都有,所以去哪兒還是給家人報個平安吧?!?/span> 李先生的背影逆著光,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4.白手套與張萌萌 “你知道嗎?每一間屋子都帶著前任主人的氣息,任你如何返修重整,總有蛛絲馬跡會留下。”李先生站在床邊,沖著張萌萌微笑道。 張萌萌有氣無力地躺在單人床上,只隱隱看得到微弱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 李先生一絲不茍地解開襯衣,脫下褲子,又從皮鞋中把腳拿出來,步驟從未出錯,一具瘦削的身體年輕又柔軟,面對張萌萌,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猥瑣。 “放心,我不會這么快殺你。我就看看,林峰可以玩什么把戲。他跟蹤我實在太久了,一個人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哪兒都撞上相似的面孔?他以為貼個絡(luò)腮胡子我就不認識他了?剃個光頭,圍個圍巾,戴個墨鏡我就看不出來了?其實,從他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認出他來了。唉,你們倆啊,總是壞我事兒?!崩钕壬贸雠牧⒌?,豎起食指,“來,看鏡頭。” “咔嚓!”一張照片吐了出來,張萌萌滿臉淚痕,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李先生還是細心標號日期,貼在墻上,又捏了捏她的臉蛋看看質(zhì)感,她不吃東西,只能給她注射葡萄糖,又怕她經(jīng)??夼輭牧似つw,還得時不時敷個面膜,把她全身都涂抹上潤膚霜,這樣才能保證皮膚的水潤度。 “他貼個小胡子,你大肚子裝孕婦,嚇樓下那對母子是不是?哈,你們倆真真夠無聊的。不過我就喜歡你們那股無聊勁兒……” “你住的那屋子我太熟悉了,那房子當年就是林峰家的。不過你姨夫是個賭棍,把房子都抵押給了債主,我親自帶人去看過幾次呢。你姨跪著求我,我才讓她延遲到月底搬走……她都在我面前脫衣服了,嘖嘖……一把年紀的女人了?!崩钕壬嫘膶嵰獾乇硎具z憾。 張萌萌的淚珠順著眼角一顆顆往下滾。 “女人啊,活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太艱難了?!彼麌@氣,“可即使這樣,我還是很想做女人。 女人的子宮就像房子,孕育生命,多偉大??墒欠孔右灿袃从屑?,就像女人,有好命歹命。 你看,這套別墅裝修得多豪華多闊氣,可惜房子的女主人出軌,老公槍殺老婆后自盡,又成了兇宅,一直賣不出去,風(fēng)水不好!原本是一棟具有獨特年代感的老宅子改的,院子中間還有一棵老槐樹,據(jù)說百來年了,女主人覺得砍了可惜,就留著了。從風(fēng)水學(xué)上說,四四方方的屋子,中間還有一棵樹,那就是'困’!不好!可若砍了,就是個'囚’,更是大兇! 老宅子聚集了太多過去主人的氣息,影響著新的住戶……所以,好風(fēng)水的房子只會越來越好,而兇宅,只會越來越兇?!?/span> 張萌萌除了默默落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李先生一直給她打針,她根本就無法動彈。 “我殺的女人都是苦命人。她們總是說:與其活得這么苦,不如死了算了。死了一了百了!但真要死的時候,又怕得要命。我明明是在解救她們,好好的,你們?yōu)槭裁纯倱v亂呢。你看,你們救了她們,她們還是活得像狗一樣,又累又辛苦,還被男人欺負?!崩钕壬蜷_壁燈,一排假人模特驚悚地佇立在墻邊,每個假人身上都穿了一層薄薄的人皮,在雪白的燈光下泛著陰森的光芒。 “今天穿你姨。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肚子上的皮都松松的,還有妊娠紋,不過這就是歲月的魅力,只有女人才有。你姨啊,一直到死,都在求我繞了她的女兒。我對小女孩是沒什么興趣的,可想到做媽的那么苦,女兒未來也會過得苦,不如一起救他們脫離苦海吧……” 李先生小心翼翼穿上人皮,又在空蕩蕩的胸口塞了兩團硅膠,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反手拉上特質(zhì)的隱形拉鏈。 卷曲的長發(fā),微微泛黃的肌膚,因為他特殊的保養(yǎng)還充滿了彈性,他披上了張萌萌阿姨的人皮,像鬼魅一樣站在床邊:“知道你弟為什么經(jīng)常跟丟我嗎?因為我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span> 張萌萌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如果可以,她寧愿回到過去,狠狠給任性的自己兩個大耳光! 自從阿姨和表妹出事后,她一直活在不可自拔的內(nèi)疚中。出事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原本阿姨和表妹要住自己家中,可是她發(fā)脾氣,堅決不和表妹擠一張床……阿姨只得帶著表妹深夜回家。 因為她知道,姨又來借錢了。每次她來了以后,爸媽都要吵架。 她以為把她們趕走,自己家里就清凈了,卻不料她的任性改變了一切,鑄成了一場噩夢。 “復(fù)仇……聽起來很有意思,但是做起來,卻很難。是你害死了兩條人命,只要你還活著,一輩子都不會好過?!崩钕壬┥喜c連衣裙,目光如炬道,“除非你死,你的心才會踏實?!?/span> 5.攝像頭與野獸 張萌萌失蹤第九天。 林峰翻來覆去看監(jiān)控,也沒有看到什么有價值的畫面。 李先生帶張萌萌看了房子定下來后,就再也沒有進來過。原本張萌萌豁出去,想要拍下李先生作案的證據(jù),哪怕是犧牲自己也沒有關(guān)系,這樣才能讓李先生落入法網(wǎng),卻不料,一個星期前,張萌萌早晨出門后,再也沒有回來。 林峰放進李先生包里的跟蹤器,卻讓他跟到了一個偏遠的停車場,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副駕駛上,追蹤器一閃一閃發(fā)著紅光。 林峰幾欲發(fā)狂,開車飆到李先生的中介所,里面早已大門緊鎖,人去樓空。李先生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林峰去過他的三處住所,都沒有人。時間拖得越久,張萌萌就越危險,但李先生仿佛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看著林峰自顧自演了一場自以為是的好戲。 林峰不眠不休,開著車,拿著一個陳舊的筆記本,上面記滿了遍布A城的房產(chǎn),那都是李先生中介所的所有資源。這是林峰唯一的希望,他每找到一處房子,就劃掉一道地址,A城的東西南北,犄角旮旯,一頁頁,一行行,都是張萌萌逐漸消失的生命力。 夏夜的暴雨,幾乎要把整個城市淹沒。林峰一個急剎車,停在了一棟冷清的別墅前! 這是筆記本上,最后一行地址,也是最后一絲希望。 林峰瞇縫著眼,看著石階上的泥腳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后退幾步,縱身一躍,攀上墻頭,單膝落在了院子中。 他從小就對翻窗爬墻特別擅長,十五六歲就會抽煙喝酒,在網(wǎng)通通宵打游戲,不回家也不讀書,鐵了心要做一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反正老爸是賭棍,還有什么比這更糟糕的?!至少他不用在家面對被人潑紅漆的大門,隔三差五上門要債的親朋好友高利貸。而老爸,早已不知逃到何處去了。 那夜,他照舊在網(wǎng)吧通宵,玩得最后一塊硬幣也給了老虎機,這才搖搖晃晃地回家。 打開房門的時間,他見到了地獄般的一幕—— 血淋淋的母親與妹妹瞪大雙眼仰在椅子上,血流了一地。 昏黃的燈照在餐桌上,隨風(fēng)搖晃。總是留在廚房的飯菜,破天荒地搬到了桌上,像是她們還在等待他回家一起吃最后的早餐。 每一次午夜夢回,他都在想,如果那一晚,他在家,也許媽媽和妹妹就不會死了…… 從那天起,他就活成了行尸走肉,在屋子里生不如死,只要一閉眼,媽媽和妹妹的死狀就會浮現(xiàn)在眼前。他不敢睡覺,不敢做夢,只能在外面繼續(xù)混,像個瘋子一樣一趟趟跑警察局,又調(diào)查每一個在附近出現(xiàn)的生面孔,追問附近所有的流浪漢,乞丐…… 海底撈針一樣排查任何一個在媽媽生活中出現(xiàn)過的男人。醫(yī)生,屠夫,要高利貸的混混……一直到某天,他蹲在街邊喝汽水,小姨去房屋中介賣房子順便幫他找個合適的住所,剛好有光照進那家門面,一個戴著眼鏡西裝筆挺的男子,沖著他微微一笑,中指輕輕往鼻梁上推了推金絲眼鏡—— 記憶,瞬間就豁然開朗了! 林峰拿出腰間的榔頭,輕手輕腳推開了地下室的門。 刺眼的光照得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前方的視線中,一張單人床上,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形,手無力的垂在床邊,血啪啪地往下滴著。 皮剝了一半,在小腹處停了下來。 “姐——”林峰嚎了一聲,眼淚就崩出來了,他撲過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張萌萌的的眼睛無力地眨了眨。 “他在……快,報……報警……”張萌萌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了幾個字。 一道黑影閃過,林峰腰上一陣刺痛,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狠狠扎入了他的血肉中。 “畜生!”林峰反手一榔頭砸了過去,又狠狠補了幾腳。 穿著高跟鞋的人踉蹌了幾步,跪在了地上,嘻嘻一笑:“喲,峰峰,對你媽你也下這么重的腳?!?/span> 林峰這才看到一頭卷發(fā)的李先生臉上身上像罩了一層泛著油光的假皮,可笑的波點裙穿在他的身上,滑稽又惡心。 “你他媽說什么!”林峰強忍著痛,拿出手機,一邊踹李先生,一邊打120和110,信號不好,但好歹電話通了。 “我說……咳咳咳,我穿的是你媽的人皮!頭皮都是你媽的,臉皮也是……嘿嘿嘿。”李先生扶了扶頭發(fā),跌跌撞撞站起來,嬌媚地吐了一口血沫子。 “你這個死變態(tài)!你他媽誰也不是!你就是個變態(tài)!畜生!”林峰所有的憤怒都找到了發(fā)泄口,當他鎖定李先生后,又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失蹤者,一兩年就會出一次事,都在所謂的兇屋。受害者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同樣沒有監(jiān)控和目擊證人,大家都覺得是住兇宅不吉利,卻忘記了中介有房東的鑰匙,又可以隨時和死者聯(lián)系,讓人無法防備。 可是任林峰如何拳打腳踢,李先生的臉上都是笑瞇瞇的,仿佛一點都不覺得疼痛,林峰像打在空氣中,看不到任何效果。 “哦……差點忘了,你是個沒什么情緒的人。你不會傷心難過快樂感動,你就活得像具尸體,每天戴著微笑的假面具。你這個畜生天生就是反社會人格,你瞧不起女人,又渴望變成女人,只是你迫于壓力,不敢做變性手術(shù),所以就用這種變態(tài)的方式來發(fā)泄你心中的欲望!” 林峰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拔掉手術(shù)刀,用衣服在腰間纏了幾圈,又把李先生摁在地上,小心翼翼拉開拉鏈,把人皮從他身上脫了下來,可李先生卻仿佛被人脫了衣服一樣,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查到你。我當時就納悶,是什么樣的人才會對生命產(chǎn)生這樣強大的仇恨對女人產(chǎn)生這樣又渴望又厭惡的感情。你媽死得早,所以你對中年女人,特別是有'母親’身份的女人有著特別奇怪的欲望,你爸很快又娶了個老婆,她經(jīng)常虐待你,從來不給你買新衣服,讓你撿她女兒的衣服穿。那時候,你又內(nèi)向又軟弱,總是被同學(xué)嘲笑和欺負…… 可是你他媽的李天蒙!老子在小學(xué)當了你兩年的同桌!老子看你可憐,從來沒揍過你!”林峰猩紅的雙眼惡狠狠瞪著李先生,“但是你他媽是怎么對我的!我自問沒有虧欠你什么,也沒有對不起你,你為什么要殺我媽殺我妹妹!!” 李天蒙微微一笑,眼里帶著說不出的情愫:“你終于記起我了……也不枉我費這么大勁兒找你。是,你是沒欺負過我,可是你的厭惡藏都藏不住,碰一下你的胳膊,你馬上就起雞皮疙瘩……你是瞧不起我。你從來就沒有認出過我。不管是作為男人還是女人。” “你他媽有?。 绷址鍝P起榔頭,卡住他的脖子,怒吼道。 “我讀了一年醫(yī)大,覺得沒意思就輟學(xué)了,剛好那年你爸偏偏就把房子抵押給我爸,我爸又天天泡麻將桌,還真得感謝他當甩手掌柜,不然我對中介這活,干得也不會這么順溜。你媽,死都沒認出我是誰,虧我小時候在街上給她打過兩次招呼……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因為我們倆是同一種人,不,我們都不是人,是野獸。看看,我激發(fā)了你多少潛能……有種你就殺了我,我殺了你媽你妹,還有若干個苦命的倒霉鬼……哦,還有你姐?!崩钐烀奢p佻地努了努嘴。 張萌萌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林峰野獸般嚎叫了一聲,在李天蒙肚子上猛踹了一腳,咬牙切齒抬起了榔頭,搖晃的手終究沒有揮下去,燈光照在那張憔悴的臉上,早已是滿臉淚痕。 那個雨夜,他戴著耳機淋著雨頂著黑眼圈搖搖晃晃走上了樓梯。 迎面而下一個瘦削的男人,穿著雨衣,戴著雨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口袋。 男人看了他一眼,低著頭,嘴角勾起笑,右手中指輕輕往上抬了抬金絲眼鏡,消失在了轉(zhuǎn)角處。 他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只回頭看著空蕩蕩樓梯,愣了幾秒。 他嗅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只是那時,他不知道,那微微刺鼻的是鮮血的味道。 “哐當——”榔頭朝著李天蒙的腦袋狠狠砸了下去,卻只是擦過他的頭皮砸在了水泥地上,碎屑濺起了老高。 呼嘯的警車由遠及近,林峰丟掉榔頭,坐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李天蒙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無法動彈,只目光詭異地盯著林峰,“你們家的房子……早就是兇宅了,所以才賣得那么便宜。最早的那屋主是個賭棍,欠了太多錢,被人……砍死在了家中,就是你們家擺餐桌的地方……” 一股冷汗順著林峰的脊梁骨滑了下來。 “兇宅就是宿命……輪回一樣,所有住進去的人都逃不過前任的命運……”李天蒙裂開的嘴里,滿是血沫,“我住的屋子……咳咳,前屋主是個被槍斃了的殺人犯……” 兇宅就是宿命?。。?/span> 林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媽,別再看啦,腿都跑斷了!就買這個吧!光線好,又便宜!我喜歡! 原來,這就是宿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