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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經(jīng)綸臨《爨寶子碑》 ![]() 簡經(jīng)綸 對簡經(jīng)綸的關注,大多數(shù)人主要集中在篆刻方面,有“甲骨文入印第一人”之譽。單單憑這一點,說明簡經(jīng)綸是一個具有超凡藝術敏感度的人。甲骨文重見天日之后,被王懿榮甫一定性,隨機得到眾多關注,民國印壇有諸多高手,為什么只有簡經(jīng)綸贏得如此美名?這不是偶然。藝術敏感度來自于深厚積累,因為偶然契機,厚積薄發(fā)。歷史中許多書印人畢生依靠某一碑刻而功成名就的不乏其人,甚至于像畫家也是如此,專擅某一類題材,畫雞畫牛畫馬等等,能夠獨占鰲頭。 身處碑學大潮中,簡經(jīng)綸和眾多書印人一樣,精研諸多北碑名作,其中最為垂青的當屬《爨寶子碑》,書印皆有佳作,在廣東書家群體乃至歷代研習《寶子碑》的書家中,皆可推為高手。臨摹時既求形似,又能表個人之趣,信手拈來,不拘形貌,其意雋永。 針對《爨寶子》的消化、吸收、演繹,簡經(jīng)綸留下了極為豐沛的資料,既展現(xiàn)了個人求索的經(jīng)歷,也為后人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對一種特別對自己脾胃的經(jīng)典碑帖,必須反復體會,直至得心應手,為我所用?!秾氉颖返膫€性極強,不僅面目奇異,更有一種排他性,一旦進行融合嘗試,可能面目全非,所以極具挑戰(zhàn)性。在目前所能見到的簡氏臨作中,有通臨、意臨、集聯(lián)乃至入印等多種方式的嘗試。 ![]() 乙亥所臨《爨寶子》豎幅極為精彩,不斤斤計較點畫的形似與否,到位就到位,不到位就不到位,比如開篇第一個“君”字,長橫畫用的是隸法,第一行“偉”字起筆撇畫很長,反而更有奇肆之氣,做到了形似和神似兼得,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依據(jù)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來看,如果過于關注每個點畫,關注細碎的局部,必然不利于保持整體氣息的流暢。這一臨摹實質(zhì)上是“創(chuàng)作型臨摹”,那些對點畫的嚴苛要求,多半在平時的臨摹日課中已經(jīng)完成。《寶子碑》的點畫特征奇特且強烈,當然不能完全忽視,否則無法呈現(xiàn)和吸收特定的風格。 ![]() ![]() ![]() ![]() 通臨《寶子碑》冊頁未見年款,重點在整體趣味的經(jīng)營,不斤斤計較一筆一畫,一氣呵成。臨帖和抄帖的根本區(qū)別在于“活化”,雖然依托范本,主要目的在“參照”,關鍵是心到眼到筆到意到,追求血肉豐滿而貫氣,抄帖則是心猿意馬,完成任務,看一筆描一筆。通臨之作要求非常高,由此能夠看出簡經(jīng)綸的功力。單單就此作而言,在諸多倚重《寶子碑》的書家中,不遑多讓。“緒周得晉”聯(lián)雖為墨拓,仍能看出基本的神韻,時在丁卯,40歲所作。整體上發(fā)揮少,比較忠實?!霸伕桢t”聯(lián)多見夸張之筆,與原碑似又非似,不拘繩墨,大多字形左高右低,似有傾斜之感。由此可以看出,簡經(jīng)綸對《寶子碑》的理解和演繹,不遺余力,時時可見新意。“得樂長歌”聯(lián)為意臨之作,筆勢縱橫,重在自我揮運。最有意思的是下款署“節(jié)流沙墜簡書”,明顯是“聲東擊西”。不過,有些率意之筆,的確存在相通之處,因為魏碑中有大量隸意。簡氏通過臨習流沙墜簡,將其中筆法移入甲骨文和《爨寶子》等不同書體的作品之中,融會貫通,新意自出。認為臨習《爨寶子碑》,“惟參隸筆并以流沙墜簡寫法,運入少減其滯。”饒宗頤曾大加稱贊:“簡氏浸淫漢簡多年,移其訣以入契,峬峭多味,玩其所書,譬誦宛陵之詩,嚼橄欖而逾甘,間運以鐵筆,躊躇滿志,于近世書林,可謂異軍突起者矣?!?/span> ![]() 自題“琴齋書畫印合集”七字,以“爨體”出之,精彩紛呈?!皶⒓倍譃樵兴?,其余五字屬于發(fā)揮,“畫”字用簡體,增加了對比變化。因為是封面所用,用筆極為嚴謹,接近原碑,于法度中見性情?!扒冽S”二字的處理同文印章中點畫的處理同出一源,書印相通?!坝 弊重Q畫短促,呈現(xiàn)趣味?!昂稀弊帧翱凇辈渴辗抛匀?,與“集”字的開張形成反差對比。雖然尺幅較小,一氣呵成,展現(xiàn)大家風范。 ![]() ![]() 簡經(jīng)綸格外垂青《寶子碑》,不僅有精彩的書法臨作,于印章也有“集印”的嘗試?!爱敱D显馈焙汀板t滄浪”兩印堪稱“神品”。言其“集印”是因為印文皆直接出自原碑,但拈出來放入印面之后,則別具新意?!爱敱D显馈敝械摹澳显馈痹鉃榻K南山,不妨就從字面直接理解為“南岳衡山”,讀此印時禁不住想到“衡陽會戰(zhàn)”。此印細節(jié)處理讓人嘆服,印文四字中每字各有一處與邊欄粘連,各有不同,而能勢出自然?!澳稀弊诌厵跉垟嗵幱幸稽c,正好與字形中的點畫相呼應,無論是無意偶得還是有意經(jīng)營,讓人回味?!板t滄浪”的典故不需多言,妙處在于“印化”,與邊欄的粘連十分巧妙,既保留了原碑之韻,又有自我發(fā)揮,同時兼顧章法需要,可謂一舉三得。兩方印章的邊款都是用“爨體”刻就,堪稱完美。由此可見,一方經(jīng)典之作,需要集中方方面面的要素支撐?!把鲎谌瘛庇∥募浴鹅`妙碑》,但從整個印面來看,與《寶子碑》有異曲同工之妙,能夠看出兩碑的“關聯(lián)性”,乃至整個魏碑都有一定的共性成份。這方印的“印眼”在“三”字,因為都是橫畫,很容易四平八穩(wěn),第二橫出其不意的處理,使得靜中寓動,其余三字都有斜筆,動感自生,最終四字如一字,渾然一體。三印的共同特點是有“十”字內(nèi)欄,依照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來看,刻楷書印加內(nèi)欄可以有助于經(jīng)營出更理想的作品。 ![]() 在簡經(jīng)綸的日課作品中,“爨體”不在少數(shù)。在不同時期,他對“爨體”有著不同的理解和演繹。曾有跋語云:“回憶南海論書,推重“二爨”,許為神品,端樸若古佛之容,謂可讀而不可寫。余逆其議,偶爾臨之,別具生趣,從知易難之說,在己而不在人。”“余嘗事南海論書,彼謂'二爨’可暪讀而不可以習寫。余重違其議,積有年,及見寐叟、子淵諸先輩皆以《爨寶子碑》筆出之,遂知南海之說實失于偏固,因習之。惟參隸筆并以流沙墜簡寫法運入,少減其滯。嘗持所習就教于經(jīng)子淵先生,復為能變。從知寫爨必以隸,猶寫隸參篆筆,其理一也?!眱纱翁岬娇凳蠈τ凇鹅鄬氉颖贰翱勺x而不可寫”的態(tài)度,簡氏則一再違背師囑,從“逆其議”而“偶爾臨之”,再到“重違其議”的長年學習,足見簡氏對《爨寶子碑》情有獨鐘。選擇《寶子碑》,除了個人因素之外,對他影響最大的人是康有為,起到了“逆反”的作用,其余兩個,便是沈曾植和經(jīng)亨頤。不能不說,簡經(jīng)綸對沈曾植的重視被忽視了。沈曾植以章草名世,而且當時就已經(jīng)關注到了漢簡,在《寶子碑》上也花了非常多的功夫,致力于融合創(chuàng)新,對簡經(jīng)綸的啟示極大。 要真正理解簡經(jīng)綸,最關鍵的是一個“趣”字。簡經(jīng)綸曾在印識中引董其昌語:“書印之道,貴能奇宕瀟灑,時出新致,以奇為正,不主故常?!睙o論是在書法還是篆刻,他都推崇“奇宕”“天然”“天趣”等審美旨趣。就作品而言,“趣”是非常具體的,涵蓋“書中趣”和“印中趣”。甲骨文的險峻,平中見奇、險中求正、奇正相生,如果概括精煉一些,就是“趣”無疑。隸書之中,《張遷》是方,《好大王》為圓,對比強烈。再往前看,金文也是圓,不一樣的圓?!秾氉颖肥请`楷,講究的是“變態(tài)”之趣。僅僅一個《爨寶子》,就可以從很多角度來理解,比如康有為所說的,“晉碑如《郛休》《爨寶子》二碑,樸厚古茂,奇姿百出,當為正書古石第一”,“端樸若古佛之容” ,一個“古”字,涵蓋古質(zhì)、古拙、古淡、古樸等等,可以有多重的體驗,豐富之美即為趣。
薛元明, 藝術批評家,專欄作家。 提倡原創(chuàng),轉(zhuǎn)發(fā)即鼓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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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三百堂藝術館 > 《近現(xiàn)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