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根據(jù)前后文能夠推測出來的意 思,略而不說,或者用一個或數(shù)個詞語帶過的省略方式。

1.上海的報紙好幾天沒來。本地的軍 事機(jī)關(guān)卻常常有前方的戰(zhàn)報公布出來, 無非是些 “敵軍大敗,我軍進(jìn)展若干里” 的話。(葉圣陶 《潘先生在難中》)

評析 戰(zhàn)報上的話肯定不止 “敵軍大 敗,我軍進(jìn)展若干里”這兩句,但因?yàn)?那些話大多是冠冕堂皇的套語,且多虛假,令人難以置信,又對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不起作用,因而作者一筆帶過。其中 隱含的厭倦和憎恨情緒,讓讀者體味。

2. 唐王道: “你在陰司見些甚么來?” 劉全道:“臣不曾遠(yuǎn)行,沒甚見的,只聞 得閻王問臣鄉(xiāng)貫、姓名。臣將棄家舍子, 因妻縊死,愿來進(jìn)瓜之事說了一遍。他 急差鬼使,引過我妻,就在森羅殿下相會。一壁廂又檢看死生文簿,說我夫妻 都有登仙之壽,便差鬼使送回。臣在前走,我妻后行,幸得還魂。但不知妻投何所?！?(《西游記》第十一回)

評析 劉全對閻王說的比他對唐王復(fù) 述的要多得多,但因唐王已知劉全棄家 舍子、因妻縊死、愿來進(jìn)瓜之事的始末根由,所以這里就沒有詳細(xì)敘述的必 要。一則避免了行文的重復(fù),二則使語 言簡潔。

3. 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杜牧《阿房宮賦》)

評析 例文后兩句的意思是: “楚人一 把火把阿房宮燒了,阿房宮化為一片焦 土。”為了突出一把火的兇猛氣勢,和一 片焦土的可悲結(jié)局,故意省去謂語“燒 了”和 “化為”不說,但是意思仍然看 得出來。省略不僅使語言簡潔委婉,而 且也符合文體所要求的短促、對偶的整 飭句式。

4. 大圣進(jìn)門,對唐僧備言前事。三藏 滴淚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大圣道: “我來叫沙兄弟與我同去。到那庵邊,等 老孫和那廝敵斗,教沙僧乘便取水來救 你?！?( 《西游記》第五十三回)

評析 “對唐僧備言前事”,即對唐僧說 了到聚仙庵去取落胎泉水而如意真仙 不給的事。小說前面對此已作過敘述, 因此這里就不需贅述。

5. 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 隈。美人手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 來?！?(劉禹錫 《浪淘沙》)

評析 詩中“盡是沙中浪底來”的意思 是“盡是淘金女從沙中浪底掏來的”。由 于上聯(lián)已經(jīng)寫出“淘金女”,下聯(lián)可以略 去不說,非但不影響意思表達(dá),而且符 合了七言格律對字?jǐn)?shù)、韻腳的嚴(yán)格限 制。詩人將“淘金女”與 “美人”、“侯 王”對照,揭露了統(tǒng)治者的奢侈淫佚,對 勞動婦女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6. 后來,又不知過了幾世幾劫,因有 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忽從這大荒山無 稽崖青埂峰下經(jīng)過,忽見一大塊石上字 跡分明,編述歷歷。空空道人乃從頭一 看,原來就是無材補(bǔ)天,幻形入世,蒙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入紅塵,歷盡離 合悲歡炎涼世態(tài)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 一首偈云:

無材可去補(bǔ)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誰記去作奇?zhèn)?

詩后便是此石墜落之鄉(xiāng),投胎之處,親 自經(jīng)歷的一段陳跡故事。

(《紅樓夢》第一回)

評析 這是《紅樓夢》第一回中交待紅 樓夢來歷的一段話。因?yàn)樾≌f后面就是 對整個故事的敘述,因此這里只需要點(diǎn) 一下這“故事”的梗概,根本不需要展 開敘述。在小說中,這種略寫式的文學(xué) 交代文字,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 重要的是結(jié)構(gòu)作品的需要。

7. 許志芳就說,在僻靜的路上,有一 家餐館,生意不好。老板就同老板娘商 量,這樣下去我們只有打烊,吃西北風(fēng) 去。老板娘卻是個有膽有識的角色,長 得也有樣子,說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就去男人耳邊如此這般地說。男人擔(dān)心 了,說,你成什么了。女人說,放心,賣 酒不賣人,還是堂堂正正的老板娘。(沈 喬生 《媧石》)

評析 老板娘在老板耳邊 “如此這般” 說的話就是老板娘后來的行動。文章沒 有把老板娘對老板說的話寫下來,一是 因?yàn)楹竺胬习迥锏呐e動就是對她的話 的最好注腳,二是因?yàn)椴贿@樣埋下伏 筆,文章就不會波瀾起伏。

8.后來,林震又把看到的韓常新如何 了解情況與寫簡報的事說了說,他說, 他覺得這樣整理簡報太不真實(shí)。(王蒙 《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

評析 小說在前面把韓常新是如何了 解情況與寫簡報作了詳細(xì)敘述,因此這 里就一筆帶過,省了不少筆墨。

9. 寧不能寐。近一更許,窗外隱隱有 人影。俄而近窗來窺,目光??閃。寧懼, 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篋而出,耀若匹練, 觸折窗上石欞,飆然一射,即遽斂入,宛 如電滅。燕覺而起,寧偽睡以覘之。燕 捧篋檢征,取一物,對月嗅視,白光晶 瑩,長可二寸,徑韭葉許。已而數(shù)重包 固,仍置破篋中。自語曰:“何物老魅, 直爾大膽,致壞篋子。”遂復(fù)臥。寧大奇 之,因起問之,且告以所見。燕曰:“既 相知愛,何敢深隱。我,劍客也。若非 石欞,妖當(dāng)立斃; 雖然,亦傷?！?《聊 齋志異·聶小倩》)

評析 寧采臣和燕赤霞共睡在一座破 廟里,半夜里有鬼怪侵?jǐn)_,被燕赤霞篋 中小劍擊傷。這個場面不但寧采臣都看 到了,而且讀者從前文中也知道了這一 過程,所以作者以 “且告以所見”一筆 代過。

10. 牛郎把自己的情況談得很細(xì),小 時候怎么樣,長大了怎么樣,哥哥怎么 樣跟他分家,他怎么樣安了家,跟老牛 一塊過日子,都一五一十地說了。(民間 故事 《牛郎和織女》)

評析 文中連用了四個“怎么樣”,把前 面的情節(jié)都代替了,又用了一個“一五 一十”作概括,把具體的內(nèi)容都隱去,避 免了敘述中的重復(fù)。

11. 王亦曾聞祖有狐妻,信其言,便 邀臨顧。嫗從之。王呼妻出見,負(fù)敗絮, 菜色黯焉。嫗嘆曰:“家計若此,何以聊 生?”妻因細(xì)述貧狀,嗚咽飲泣。嫗以釵 授婦,使姑質(zhì)錢市米,三日外請復(fù)相見。 (《聊齋志異·王成》)

評析 王成家里很窮。一天他拾到一個 金釵,不想正是他祖父的妻子(嫗)的。 王成引祖母到他家作客。王成家的貧困 狀況前文已有交待,因此他的妻子對祖 母述說家里如何窮的話就沒有寫出來, 行文簡潔得體。

12. 太陽出山時四大娘到溪邊汲水, 卻看見六寶滿臉嚴(yán)重地跑過來悄悄地 問道:“昨夜二更時,三更不到,我遠(yuǎn)遠(yuǎn) 地看見那騷貨從你們家跑出來,阿多跟 在后面,他們站在這里說了半天話呢! 四阿嫂!你們怎么不管事呀!”

四大娘的臉色立刻變了,一句話也 沒說,提了水桶就回家去,先對丈夫說 了,再對通寶說。

(茅盾《春蠶》)

評析 四大娘對丈夫和通寶說的話就 是六寶對她說的話,其中的內(nèi)容,六寶 可以那樣說,四大娘對丈夫和通寶則不 能那樣說,字句、語氣都需斟酌一番,角 度和分寸都得變換,加之讀者已知道, 作者就沒有再去重復(fù)。

13.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 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 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李清照《如夢 令》)

評析 這首詞用精煉的對話描寫出女 主人愛惜花的心情。在“試問卷簾人”后 雖省去了 “院子里的花怎樣了”一類的 字句,讀者結(jié)合上下文仍可推知,通過 聯(lián)想,得知當(dāng)時的情景和女主人的心 境。

14. 女頓驚寐,始知其夢。越日,士 人果歸,乘白騾。女異之而未言。士人 是夜亦夢,所見所遭,述之悉符,互相 駭怪。既而三郎聞姊夫自遠(yuǎn)歸,亦來省 問。語次,問士人曰: “昨宵夢君,今果 然,亦大異?！笔咳诵υ? “幸不為巨石 所斃。”三郎愕然問故,士以夢告。三郎 大異之。蓋是夜,三郎亦夢遇姊泣訴,憤 激投石也。( 《聊齋志異·鳳陽士人》)

評析 鳳陽士人、其妻、妻弟均作了一 個相同的夢。小說先敘述了其妻的夢, 到了要敘述鳳陽士人告訴妻弟他的夢 的時候,只寫了四個字“士以夢告”。行 文十分簡練。因?yàn)橛星拔恼諔?yīng),語意十 分顯豁明晰。

15. “兩位大夫的神色和以前不同了。 他們的眼里有一種恐懼,好像我是一個 不能碰的炸彈。田老板,你不能不對我 說實(shí)話啊!”

田玉堂沉默了半晌,只得說出了真 情。

“這么說,”楊曙平靜地說,“他們 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放心! 楊、楊表妹,保證不會 出事!”

(方之 《內(nèi)奸》)

評析 小說是寫給讀者看的。田玉堂對 楊曙說的真情,小說前面有交待,讀者 是明白的,這里自然就略去不寫了。

16. “我和田有信兩個人,冒著風(fēng)險, 送她到鎮(zhèn)江……”他一肚委屈,夾敘夾 訴地談起了往事。他們?nèi)绾尾晦o勞苦, 黑夜趕路,又如何急中生智,使楊曙又 上了岸; 又如何…… (方之 《內(nèi)奸》)

評析 小說的整個前半部分都是寫他 (田玉堂)如何送楊曙到江南治病的,因 此在這里就用幾句話帶過了。指示代詞 “如何”,除了指代往事外,在文中還充 當(dāng)了略寫的標(biāo)志。

17. 從長江上順流而下,這一心愿真 不知從何時就在心中扎下根子,年幼時 讀 “大江東去……” 讀 “兩岸猿聲 ……”輒心向往之。后來,聽說長江發(fā) 源于一片冰川,春天的冰川上布滿奇異 艷麗的雪蓮,而長江在那兒不過是一泓 清溪; 可是當(dāng)你看到它那奔騰叫嘯,如 萬瀑懸空,砰然萬里,就不免在神秘氣 氛的“童話世界”上又涂了一層英雄光 彩。(劉白羽 《長江三日》)

評析 “大江東去……”、“兩岸猿聲 ……”分別是蘇軾、李白詩詞中的詞句。 作者沒有引用整個詩詞,因?yàn)檫@兩首詩 詞是讀者所熟悉的,這樣加以省略,不 僅不會影響意思表達(dá),反而有助于突出 主旨,避免喧賓奪主。

18.那天約二更時,只見封肅方回來, 歡天喜地。眾人忙問端的。他乃說道: “原來本府新升的太爺姓賈名化,本貫 胡州人氏,曾與女婿舊日相交。方才在 咱門前過去,因見嬌杏那丫頭買線,所 以他只當(dāng)女婿移住于此。我一一將原故 回明,那太爺?shù)箓袊@息了一回;又問 外孫女兒,我說看燈丟了。太爺說: '不 妨,我自使番役務(wù)必探訪回來。’說了一 回話,臨走倒送了我二兩銀子。”甄家娘 子聽了,不免傷感。一宿無話。(《紅樓 夢》 第二回)

評析 說話寫作時,應(yīng)當(dāng)遵循這樣一條 原則: 聽者、讀者已經(jīng)知道的事,就不 必再羅羅嗦嗦地去重復(fù)。甄士隱家道怎 樣敗落的,他的妻子怎樣到了她娘家 的,前文已交待過,讀者已經(jīng)知道,當(dāng) 事人更不用說了。所以作者用 “我一一 將原故回明”將這些事一筆帶過?！耙?一”在文中有指代作用,也是略寫的標(biāo) 志。

19.休說眾人歡喜飲酒,卻說朱武、楊 春兩個,正在寨里猜疑,捉摸不定,且 教小嘍羅再去探聽消息。只見回去的人 牽著空馬,奔到山前,只叫苦: “苦也! 陳家哥哥不聽二位哥哥所說,送了性 命?！敝煳鋯柶渚壒?小嘍羅備說交鋒一 節(jié),怎當(dāng)史進(jìn)英勇。朱武道:“我的言語 不聽,果有此禍。”楊春道: “我們盡數(shù) 都去,和他死拼如何?”朱武道: “亦是 不可。他尚自輸了,你如何拼得他過。我 有一條苦計,若救他不得,我和你都 休。”楊春問道:“如何苦計?”朱武附耳 低言,說道:“只除恁地。”楊春道:“好 計!我和你便去,事不宜遲。”(《水滸 傳》 第二回)

評析 陳達(dá)怎樣與史進(jìn)交鋒,怎樣被史 進(jìn)捉住,小說已作過出神入化的描述, 因此這里小嘍羅對朱武說的話就沒有 必要寫下來。這是敘述上的省略。此外, 后文寫到朱武與楊春設(shè)計營救陳達(dá)一 節(jié),沒有說出計謀的內(nèi)容,用“只除恁 地”一語帶過,也是一種省略,不過這 是出于情節(jié)需要而刻意安排的懸念,和 前一種省略有所不同,它的具體內(nèi)容將 在后文描述。

20. 我看通訊員站在一邊,眼睛一眨 不眨地看著我,好像在看連長做示范動 作似的。我只好硬了頭皮,訕訕地向她 開口借被子,接著還對她說了一遍共產(chǎn) 黨的部隊(duì),打仗是為了老百姓的道理。 (茹志鵑 《百合花》)

評析 “我”是去借被子的,“我”對年 輕媳婦說道理是為了通過“我”的言行 來襯托刻畫年輕媳婦的人物形象的,至 于講的道理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跟小說的 情節(jié)發(fā)展沒有多大關(guān)系,因而作者就從 略了。

21. 一路下來,慢慢我發(fā)覺我和王一 生之間,既開始有相互的信任和基于經(jīng) 驗(yàn)的同情,又有各自的疑問。他總是問 我與他認(rèn)識之前是怎樣生活的,尤其是 父母死后的兩年是怎么混的。我大略地 告訴了他,可他又特別在一些細(xì)節(jié)上詳 細(xì)地打聽,主要是關(guān)于吃。(阿城《棋 王》)

評析 “我”告訴“王一生”怎樣混生 活的話,既跟小說的整個情節(jié)無關(guān),又 是王一生不太關(guān)心的 (王一生關(guān)心的主 要是關(guān)于吃),自然不必寫出。

22. 我靜靜兒的想了一回,等她的神 經(jīng)鎮(zhèn)靜下去之后,就把昨天的那封掛號 信的來由說給她聽,又把今天的取錢買 物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更將我的神經(jīng) 衰弱癥和每晚何以必要出去散步的原 因說了。(郁達(dá)夫《春風(fēng)沉醉的晚上》)

評析 “我”和女工陳二妹住在同一貧 民窟里。陳二妹不知道“我”的實(shí)情,以 為“我”是靠不正當(dāng)手段謀生的。“我” 向陳二妹解釋,是人物之間的行為描 寫,沒有必要寫出解釋的具體內(nèi)容。因 此在行文中用 “想了一回”、“說了一 遍”省去了 “想”和 “說”的內(nèi)容。再 說前文也已有所交代,不會產(chǎn)生誤會。

23. 我們再聽靳先生說: “這帖膏藥, 就是熬起來麻煩點(diǎn)兒,不是我給我們老 掌柜的凈說好話,要是想發(fā)財,誰愿意 把祖?zhèn)鞯姆阶訚M處告訴人?可是我們老 掌柜的就說了:做嘛要自己秘著不告訴 人呢?那么您啦仔細(xì)聽著記著: 先買五 只大母雞,放在家里養(yǎng)活五天……買五 兩……買五兩……”(林海音《五鳳連心 記》)

評析 沒有把靳先生說的方子寫下來, 恰恰是為了突出祖先秘方的神秘復(fù)雜。 省略在這里起了以少勝多的作用,收到 “言約而事豐” 的效果。

24. 這是什么?這不是紅軍的硝鹽罐 嗎?要不,是給山頭的紅軍送飯的吧?這 兩只小小的竹筒,能引起老戰(zhàn)士們多少 回憶! (袁鷹 《井岡翠竹》)

評析 “要不”的后面省去了謂語和賓 語“是紅軍的硝鹽罐”,加強(qiáng)了推測和感 嘆的語氣,從而突出了表意中心。

25. 張老頭子也換了話,東拉西扯講 鎮(zhèn)里的“新聞”,夾著許多“說書場”上 聽來的什么秦叔寶,程咬金。最后,他 代他的東家催那三十塊錢的債,為的他 是“中人”。(茅盾《春蠶》)

評析 張老頭子說的 “新聞”、“秦叔 寶”、“程咬金”等,既然是東拉西扯講 出來的,自然不屬必寫的內(nèi)容,而概括 點(diǎn)出也是為了描寫人物性格。

二、潛詞

是一種雖未言傳,卻可意會的省略 方式。表面看來,顯示不出絲毫“殘 缺”或“省略”的痕跡,但是在理解和 鑒賞文意時,卻離不開那些潛隱在句中 的詞語。

26.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白居易 《琵琶行》)

評析 詩句并沒有說來拜訪的人少了。 但從“門前冷落鞍馬稀”,讀者是可以體 會到這層意思的,語句委婉而含蓄。

27. 我洗得凈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欲火的灰,

……

你們家里一切的臟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聞一多 《洗衣歌》)

評析 “悲哀的濕手帕”一句中,沒有 出現(xiàn) “淚水”這個詞,但讀者可以憑想 象知道手帕之所以濕是由于悲哀流淚 所致。潛詞省略增強(qiáng)了詩的表現(xiàn)力。

28.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

(王維《鹿柴》)

評析 這是唐朝大詩人王維后期山水 詩代表作之一。寫的是鹿柴(zhài寨,輞 川地名)附近的空山深林在傍晚時分的 幽靜景色。詩中沒有“傍晚”、“斜陽”等 詞語,我們只能根據(jù)“返景”、“復(fù)照”等 字面去意會。全詩采用了反襯手法: 一 二句以有聲反襯空寂,寫出“空谷傳音, 愈見空谷之空;空山人語,愈見空山之 寂”的萬籟俱靜的境界。三四句以光亮 反襯幽暗。描寫了傍晚時候,一抹余輝 射入幽暗的深林,斑駁的樹影映照在樹 下的青苔上,那小片的光影 (返景)和 無邊的幽暗所形成的強(qiáng)烈對比,更加突 出了“深林”的幽暗。全詩描繪出一幅 靜美的自然畫圖。

29.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商隱《夜雨寄北》)

評析 詩人憧憬著那么一天,他同妻子 坐在窗前,回憶、述說巴山夜雨。這種 時間應(yīng)出現(xiàn)在那一天的什么時間,作者 沒有明說,但“共剪西窗燭”不正暗示 出是晚上嗎?

30.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杜甫 《春望》)

評析 寫詩,貴于意在言外,使人由此 聯(lián)想到彼,通過想象領(lǐng)會詩意。潛詞省 略在這方面往往能出奇制勝,奏出弦外 之音。杜甫在這首詩中,字面上說“山 河在”,實(shí)際上包含著其他都不存在了 的意思;字面上說“草木深”,實(shí)際上包 含著由于戰(zhàn)亂,城內(nèi)人煙稀少的意思。

31. 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一角已經(jīng)變成灰燼,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xiāng),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障,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

(戴望舒《我用殘損的手掌》)

評析 這首詩寫于抗戰(zhàn)時期。詩人用 “殘損的手掌”,撫摸著“廣大的土地”, 目睹“這一角已經(jīng)變成灰燼”,“那一角 只是血和泥”。詩中并沒有說“日本鬼子 侵吞了大片國土,屠殺了無數(shù)的同胞”, 但從“灰燼”、“血和泥”這幾個詞中,我 們不難判斷出誰是罪魁禍?zhǔn)?。潛詞省實(shí) 際上是一種含蓄的示意法。

32.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 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 爾遠(yuǎn)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 (柳宗元《小石潭記》)

評析 這是一段描寫泉水、游魚的佳 品。作者省略了對泉水直接描寫的筆 墨,通過寫游魚的姿態(tài)寫出了泉水的清 澈,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

33. 渭城朝雨袬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王維《送元二使安西》)

評析 詩人寫送別的場面,在詩中并未 提到“春天”,但“柳色新”所透露出的 春的氣息是濃而又濃的,反面比直接點(diǎn) 明時間要含蓄生動得多。

34. 勞動、創(chuàng)造、進(jìn)步——無止無休。

愛真、愛善、愛美——不折不扣!

(李國楨《古今對聯(lián)集錦》)

評析 文中的破折號似可以添補(bǔ)成 “要”。但一經(jīng)這樣的轉(zhuǎn)化,詩意就蕩然 無存了,讀起來味同嚼蠟,反而不如目 前這樣來得新穎別致、耐人尋味。

35. 說到他的漂亮, 那不只在劉家峧 有名,每年正月扮故事,不論去到哪一 村,婦女們的眼睛都跟著他轉(zhuǎn)。(趙樹理 《小二黑結(jié)婚》)

評析 小說并沒有正面描寫小二黑的 漂亮,但是“婦女們的眼睛都跟著他 轉(zhuǎn)”所傳達(dá)出他漂亮的程度,那是憑你 如何想象都可以的。

36. 這些事

是永不漫滅的回憶;

月明的園中,

藤蘿的葉下

母親的膝上。

(冰心《繁星·七一》)

評析 在這首明美如畫的詩中,詩人著 力謳歌了自己視以為生的慰安、美的典 范的母愛。詩的最后一行“母親的膝 上”讀者可以補(bǔ)出許多內(nèi)容,如“我伏 在母親的膝上聽母親講故事”或者“我 伏在母親的膝上進(jìn)入甜蜜的夢鄉(xiāng)”。

37. 滿枝的榆錢兒炫耀富有,滿身的 粗皮標(biāo)明貧苦出身。

你原是風(fēng)的棄兒,泥土養(yǎng)育了你, 雖然有你不懈的努力。但不要忘記,風(fēng) 吹捧你,僅僅為了攫取; 羊仰慕你,僅 僅為了覓食。(靳光耀《樹的隨想》)

評析 例文省略了 “榆樹”“不懈努力” 的內(nèi)容。因?yàn)槲恼碌谋磉_(dá)中心是寫“榆 樹”成功和壯大后的警惕,所以省略的 內(nèi)容無需寫出,但是讀者卻會根據(jù)自己 的理解和體會,在腦海中加以描繪和想 象。榆樹的艱難成長過程會給人生途中 努力拚搏者許多共鳴。讓讀者意會,意 蘊(yùn)會更加豐富悠遠(yuǎn)。

38. 五月——

麥浪。

八月——

海浪。

桃花——

南方。

雪花——

北方。

……

我走遍了

我廣大祖國的

每一個地方——

(賀敬之《放聲歌唱》)

評析 詩中的破折號不能用簡單的 “是”代替。這些句子的含蘊(yùn)豐富,也許 是“翻滾麥浪”、“滔滔海浪”、“桃花盛 開”、“雪花飄揚(yáng)”之類。但是這樣 “補(bǔ)”進(jìn)去,語言就會顯得板滯,興味索 然,倒不如讓讀者根據(jù)自己的體會去推 測想象的好。

39. 我要到對岸去

對岸的樹叢中

驚起一只孤獨(dú)的野鴿

向我飛來

(北島《界限》)

評析 這是首朦朧詩,詩意不容易理 解。如果在第一句開頭加上“孤獨(dú)的”三 字,又在“對岸去”的后面加上“尋找 慰藉”數(shù)字,在第三句開頭加個“卻”字, 這樣詩意就顯豁了。原來這首詩是寫 “人的孤獨(dú)”心態(tài)以及這孤獨(dú)感的無處 不在,表達(dá)了青年一代為了擺脫孤獨(dú)與 隔膜、尋找交流和理解的愿望。當(dāng)然這 些意會的詞語是不能“添足”的。添上 了就會破壞詩意,作者精心營造的意蘊(yùn) 就會蕩然無存。由此可見“潛詞省”的 藝術(shù)表現(xiàn)力。

40. 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 下。寒山遠(yuǎn)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 聲如豹,村墟夜舂,復(fù)與疏鐘相間。(王 維《山中與裴秀才迪書》)

評析 詩的語言要求語言洗煉,散文的 語言亦然。這是王維寫給朋友的信中關(guān) 于輞川景色的一段描寫。文中并沒有一 字描寫山中晚上的微風(fēng),但從“輞水淪 漣,與月上下”我們可以想象出,在輕 柔的夜風(fēng)吹拂下,輞水起了波紋,水波 上下浮動,水中的月影也隨之上下浮動 的情景。

41. 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

(孟浩然《句》)

評析 這是孟浩然寫的詩。全詩只有兩 句,沒有直接寫秋夜,卻生動地描繪出 秋夜的景色。琢磨“微云淡河漢”可知 詩寫的是夜景,因?yàn)橹挥型砩喜拍芸吹?“河漢”;品味“疏雨滴梧桐”,自然會聯(lián) 想到秋雨聚成的水滴敲打梧桐枝葉發(fā) 出的單調(diào)的響聲。

42. 血液寫成的大字,

斜斜地躺在南京路,

這個難忘的日子——

潤飾著一年一度……

(殷夫 《血字》)

評析 詩人以激越的情緒歌唱“五卅” 偉大的歷史意義。詩中并沒有“流血犧 牲”這些字眼,但讀者從上下文以及 “血液”這個詞中可知,“血液”并非是 一般的“血液”,它表示犧牲了的勇士們 的鮮血,因而包含了 “死難烈士”一類 沒有明說出來的意思。

43. 若夫日出而林霏開,云歸而巖穴 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 發(fā)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fēng)霜高潔,水 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 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歐陽修《醉翁亭記》)

評析 在這一段抒情文字中,作者用精 煉的語言描繪了山水朝暮四季的變化。 作者并沒有明說這些變化各屬于什么 季節(jié),但讀者卻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歷意 會、推斷出來:“野芳發(fā)而幽香”是春季, “佳木秀而繁陰”是夏季,“風(fēng)霜高潔”是 秋季,“水落而石出者”是冬季。

44. 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 泥。蕭蕭暮雨子規(guī)啼。

誰道人生無再少? 門前流水尚能 西! 休將白發(fā)唱黃雞。

(蘇軾《浣溪沙》)

評析 這是一首寫景抒情的詞。詞人從 “溪水西流”得到啟示和鼓舞,覺得老年 人也可以和年輕人一樣發(fā)揮充沛的生 命力。詞中沒有寫是什么季節(jié),但從 “子規(guī)啼”可以知道是春夏之交,因?yàn)?“子規(guī)”(杜鵑鳥)在春夏之交時日夜不 停地啼叫。

45.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 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 愁余,山深聞鷓鴣。

(辛棄疾《菩薩蠻》)

評析 收復(fù)失地是作者的堅定志愿,這 時在江西做官,身不由己,因此,看到 江水沖破重疊的青山的阻礙,向前方奔 流,既是羨慕,又感到苦悶。這時候,鷓 鴣的叫聲“行不得也哥哥”恰好道出了 詞人的心意。鷓鴣的叫聲像什么,作者 沒寫,這給讀者留下回味的余地。

三、留白

有意留下空白讓讀者發(fā)揮想像力 和理解力去加以 “填補(bǔ)”文意的省略方 式。

46. “不知道到底怎么樣呢!”他又轉(zhuǎn) 而想到那個可怕的消息以及意料所及 的危險,不自主地吐露了這一句。

“難說,”局長表示富有經(jīng)驗(yàn)的樣子 說?！坝帽诔靡粋€機(jī),機(jī)是刻刻變化 的,也許竟不為我們所料,此刻已…… 所以我們……”他對著中年人一笑。

中年人,局長的表弟同潘先生三個 已經(jīng)領(lǐng)會局長這一笑的意味;大家想坐 在這地方總不至于有什么,也各安慰地 一笑。

(葉圣陶《潘先生在難中》)

評析 局長沒有說出來的話可能是“打敗敵人,……勝利了”。留下的話聽者、 讀者可以意會,因而更耐人尋味。

47. 你說,你“曾經(jīng)有過……”

愿你不在“有過”中眷念舊情,

要在“有過”中

思考未來的模型

(楊少華《愛情哲理詩·失戀集》)

評析 “曾經(jīng)有過”什么?戀人?失戀? ……這只有讓讀者去想象、補(bǔ)充了。而 無論屬于哪種情況,詩中所提出的面向 未來的勸勉都是誠摯的。

48. 清晨,

啊,

一個白色的世界。

人們,

一個個出來了,

各掃門前雪。

掃過的,

沒掃過的,

地上出現(xiàn)了,

明顯的分界。

為什么

雪花

是那樣純潔

而人……

(龔昕《雪晨》)

評析 這是一個年僅14歲的小詩人寫 的即景詩。雪花和掃雪是北方人所習(xí)見 的,然而卻很少有人從這平凡的景象和 勞動中去探求什么哲理。作者以她少女 的明凈雙眼和純潔的心靈觀察、感悟到 了 “雪”與 “人” 的區(qū)別,并把這種區(qū) 別留給了讀者去鑒別、評論,給同齡人 啟迪,令成年人汗顏。詩末省略號中的 內(nèi)容無需補(bǔ)出,這是 “千言萬語難道 盡” 的藝術(shù) “空白”。

49. ……因?yàn)橥⑼偣幸稽c(diǎn)關(guān) 作,工作加緊,便也不給望微以更多的 時間了。而且超過了常例,大半只有睡 覺在家里。開始的時候,瑪麗是忍耐了。 不過在過了幾天之后,她便又有點(diǎn)忿忿 起來,她邀他出去玩,他拒絕了,她留 他在家里稍微多一點(diǎn)兒,他竟顯出一副 不耐的樣兒,她問他搬家的事,他便搖 著頭。瑪麗有幾次竟恐嚇著他,她說: “望微!總有一天,當(dāng)你回來時會找不到 我的,假使你還是這末的全不在家,你 以為我是一個好老婆嗎?你以為同女人 講愛情是不要一點(diǎn)時間的嗎?望微!怎 么樣,現(xiàn)在我非要你在家不可。否則 ……” (丁玲《一九三○年春上海 (之 二)》)

評析 “否則”會怎么樣?瑪麗沒說,留 下這樣一個空白,可以促使她的丈夫想 到各種各樣他本來不曾想過的事情,從 而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婚姻就有破裂的 危險。

50.大凡登山的人,都有過這種感覺: 到了絕勝佳處,總想找一兩句話來表達(dá) 自己激動的心情。黃山玉屏樓,是觀景 的絕好去處,云海飄緲,山石聳翠,此 時此刻,游人心里是無限喜悅的,該用 什么樣的文字來概括呢?正當(dāng)你搜腸刮 肚的時候,猛抬頭,石壁上刻著兩個字 “如何?”是啊,此情此景,當(dāng)作如何回 答呢? 不遠(yuǎn)的山崖上,又刻著兩個字: “果然!”這真是絕頂?shù)膫魃? (王業(yè)霖 《壁上生花——泰山石刻》)

評析 一個“如何?”就已夠耐人尋味 了,而用 “果然”二字作為回答,實(shí)在 勝過千言萬語。留白在這里所產(chǎn)生的藝 術(shù)效果真是妙不可言。

51. 你跟爸爸在家里,爸爸會照料寶 寶的: 同寶寶睡,也帶寶寶玩,你聽爸 爸底話好了。過三年……

(柔石《為奴隸的母親》)

評析 小說描寫一位母親在生活的逼 迫下被兇狠的丈夫當(dāng)作生孩子的工具 租給一個秀才,租期三年。當(dāng)她要離開 親骨肉時,說到“過三年”就說不下去 了。這種出于悲忿造成的語塞,給說話 人自己、孩子和讀者都留下想象的余 地,實(shí)際上要比無遺的渲泄更能震撼人 心。

52. “一莖瘦草!”望著奄奄一息的陸文婷,一種憐憫之情,從他心中油然而 生。孫逸民拉住內(nèi)科主任問道: “你看她,還不至于……”

內(nèi)科主任回頭朝病房望了望,嘆了 口氣,又搖著頭低聲說:“孫老,只希望 她很快脫離危險吧!”

(諶容《人到中年》)

評析 “還不至于”省去的內(nèi)容可能是 “有生命危險吧?”但這種后果是說話人 不愿意直接說出來的,留下空白,讓聽 者、讀者自己去填補(bǔ)。無限關(guān)切、沉痛 之情充溢字里行間。

53. 他糾纏著丁香,往上爬,爬,爬 ……終于把花掛在樹梢。丁香被纏死 了,砍作柴燒了。他倒在地上,喘著氣, 窺視著另一株樹…… (流沙河 《草木 篇·藤》)

評析 “藤”纏死了丁香,又要纏另一 株樹,但“他”怎樣纏另一株樹,結(jié)果 又會怎樣,作者沒有寫也無須寫出,重 要的是,這其中所喻示的道理要靠讀者 自己去領(lǐng)會。作為社會上一類卑劣的人 物形象——“藤”來說,從反面給讀者 許多寶貴的啟示。

54.“老李”,趙書信懇切地說,“漢斯 上次來,跟我坦率地說過,WC其實(shí)是很 落后的東西,在非洲都推銷不出去,買 這樣的機(jī)器,對我們的幫助并不大。上 次你出差去了,我在局里的會上提過, 可是……”下面,他謹(jǐn)慎地把話咽回肚 子里。(張賢亮《黑炮事件》)

評析 趙書信是個很謹(jǐn)慎的人。“可是” 后面的話應(yīng)該是“局里沒有采納”。但他 怕得罪人,沒說出來,讓對方去想,實(shí) 際上委婉曲折地達(dá)到了揭露官僚主義 的目的。

55. 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云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yuǎn)

你看云時很近

(顧城《遠(yuǎn)和近》)

評析 這是一首非常抽象的詩,它的美 就隱含在抽象的線條中。全詩沒有具體 的物象,寫的只是主觀心理感覺,詩人 有意隱去造成“你看我時很遠(yuǎn),你看云 時很近”錯覺的原因,留下較大的空白, 供讀者想象。這種錯覺是在審美的直覺 思維中產(chǎn)生的,詩人用他的感悟揭示出 一種畸形社會現(xiàn)象: 人與自然的和諧, 人與人之間的隔膜。此詩看似冷靜和理 性,實(shí)則潛伏著一股感情的熱流: 呼喚 一種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和諧融洽的 人際關(guān)系。

56. 探春過來,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經(jīng) 涼了,連目光都散了。探春紫鵑正哭著 叫人端水來給黛玉擦洗,李紈趕忙進(jìn)來 了。三個人才見了,不及說話。剛擦著, 猛聽黛玉直聲叫道:“寶玉,寶玉,你好 ……”說到 “好”字,便渾身冷汗,不 作聲了。紫鵑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 子便漸漸的冷了。探春李紈叫人亂著攏 頭穿衣,只見黛玉兩眼一翻,嗚呼,香 魂一縷隨風(fēng)散,愁緒三更入夢遙!(《紅 樓夢》第九十八回)

評析 這里描寫的是黛玉臨死的情景。 “寶玉,寶玉,你好”之后的省筆留白, 如閃電驚雷,給讀者以極大的震動,是 愛,是恨,是怨,是痛,是悔,是憎,一 切盡在不言中!文字的空白處,留給讀 者評說,要比直接點(diǎn)破意蘊(yùn)更為豐富深 長。

57. 月亮光落在她剪了的發(fā)上,落在 敞開的脖子上,牙齒輕輕的咬著嘴唇, 她望著他,他也呆立在那里。

“你……”

他感到一個可怕的東西在自己身 上生長出來了,他幾乎要去做一件嚇人 的事,他可以什么都不怕的,但忽然另 一個東西壓住了他,他截斷了她說道: “不行的,侯桂英,你快要做議員了,咱 們都是干部,要受批評的。”于是推開了 她,頭也不回的走進(jìn)自己的窯里去。

(丁玲 《夜》)

評析 “你”之后的省略號略去了人物 在特定環(huán)境中的復(fù)雜的心態(tài)及感情糾 葛,真是千言萬語“欲說還休”,作者只 好留給聽語人去填充了。

58.剛踏進(jìn)院子,向高從屋里趕出來。

她瞪著眼,只說:“你回來……”其 余的話用眼淚連續(xù)下去。

(許地山 《春桃》)

評析 小說寫春桃在與結(jié)婚才一天的 丈夫失散了四五年之后,與另一個相依 為命的同難者向高建立起了真正的感 情,但就在這時,她的前夫出現(xiàn)了,且 已失去了雙腿,淪為乞丐。向高出走了, 春桃找了他兩天沒找見。當(dāng)她踏進(jìn)家門 時,不料向高卻從屋里趕出來了。此時 此刻,她的傷心與狂喜之情都包含在 “你回來”后面的圓點(diǎn)中了。

59. 希臘半島的北部,有個馬其頓帝 國,國王叫菲利普。菲利普想要征服整 個希臘半島,建立了強(qiáng)大的軍隊(duì),對半 島上的許多國家發(fā)動了侵略戰(zhàn)爭。他在 進(jìn)攻勒科尼爾之前,給勒科尼爾人寫了 一封信。信里說:“如果我攻下你們的國 家,我將踏平你們的都城!”幾天后,菲 利普接到了回信。他發(fā)現(xiàn)信里只有一個 詞:“如果”。(曉景編寫《勒科尼爾人的 回答》)

評析 回信里只有兩個字“如果”,其含 義可能是“如果攻不下呢?”但如果這樣 點(diǎn)出,趣味頓失,顯然就不如不明說了。

60. 祥林嫂還哭喊了幾聲,此后便沒 有什么聲息,大約給用什么堵住了罷。 接著就走上兩個女人來,一個不認(rèn)識, 一個就是衛(wèi)婆子。窺探艙里,不很分明, 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惡! 然而……”四叔說。

(魯迅 《祝?！?

評析 祥林嫂從婆家私自逃出來做工, 違犯了封建宗法制度和禮教,在封建衛(wèi) 道士看來,派人把她搶回去是理所當(dāng)然 的。所以四叔的話中 “然而”之后的留 白分明是“終于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 心”的意思,充分暴露出一副維護(hù)封建 宗法制度的打手的丑惡嘴臉。

61. 1982年2月20日 《諷刺與幽默》 刊有一幅漫畫: 排球場上,六位女運(yùn)動 員都是老太婆,有的蹲著雙腿就打顫, 有的柱著拐杖,有的干脆就趴在地上 ……。漫畫的標(biāo)題是: 若是終身制。 ( 《諷刺與幽默》1982年2月20日)

評析 人在過了某一年齡后就不適宜 干某一工作。就像體育運(yùn)動一樣,運(yùn)動 員路都走不穩(wěn)還讓她們上場,必然贏不 了。漫畫旨在批評終身制的弊端,其標(biāo) 題就是讓讀者去想的,配上這樣一副畫 面,自然十分辛辣。

62. 有一年,她(三毛)又自作主張, 叫自己ECHO,說“這是符號,不是崇 洋。”做ECHO做了好多年。有一年,問 也沒問我,就變成“三毛”了。變?nèi)?也有理由,她說因?yàn)槭羌抑欣隙?。老?如何可能叫三毛,她沒有解釋。只說: “三毛里面暗藏著一個易經(jīng)的卦——所 以。”我驚問取名字還卜卦嗎?她說: “不是,是先取了以后才又看易經(jīng)意外 發(fā)現(xiàn)的,自己也嚇了一跳。” (陳嗣慶 《我家老二——三小姐》)

評析 “所以”的含義是什么?是“取 了這個名字”的意思?看下文又不是。哪 又是什么?令人費(fèi)解。還是讓讀者自我 想象。三毛有三毛的想法,也許不便直 言,也許寓含著某種唯心的、不祥意念。 聯(lián)想這位臺灣女作家的不幸遭遇,倒也 能品出 “所以”的幾分含義。

63. 我與她曾八年同窗,此期間接觸 很少,相遇時也只打個招呼,點(diǎn)點(diǎn)頭。我 們都很年輕,躊躇滿志而又矜持驕傲。

后來,我們都踏上了工作崗位。時 光悠悠逝去,我成了大小伙子。偶然的 機(jī)會我得知她仍然是個老姑娘。于是我 冒昧給她去一封信:

小莉: 你好!聽說……對嗎,若真 的話,我想……

你的同學(xué) 萌雅

過了十五天,我終于收到她的回 信:

萌哥: 您好! 也聽說……對嗎?若 是的話,我也想……

你的小妹 莉

這就是我的初戀。

(萌雅《初戀》)

評析 在這兩封別具一格的情書中, “聽說”了什么,“想”怎樣,雙方都沒 說出來,這些話都蘊(yùn)含在省略號里。真 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

64. 及至天明,襲人睜眼一看……只 見芳官頭枕著炕沿上,睡猶未醒,連忙 起來叫他,寶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 遲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 來,猶發(fā)怔揉眼睛。襲人笑道:“不害羞! 你喝醉了,怎么也不揀地方兒,亂挺下 了?”芳官聽了,瞧了瞧,方知是和寶玉 同榻,忙羞的笑著下地說: “我怎么 ……”卻說不出下半句來。(《紅樓夢》 第六十三回)

評析 “我怎么”這句話的潛臺詞是: “我怎么和寶玉同睡一榻?”但這對一個 女孩兒來說是羞于出口的,于是采取留 白的方式略去。芳官的天真無邪由此可 見。

65. 這時候他送林麗走出樓門,他笑 著推推她自行車后架,“如果我沒結(jié)婚, 如果你沒有男朋友,我想……”

“想什么……?”

他用力推動自行車,自行車帶著林 麗向前滑去。“你該回家了。”

(洪峰 《明朗的天》)

評析 “我想”什么?和她成為戀人?和 他結(jié)婚?不論從道德和現(xiàn)狀上講,這都 是不能明言的。留白修辭手法,生動的 描寫了 “他”的理智與情感的沖突,以 及最終的克制。成功地刻畫出人物的心 理活動。

66. “靜,坐下”。他看著林道靜苦笑 笑,“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這么難過,過 去,我得過心臟病,幾乎死掉,有幾年 沒犯了,可是昨天又犯了,也許因?yàn)?……”他閉上眼睛不說了。(楊沫《青春 之歌》)

評析 余永澤愛著林道靜,他的“病”是 因愛她而生的。他沒說“因?yàn)椤笔裁?是 讓林道靜自己去意會個中情意。這是戀 人之間慣用的閃爍其辭的表達(dá)方式。

67.“你的爸爸,太好了,太好了!…… 可惜我卻不能多跟他老人家?guī)滋炝恕！?/span>

“你要走了么?”她吃了一驚,隨即 生氣地罵道,“你也想學(xué)小黑牛了!”

“也許……不過……”

我一面用干枝畫著灰,一面猶豫地 說。

“不過什么?不過! ……爸爸說得 好,懦弱的人,一輩子只有給人踏著過 日子的。……伸起腰桿吧! 抬起頭吧! ……羞不羞哪,像小黑牛那樣子!”

(艾蕪 《山峽中》)

評析 “我”想說出自己的想法,又有 些膽怯?！耙苍S……不過……”恰當(dāng)?shù)乇?現(xiàn)出 “我”既不愿同流合污又畏懼于盜 賊的兇殘的矛盾心理。

68. 但忽然得到一個可靠的消息,說 柔石和其他二十三人,已于二月七日夜 或八日晨,在龍華警備司令部被槍斃 了,他的身上中了十彈。

原來如此……

(魯迅《為了忘卻的紀(jì)念》)

評析 正當(dāng)作者想象著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 的青年們的處境時,卻忽然聽說他們被 殺害的消息。震驚,憤慨,悲痛……一 齊涌上心頭,作者要控訴殺人者,但又 被殘酷的現(xiàn)實(shí)給驚呆了?！霸瓉砣绱恕焙?面的省略號里含有無法用語言表達(dá)的 強(qiáng)烈的悲憤之情。

69. 冷場片刻,廠黨委書記周紹文輕 輕地嘆了口氣,繞了一個圈子說: “唉! 現(xiàn)在,社會上要比過去復(fù)雜多了。我記 得報上還登過這么一件事:南方哪個省 的一個高干,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竟 想把自己的女兒給香港的富商做小老 婆。唉!真是……” (張賢亮《黑炮事 件》)

評析 “真是”什么,周紹文沒有說下 去,但是可以意會到,肯定是對這類丑 惡現(xiàn)象的憤慨和痛惜。感情到了強(qiáng)烈之 時,明說不如不說,讓讀者想象、體會, 揭露和批判的力量會更加有力。

70. 劉世吾盯著他,親切地笑著,問 他:“趙慧文最近怎么樣了?”

“她情緒挺好?！绷终痣S口說。他拿 起筷子去夾熟肉,看見了他熟悉的劉世 吾的閃爍的目光。

劉世吾把椅子拉近他,緩緩地說: “原諒我的直爽,但是我有責(zé)任告訴你 ……”

“什么?”林震停止了夾肉。

“據(jù)我看,趙慧文對你的感情有些 不……”

林震顫抖著放下了筷子。

(王蒙《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

評析 “不”后面省略了的可能是“對 勁”或者“同尋常”。說話人沒有明說, 但包含的意思更豐富、更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