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之前，我和動物園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1995年考大學，因為調劑，我被林業(yè)大學的野生動物資源學院錄取。當時東北林大的野生動物資源學院，在全國大學里是唯一的。

在大學里，我系統(tǒng)學習天上的鳥、地上的獸、水里的魚、看不見的微生物。通過四年的本科學習，我逐漸認識到，人類的生存和野生動物是息息相關的，地球上不能只有人類。

1999年畢業(yè)，我沒有繼續(xù)攻讀碩士，而是先找工作。剛好，杭州動物園來招人，學院推薦了我。兩邊通了電話，杭州動物園就把就業(yè)協(xié)議書寄過來了。

本文口述者江志

我還從沒去過杭州，但這次招聘給我印象特別深：一星期后協(xié)議書就寄回來了，上面蓋了好多個章，有單位的章、園林文物局的章、市委組織部的章。

杭州辦事效率怎么這么高？還沒離開學校，我就對杭州有了非常好的第一印象。

7月底，我到杭州動物園報到。單位給我安排了一個住處，我的心就定下來了，一干就干到現(xiàn)在。

動物和人一樣有情感

我進來的那年，杭州動物園只招了兩個大學生，很金貴。

領導把我分配到動物管理科，讓我先學三件事：一是當獸醫(yī)，給動物看病；二是跟著王才益科長學習動物管理；三是協(xié)助一位老師傅和其他動物園做動物交換、交流。

王才益看到有個大學生來，特別高興，手把手地帶我。帶了半年，覺得我能獨立了，就放手讓我去干。今年11月，王師傅要退休了，他是我工作上第一個領路人，我很感謝他。

做著做著，我發(fā)現(xiàn)動物醫(yī)療這塊，書本上的知識和動物園里的現(xiàn)實，還是有差距。2006年，我就報考了浙江大學動物醫(yī)學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跟著胡松華教授學習。當時我已經是動物管理科的副科長。

2015年9月，西湖風景名勝區(qū)管委會正式任命我為副園長。園子里的事情只要和動物有關，像動物醫(yī)院、動物管理、動物交換，基本上都歸我管。我成了所有動物的“總管”了。

其實在動物園待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動物和人一樣有情感。誰飼養(yǎng)它，它就會記得；誰對它好，它心里有數。動物保育員（以前稱為飼養(yǎng)員）和動物說話、做手勢，許多動物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保育員下班離去，長頸鹿、黑猩猩還會“眼巴巴”看著保育員，眼睛跟著他走，好像在目送。

動物園里最聰明也最調皮的，應該是黑猩猩。

給黑猩猩聽診

有些小熊貓是保育員手把手喂大的，和保育員的關系特別好。還有我們園里的袋鼠，胸前“袋子”里裝著小袋鼠，長到多大了，每天怎么樣，保育員拿手機去拍，袋鼠媽媽都很配合。

老虎走時，他跟著流淚拜了三下

大型動物和人的感情，會更強烈。以前有位養(yǎng)老虎的老師傅叫鄒國華，他告訴我，他養(yǎng)過一只老虎，養(yǎng)了一輩子，老虎走的時候20多歲，臨走前對著他流眼淚。他也跟著流眼淚，朝它拜了三下，把它當成自己的兄弟朋友了。

后來在亞洲象“諾諾”身上，我真正體會到了這種感情。

“諾諾”是1982年從云南省個舊動物園來的，是國家分配給杭州動物園的“寶貝”，一直在杭州動物園生活，活到40多歲。

保育員給亞洲象“諾諾”看腳病

2021年7月，“諾諾”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整天躺著，靠吃藥打針維持。有一天我去看它，走到它邊上，看著它很可憐，我就對它說：“諾諾，你這樣也很痛苦，天天打針吃藥，要不行，就抓緊走吧?！?/span>

聽了我這句話，它好像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突然大顆大顆的眼淚流下來。當天下午就走了。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想起“諾諾”，心里就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