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

明代中后期，武人地位被無限壓制，看過電視劇《抗倭英雄戚繼光》的就知道，第一集，戚繼光承襲了老爹山東登州衛(wèi)指揮僉事一職，這可是正四品的武職，但遇到了七品的文官，依然要點頭哈腰、抱拳行禮。這就是明代中后期的一個怪現(xiàn)象，文官指揮武將，武將被視為粗鄙野人，仗打得好，是人家文官指揮有方；仗打不好，是武將偷奸?；?，不肯出力。1644年北京淪陷后，明朝中原、華東、華南、西南還有廣大領土，各地兵馬東拼西湊還有百萬，然而各路軍將在中央混亂失去權威的情況下瞬間反彈，成了一個個唐朝式的藩鎮(zhèn)。

明朝軍將藩鎮(zhèn)化的苗頭開始于崇禎朝?？陀^來說，崇禎為人剛愎自用，急于求成。一方面，崇禎在道德和祖法上受制于文人；但另一方面，崇禎對文人又過度苛責，袁崇煥不過是吹了個五年平遼的牛就被凌遲，崇禎一共17年，卻換了18個首輔，算上群輔共51人，此外，能臣孫元化、盧象升、陳新甲、楊嗣昌、孫傳庭，哪個不是被崇禎逼死。

明朝科舉文官

而和過分苛責文官相反，崇禎對武將倒是格外寬容，結果滋養(yǎng)出許多驕兵悍將，如毛文龍、賀人龍之流。造成明朝最后力量全軍覆沒的松錦大戰(zhàn)，原本洪承疇已經(jīng)作了周密部署，調(diào)集八大總兵，共13萬人，但八大總兵中六個總兵，即吳三桂、白廣恩、唐通、王樸、馬科畏敵如虎，擅自逃亡，造成軍陣混亂，只有曹變蛟、王廷臣聽從調(diào)遣，結果二人殉國。松錦大戰(zhàn)一敗涂地，事后論罪，只有王樸被朝廷殺死，其余總兵是戴罪立功，而吳三桂更是先貶后升。

崇禎的這種放縱極大地刺激了武將們的野心，越到崇禎后期，武將們越不聽調(diào)遣，已經(jīng)有了割據(jù)的苗頭。

賀人龍

1644年北京淪陷后，南方官僚們扶植了福王弘光政權、魯王監(jiān)國政權、唐王隆武政權、紹武政權、桂王永歷政權，統(tǒng)稱南明朝廷。南明朝廷鑒于流賊、女真逐鹿中原的特殊情況，為了鞏固統(tǒng)治，遂廣置軍鎮(zhèn)，意圖以唐朝節(jié)度使的方式給明朝續(xù)命。

弘光初立，為了恢復中原，御史陳潛夫公開提出以藩鎮(zhèn)為誘餌，提高軍將積極性?！罢\分命藩鎮(zhèn)，以一軍出潁壽，一軍出淮徐，則眾心競奮，爭為我用?！彪m然朝廷沒有公開同意，但默認了軍將的藩鎮(zhèn)化。

明軍

弘光時期，著名的軍鎮(zhèn)就是江北四總兵，即真州黃得功、壽州劉良佐、徐州高杰、淮安劉澤清，這四路總兵完全就是按陳潛夫的提議設置的，此外還有武昌軍閥左良玉。江北四總兵原為一體，號稱兵馬百萬，根據(jù)《小腆紀年》記載“明定兵額，江北督撫、四鎮(zhèn)各額兵三萬”，這樣算四總兵該有戰(zhàn)兵12萬。可明末軍閥拉壯丁成風，不拉出10萬人的炮灰都不好意思和別的軍閥打招呼。所以軍馬人數(shù)上，肯定遠遠超出12萬。但四人卷入弘光黨爭，在東林陰謀下，四人被拆分為四鎮(zhèn)。

朝廷給予江北四鎮(zhèn)全權，他們幾乎就是唐朝節(jié)度使的翻版?？伤逆?zhèn)之中，只有黃得功抗清，高杰死于內(nèi)斗，劉良佐、劉澤清直接率部隊當了漢奸。二劉當漢奸后，馬上利用手中兵力、財力南下攻打朝廷，著名的江陰八十一日圍城戰(zhàn)，就有劉良佐參與。

老連環(huán)畫《閻應元抗清》中，閻應元痛斥漢奸劉良佐

武昌左良玉占據(jù)長江中游，號兵80萬，其部隊紀律幾乎和滿清一樣，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但即便如此，他仍被朝廷封為寧南侯，朝廷默許了他對武昌的私有化。也是左良玉率先掀起叛亂，自武昌攻擊南京，弘光朝廷倉促調(diào)集江北四鎮(zhèn)回防，這給清軍南下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便利。弘光朝因此滅亡。

明軍軍將

弘光朝滅亡后，魯王朱以海以浙東為抗清根據(jù)地，稱監(jiān)國。唐王朱聿鍵則在福建登基。兩政權并立。

魯王麾下掛印稱將軍者尤其之多，只要能拉起人馬，不論正規(guī)軍還是山賊土匪烏合之眾，都有將軍、大帥、總兵的稱號。魯王地盤不過浙東，麾下有30個伯爵、150多個將軍，“府銜鎮(zhèn)體，肩輿黃蓋，相望于道”。

唐王朱聿鍵則完全是被鄭芝龍扶植上去的，雖然唐王想有作為，但受制于鄭家勢力，實際上處境和漢獻帝也差不多。隨著清軍南下，朱聿鍵完全調(diào)動不了鄭氏軍隊，只有大儒黃道周毀家紓難，募集了萬名百姓號“扁擔軍”北伐，結果一戰(zhàn)覆沒。

鄭芝龍

廣東紹武政權只存在了一個月，毫無作為，幾乎不被歷史提及。而明朝最后的皇帝桂王永歷帝則是藩鎮(zhèn)化的最大受益人。

永歷帝時期，明朝地盤僅剩西南幾省，永歷帝能力實在不行，只知道逃跑，政務完全放手，所以永歷的軍事支柱是大西農(nóng)民軍，藩鎮(zhèn)完全在永歷朝建立起來了。

大西軍被招安后，首領孫可望乞封秦王，朝廷開始是不同意的。隨著桂林淪陷，永歷帝逃亡南寧，即將進入孫可望的云南地盤，永歷帝只得封孫可望為秦王以示安撫。有一部著名的黔劇，叫《龍城驚變》，可是把孫可望描繪成了曹操一般的角色，欺壓皇帝，主宰朝廷。《明史》中載，御史李如月就曾彈劾孫可望“擅殺勛鎮(zhèn)，罪同莽操”。除了孫可望外，張獻忠部下皆獲爵位，李定國被封晉王，劉文秀封蜀王，艾能奇封信國公，白文選封鞏昌王，馮雙禮封興安王。

李定國

永歷入云南后，當時的東閣大學士文安之鑒于云貴偏遠，加上滿清倒行逆施激起各路起義，遂上奏永歷帝希望領督師銜，赴湖廣川蜀等地，結交豪強，以爵位誘之，使其匡扶漢室，“念川中諸鎮(zhèn)兵尚強，欲結之，共獎王室，乃自請督師，加諸鎮(zhèn)封爵”。此刻南明朝廷能控制的地盤就剩云貴了，口頭封爵支票隨便許諾，于是就開始濫封軍鎮(zhèn)。永歷帝任命文安之為川湖督師，加吏兵二部尚書、太子太保，賜尚方劍，便宜行事。文安之也成了大明最后一位督師。

文安之到前線后大搞統(tǒng)一戰(zhàn)線，不論出身，只要抗清，統(tǒng)一封爵設藩，爵位就跟不要錢一樣，大肆批發(fā)銷售。于是在湖廣戰(zhàn)場上的各路將領紛紛封爵，真可謂國公遍地走、總兵多如狗。

被視為李闖繼承人的小闖王李來亨，在民族危機面前，毅然接受明朝招安，成為夔東抗清主力，在1656年被封為臨國公。在湖北造反起家的王光興活躍于三峽，被封為荊國公。李闖部將郝?lián)u旗在兩湖戰(zhàn)場，取得全州大捷，被封安南侯。流賊出身的愛國將領還有劉體仁、袁宗第、王友進、塔天寶、馬云翔、郝珍、李復榮、譚弘、譚詣、譚文、黨守素等，皆有公侯爵位。

永歷帝

根正苗紅科舉出身的士大夫代表，是湖南的何騰蛟。何騰蛟是科舉出身，在忠于朝廷的前提下，仍處于半獨立狀態(tài)。何騰蛟主政湖南期間，“湖南北兵餉既在掌握……生殺予奪，撫軍以一人操之”。他被封為定興侯，抗清殉國后，追封為湘王。

此外，只要抗清，不論前科如何，一概承認現(xiàn)有權勢。最著名的就是金聲桓、李成棟這兩大漢奸的反正。他倆因滿清壓迫，權力受到威脅，所以反正。反正之后，金聲桓受封豫國公，李成棟受封惠國公。

其實廣置藩鎮(zhèn)這招一定程度上還真的延緩了明朝的滅亡，但也是飲鴆止渴。正如宋人尹源評價唐朝藩鎮(zhèn)的作用“弱唐者，諸侯也，既弱而唐不亡者，諸侯維之也”一樣，明朝的藩鎮(zhèn)也是這種作用。藩鎮(zhèn)有極大的自主性，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中央文官的瞎指揮，所以永歷時期李定國能兩蹶名王，永歷政權能延續(xù)至1662年。但藩鎮(zhèn)不聽調(diào)遣，所以又造成了弘光朝的滅亡。

參考文獻

《明史》，中華書局1974年。

陳貞慧：《過江七事·裁鎮(zhèn)將》，上海書店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