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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宇澄 芍藥,又名“紅藥”“殿春”等,多年生草本植物,中國傳統(tǒng)名花之一。芍藥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栽培歷史,并有“百花之中,其名最古”的美譽(yù)。《詩經(jīng)》中已有“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的記載。三國時吳郡(今蘇州)人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中就對芍藥有過相關(guān)的論述。魏晉以后,芍藥開始進(jìn)入名門貴胄的庭院之中,晉代女詩人辛蕭在《芍藥花頌》中云:“曄曄芍藥,植此前庭。” 唐代時,芍藥已作為重要的觀賞植物應(yīng)用于宮室和園宅中。唐代時的蘇州也已有了相關(guān)芍藥栽培的記載。唐寶歷二年(826)四月,時任蘇州太守的白居易在《和微之四月一日作》中有云:“飐浪嫩青荷,重欄晚紅藥。吳宮好風(fēng)月,越郡多樓閣?!笨梢姰?dāng)時的芍藥已流行栽種于圍欄石臺內(nèi),后人常稱之為“藥欄”。晚唐的蘇州詩人陸龜蒙也不止一次提到過芍藥,他在《?李花賦》中云:“芍藥為贈兮芙蓉可嘉?!庇衷凇稌鴰Р葙x》中云:“貞姿傍砌,愁為芍藥相輕。”唐代時芍藥雖沒有牡丹那么受推崇,但其文化意象已逐漸被文人所重視。陸龜蒙所云的“芍藥為贈”,其實就取自《詩經(jīng)》中芍藥的愛情寓意。 到了宋代,芍藥相較于牡丹變得更為受關(guān)注,其文化意象也進(jìn)一步得到豐富,逐漸形成了具有吉祥富貴的祈愿、愛情信物的象征、謙遜不俗的品質(zhì)等文化意象。據(jù)北宋劉頒《芍藥譜》所載,芍藥“自廣陵南至姑蘇,北入射陽,東至通州海上,西止滁、和州,數(shù)百里間人人厭觀矣”,可見芍藥在宋時的江淮地區(qū)栽培范圍之廣和規(guī)模之大。 宋代的蘇州,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加之吳地素有賞花之俗,所以當(dāng)時人們除了喜愛在庭院栽種花卉以外,時令花卉的市場交易也漸興盛,正如陸友仁在《吳中舊事》中所言:“吳俗好花,與洛中無異,其地土亦宜花,古稱長洲茂苑,以苑目之,蓋有由矣。吳中花木不可殫述,而獨(dú)牡丹、芍藥為好尚之最?!睆钠鋾锌芍?,蘇州人不僅愛花,而且這里的土壤環(huán)境適宜栽培,并介紹了當(dāng)時蘇州很流行栽種牡丹和芍藥。 北宋著名文人王禹偁喜愛芍藥,寫有不少歌詠芍藥的詩詞。其在出任蘇州長洲縣令時,曾作有《贈湖州張從事》,詩云:“上直未歸紅藥院,供吟先得白蘋洲。”南宋四大家之一、蘇州人范成大在晚年時歸隱石湖別業(yè),他在園中曾廣植花木,其中就有他從揚(yáng)州引來的芍藥。志書中載,當(dāng)時范成大引入了“有深紅、紫、白諸色,千葉、重臺數(shù)種”。他在《石湖芍藥盛開向北使歸過維揚(yáng)時買根栽此因記舊事二首》詩中回憶道:“萬里歸程許過家,移將二十四橋花。石湖從此添春色,莫把蒲萄苜????!贝蟾艔乃未_始,像范成大這樣的文人雅士就喜歡將芍藥和酴醾共賞,由于兩者花期相近,花形和花香又可以互補(bǔ),所以兩者的長處為文人所看重,范成大在《樂先生辟新堂以待芍藥酴醾作詩奉贈》中總結(jié)提煉道“芍藥有國色,酴醾乃天香。二妙絕世立,百草為不芳”。隨著芍藥文化意象的廣泛傳播也促成了文人間以芍藥會形式的雅集活動。據(jù)《姑蘇志》載,南宋蘇州郡治中多樓亭,郡圃曾名為“同樂園”,嘉定年間,“其齊云樓前有芍藥壇,每歲花開,太守宴客號芍藥會”。 明清時期,蘇州私家園林的興盛,芍藥也成為重要的景點元素在園中大量出現(xiàn)。這一時期的園林中,人們喜歡以牡丹和芍藥合栽于花壇或花臺之中,蘇州太倉人王世懋《學(xué)圃雜疏》有云“余以牡丹天香國色,而不能無彩云易散之恨,因復(fù)刱一亭,周遭悉種芍藥,名其亭曰續(xù)芳”,又云“開時客皆蟻集,真堪續(xù)芳矣”。園主們?yōu)榱搜娱L賞花的時間,當(dāng)時流行將木本的牡丹和草本的芍藥合栽欣賞。明代蘇州人徐泰時在其園林中就將二花合栽共賞,江盈科《后樂堂記》中記述了“樓之下北向,左右隅各植牡丹、芍藥數(shù)十株,五色相間,花開如繡”的景象。又如文徵明在《拙政園圖冊》的題詩中記道,當(dāng)時的繁香塢中“雜植牡丹、芍藥、丹桂、海棠、紫璚諸花”,并有詩云“雜植名花傍草堂,紫蕤丹艷漫成行”。明代刑部尚書、太倉人王世貞在其《宗人光祿華松鴻臚王繼山邀余于王貢士園看牡丹后復(fù)同光祿看芍藥戲成一絕》中提到“差勝紅丹與白藥,一般花蒂兩番春”,并在詩注中云“牡丹為芍藥所接而前后花故云”。 芍藥在蘇州園林中的應(yīng)用,主要是以湖石花壇或青石花臺為載體來呈現(xiàn)的。這種栽種方式,一來可以和湖石形成交相呼應(yīng)的景觀效果,二來也可以增加觀賞的層次感,關(guān)鍵還是考慮到芍藥需透水的生長習(xí)性。當(dāng)時常會用木質(zhì)朱欄或石質(zhì)雕欄進(jìn)行圍合裝飾,所以又稱之為“藥欄”。明代蘇州狀元首輔申時行的適適圃中就特意設(shè)有“藥欄”這一景點。網(wǎng)師園中有著名的殿春簃小院,就是典型的取芍藥為主要觀賞對象的庭院。芍藥除了在園中露地栽培或盆栽以外,也被用來作廳堂內(nèi)的瓶花使用,明初文人徐賁曾云“美人偏有惜花心,新水銀瓶送紅藥”。 芍藥的栽培技術(shù)在明代后取得重大的突破,花色花形也更為多樣。王世懋《學(xué)圃雜疏》中就記有當(dāng)時用芍藥根嫁接牡丹的技術(shù),使得“百種幻出”。其兄王世貞在提到芍藥品種時,也有詩形容道:“毋論百種俱爭媚,為殿群芳且細(xì)看?!?/p> 芍藥的花色很多,蘇州文人們用詩文予以記錄了下來。如有徐禎卿所言“庭中赤芍藥,爛漫齊作花”的赤芍藥;有顧璘筆下“一枝煙月影,偏耐道人看”的白芍藥;有徐賁詩中“今日雨晴重過此,淺紅深紫已凋殘”的淺紅深紫色;還有王世貞贊嘆“芍藥百種花,真紅大難得”的大紅色;更有沈德潛吟詠的“花比鵝黃對酒黃”的黃芍藥。 圍繞芍藥的文化意象,總會激發(fā)起文人墨客們將其比擬的靈感。錢謙益曾用“秉簡士女看相謔,芍藥爭教折贈歸”來闡釋芍藥的愛情寓意;沈德潛詩中所云“魏國曾逢金帶圍”,就是以宋代四相簪花的典故來表達(dá)吉祥富貴;明初才子張羽取芍藥風(fēng)姿綽約的意象,以“空有芍藥似西子”將芍藥來比擬為西施;而王世貞則用“為殿群芳且細(xì)看”來對應(yīng)芍藥的“殿春”的別名,取其甘讓百花先開的謙遜品格。 明清時每當(dāng)園中芍藥盛開時,人們通常會邀上三五好友,或飲宴觀劇,或詩酒聯(lián)歡,抑或繪圖題詠,形成了以賞花為名的游園賞花雅集活動。正如明代沈周曾在《看花吟勸陳世則酒》中云“花且開,酒且酌,催花鼓板撾芍藥。醉他三萬六千觴,我與花神作要約”,王世貞也在《王學(xué)士元馭留飲花下作》中記述了文人在賞芍藥花的同時飲酒賞劇的情景,詩云“學(xué)士高齋傍玉清,入門幽興劇縱橫。已拚芍藥似人老,忽送榴花令眼明”。清道光十六年(1836)四月初九日,正逢吳玉松的九十壽辰,時在蘇州任官的林則徐與石韞玉、朱珔、吳廷琛、董國華等文人一起共賞后樂亭的芍藥花,并作詩云“昨夜星文動南極,一時仙客聚東吳。殿春馀艷圍香幄,浴佛先期供法盂”。在賞花的同時,除了詩酒吟詠以外,繪芍藥畫也在明清吳門畫壇較為流行。仇英取宋代韓琦等人簪戴芍藥的典故,畫有《四相簪花圖》;王武作有《芍藥圖》立軸,圖中繪有姿態(tài)和顏色各異的芍藥與湖石相配,并題詩云“春來藥圃花如錦,絕勝瑤池五色云”。此外,唐寅和陳淳等也都曾畫有水墨《芍藥圖》。 《蘇州日報》24.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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