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提示:在歐洲文學史上，有白朗寧和白朗寧夫人那樣的夫婦詩人，有大仲馬和小仲馬那樣的父子作家，有勃朗特三姐妹那樣的文學才女。然而，在中國文學史上，一門三父子同是才華橫溢的大文豪，惟有宋朝的蘇洵、蘇軾、蘇轍了。三人同列“唐宋八大家”之中，有眾多經(jīng)典佳作流傳于世，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是，一代文豪蘇軾、蘇轍去世后卻沒有選擇葬在四川眉山祖塋,而是選擇了河南郟縣為歸魂地。為何葬在此地?有什么千絲萬縷的糾結(jié)呢？千百年來一直是撲朔迷離的霧團,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三蘇墳”幾多待解的千古謎團

一個偶爾飄著幾縷夏雨的早上，一群廣播新媒體的兄弟姐妹驅(qū)車從鄭州出發(fā)，走鄭堯高速，一路風馳電掣般地直奔郟縣。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路上同伴們興致勃勃地交替吟誦著蘇軾、蘇轍的詩文、詞句，充溢著對大文豪們的崇拜之情。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來拜謁三蘇墳緣于2011年英國之行的一個承諾。當時到《簡愛》《呼嘯山莊》的作者勃朗特三姐妹在霍華小鎮(zhèn)的故居參觀，陪同的英國朋友斯克里告訴我，他對中國宋朝的文學家蘇東坡亦有研究，曾三次到中國尋訪過四川眉山的三蘇故里、豐都的蘇公祠、湖北宜昌的三游洞以及蘇軾遭貶謫曾經(jīng)任職過的惠州、儋州等地方，就是沒能到蘇軾的歸葬地河南省郟縣小峨眉山拜謁探究過，甚為遺憾。斯克里再三囑咐我，回國后把蘇軾安葬郟縣的資料和墓地圖片電郵給他。因此，也就有了這次到三蘇文化園的探尋之旅。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碧K軾《念奴嬌·赤壁懷古》里的詞句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心里正默想著，車子已停在了三蘇文化園景區(qū)門前的廣場上。高大雄偉的大門樓，彰顯著蘇氏父子在中國文學史上的顯赫地位。

步入園內(nèi)，綠意盎然，幽雅靜寂。

到三蘇文化園的游客，在拜謁游覽一番之后，往往會談及蘇軾、蘇轍為何葬在這里的話題。幾乎都存有這樣的疑問：按照傳統(tǒng)習俗,人死后歸葬故里祖塋是首選,但蘇軾既沒有選擇落葉歸根——葬在其老家四川眉山,也沒有選擇他曾經(jīng)被貶謫的地方,更沒有葬在他去世時的常州, 卻選擇死后葬在生前與其并無多少瓜葛的郟縣小峨眉山，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蘇軾臨終遺言也未說明為何要葬在郟縣。據(jù)蘇轍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里記載：“公始病，以書屬轍曰：'即死，葬我嵩山下，子為我銘。’”蘇軾在公元1101年病逝于常州，而當時蘇轍正在潁州（許昌）任上。兩地相隔千里，蘇軾來不及與蘇轍商討確定的歸葬瘞所，“嵩山下”只是泛指，是郟縣，也可能是周邊其他地方。

《中國名勝詞典》(1981年版)對郟縣三蘇墳的注釋為：據(jù)史料及蘇轍次子蘇仲南墓志銘考證，蘇軾于北宋元豐七年（1084年）貶為汝州團練副使時，曾經(jīng)贊賞此處似其家鄉(xiāng)峨眉山，因囑其弟在他死后葬他于此地。數(shù)百年以來，此種解釋幾乎成了正史，陳陳相因，時至今日，仍是解讀蘇軾歸葬郟縣來因的主流。

不過，這一解釋遭到了眾多學者的否定。從《宋史》《蘇東坡年譜》及有關(guān)歷史文獻里發(fā)覺，蘇軾生前雖被貶汝州，但赴任途中就向皇帝請示，說路費已盡，離汝州還有很遠等，不便繼續(xù)前行到汝州任職，于是皇帝批準了他的請示，讓他到常州居住。蘇軾未能去汝州赴任主要有幾個原因：蘇軾疾病連年，窮困潦倒，心灰意冷，身體條件不允許；囊中羞澀，舉家北遷，路途遙遠，交通不便；常州微有薄田，尚能維持生活，遷居常州可以養(yǎng)老。因此，蘇軾任汝州團練副使期間曾多次到郟縣游覽，“愛當?shù)氐纳剿溃吩嵊诖恕钡膶W說純屬主觀臆斷。

可也有“蘇軾沒到汝州上任不代表未曾來過汝州”的說法。曾有專家根據(jù)史料記載考證,蘇墳的位置位于古代許(昌)洛(陽)交通要沖,蘇軾當時進京(指北宋都城開封)辦事,必須得走這條路,其間蘇軾經(jīng)過許洛古道的機會至少有5次。第一次是公元1055年,蘇軾、蘇轍在父親蘇洵的帶領下,從四川老家到開封參加禮部秋試。他們過成都，經(jīng)西安,“騎驢至澠池”,當年5月到開封。此次,他們走的就是許洛古道。第二次是公元1057年,從京都回四川為蘇軾、蘇轍的母親程夫人奔喪,也有可能走這條路。第三次是公元1061年,蘇軾被任命為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節(jié)度判官,赴陜西上任。第四次是公元1064年12月17日,蘇軾自鳳翔回長安,第二年正月還朝。蘇軾生前最后一次經(jīng)過許洛古道,是在公元1094年閏四月。當年3月,蘇軾在諫議中引用漢武帝的故事激怒了哲宗皇帝,“罷門下侍郎”,“出知汝州”。閏四月,朝廷又“貶蘇軾出知英州(今廣東省英德縣)”。蘇軾在赴嶺南途中,折道汝州找蘇轍籌集路費,兄弟兩個在汝州團聚了好幾天。

關(guān)于蘇軾緣何葬于郟縣還有一種解釋。據(jù)說北宋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出生于中原以外的朝廷大員死后都要葬在距京城方圓500里之內(nèi)的地方。比如出生于蘇州吳縣（今蘇州市）的范仲淹葬在伊川彭婆鄉(xiāng)，出生于江西吉州（今吉安市）歐陽修葬在新鄭，老家合肥的包拯葬在鞏義，出生于成都華陽（今成都市）的范鎮(zhèn)葬于襄城……再者四川眉山距中原路途遙遠,來去無論是走水路——逆長江而上過三峽,還是走陸路——翻秦嶺行蜀道都是很艱難的行程,所以蘇軾歸葬故里的愿望很難實現(xiàn)。還有，據(jù)史料記載,蘇軾去世時,二蘇的子孫大都散居在今郟縣、汝南、許昌等地,離郟縣小峨眉山較近,而四川眉山老家已經(jīng)沒有直系親屬了。

也有些論者指出蘇軾、蘇轍葬在郟縣的根本原因是，“他們認為嵩少南簏的郟縣峨眉山'土厚水深’，既宜在世人之生存，當也宜過世人亡靈的安息”。

大量史料表明，蘇軾葬郟并非出自本意。他生前無論身為朝廷重臣，還是被貶海南蠻荒，魂牽夢繞的都是回歸眉山故里，兄弟“夜雨對床”，終老歸葬老翁泉下。早在1067年，32歲的蘇東坡在眉山老翁泉安葬嫡配夫人王弗時，就將墳墓“鑿為二室，期于子同”，期望將來與亡妻“死能同穴”。晚年，蘇轍在《再祭亡兄端明文》中說得更明白，“先壟在西，老泉之山，歸骨其旁，自昔有言，勢不克從，夫其不懷？”看來在葬地問題上，父親曾有遺言，兄弟也曾有約，他們的本意都非常想安葬在故鄉(xiāng)祖塋父母的身旁。

關(guān)于蘇軾和蘇轍為何葬在郟縣這個問題，數(shù)百年來一直爭論不休，造成這種原因的是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有三蘇葬在郟縣可靠文獻的記載，時至今日學術(shù)界仍然沒有公論。

百家爭鳴之下，三蘇文化園區(qū)更顯神秘厚重。

三蘇文化園又名三蘇墳、蘇墳寺，是由墳院、廣慶寺、三蘇祠、東坡湖、東坡碑林等組成的以文物古跡為主題的旅游景區(qū)。

“現(xiàn)在看到的景點是廣慶寺，南天門、天王殿、大雄寶殿、坐落在南北一條中主線上?！痹趯в蔚囊龑拢@過大耳朵東坡湖，來到為守護蘇家墳塋而修建的廣慶寺。

這里的游人并不多，寺院在樹木的掩映之下，散發(fā)出潮濕的木質(zhì)氣息，穿過天王殿、大雄寶殿，聆聽鐘鼓樓上傳來的鐘鼓之聲，蒼涼、古樸、深幽……寺院的大門內(nèi)、路兩邊是青翠的竹林，幽幽的古箏彈奏聲從竹林中飄出，竹子在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宛如人在竊竊私語，以無聲的語言訴說著千百年來風雨興衰的經(jīng)歷和時代變遷的故事。

從清朝順治十六年（1659年）立的《重修山門碑記》上得知，廣慶寺由宋仁宗敕修、宋高宗賜名。蘇軾葬在郟縣后，“寺因墳而大顯”，廣慶寺又稱為蘇墳寺。碑文記載：“郟邑西北有上瑞里峨眉山，蘇墳在焉，廣慶寺因而達焉。寺因墳而大顯，墳賴寺而永祀矣?！?/p>

廣慶寺現(xiàn)存的建筑，大多是清代以后重建的?！皬V慶寺的獨特之處是'寺祠合一’，前面的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鐘鼓樓、東西廂房等布局和其它寺院相同，在寺院的盡頭建有三蘇祠?！睂в握f。廣慶寺與蘇軾有著不解之緣。公元1102年5月1日蘇軾的靈柩從常州抵達這里，一直停放到閏6月20日才下葬。這樣算來蘇軾的靈柩在廣慶寺待葬足有80天。蘇轍《亡兄端明子瞻墓志銘》記載：蘇軾死后，“太學之士數(shù)百人，相率飯僧慧林佛舍”。又據(jù)清代人王文誥考證，“飯僧”慧林佛舍，其僧人就是廣慶寺的僧人。廣慶寺的僧人在蘇軾葬郟時，曾為蘇軾靈魂超度。

廣慶寺是否遷移過？北宋崇寧元年（1102年），蘇軾繼室閏之夫人的靈柩從汴京運往汝州郟城小峨眉，途經(jīng)許昌時，蘇轍率領全家路祭亡嫂，在《再祭亡嫂王氏文》中說，“塋兆東南，精舍在焉，有佛有僧。往寓其堂，以須兄至，歸于丘林?！币馑际钦f，“塋兆”的東南有一座寺院，那里有佛有僧，把亡嫂先暫厝于彼，等兄長的靈柩來到時，再一塊安葬他們。很明顯這里所說的精舍指的就是廣慶寺，但是，廣慶寺明明是在三蘇墳院的西南，蘇轍為什么說，“塋兆東南，精舍在焉”呢？長期以來一直困惑著人們，遂成未解的千年古謎。

廣慶寺曾經(jīng)更改過名稱?！督ㄑ滓詠硐的暌洝酚涊d，應蘇軾孫子時任禮部侍郎的蘇符的請求，高宗于公元1139年（紹興九年）9月19日頒詔：“汝州郟城蘇軾墳寺，以旌賢廣惠寺為名?！庇谑?，廣慶寺又有一個皇帝欽賜之名——旌賢廣惠寺。自此之后，廣慶寺僧人享有優(yōu)免差賦的權(quán)利，四時守護蘇墳，每逢忌日，春、秋大祭都舉行儀式，為葬在這里蘇氏祈禱、安魂。

查閱有關(guān)歷史資料獲悉，在古代，凡皇室、貴戚、勛臣及庶民之家為守護先祖的墳墓而設置的寺院均可稱為墳寺類寺院，按建立者的身份不同可依次分為陵寺、皇家墳寺、貴戚勛臣墳寺及庶民墳庵。到宋神宗君臨天下，貴戚勛臣創(chuàng)建功德墳寺的勢頭更為熾烈。為滿足官僚階層的要求，神宗放寬了限制政策，準許曾任二府長貳和入內(nèi)內(nèi)侍省長官者亦可創(chuàng)建墳寺。

實際上，宋代貴戚勛臣設立墳寺主要顯示自己的家族地位和享有優(yōu)免差賦的權(quán)利。

據(jù)廣慶寺現(xiàn)存的碑刻記載，原來的寺院面積為680畝，寺院面積格外遼闊。近代出版的《漫談寺院文化》一書曾說：宋代的廣慶寺本有山門、主供佛殿、法堂、經(jīng)樓、祖師殿、伽藍殿、東西配殿、羅漢堂、僧房（東西各一棟）、塔林等十余座建筑組成。原寺歷經(jīng)戰(zhàn)火等損毀，現(xiàn)在僅有部分遺址地基和古側(cè)柏尚存。

另據(jù)媒體報道，公元1644年，李自成麾下部將吳宗圣盜掘三蘇墓，卻一無所獲，最后將墓園周圍的一百多棵古柏砍伐掠去。知縣張篤行兩年后再次修復三蘇墓，重新種下大量樹木，并在墓園西南處建起寺廟，名為廣慶寺，前殿供佛，后為祠堂，祀三蘇像，僧人禮佛之余，還兼有代守三蘇墓之職。

嘉慶癸酉年（1813年），河南遭遇大饑荒。守墓的僧人雖然擁有墓園旁的七頃田產(chǎn)，但無耕牛犁具耕作，田地全被拋荒，無以為食的僧人只得四處流徙。于是，饑民又打起了三蘇墳院的主意，他們拆毀房屋墓園，大肆砍伐周邊的樹木，三蘇墓再次遭遇毀滅性的災難。

直到道光三年（1823年），河南學政吳巢松到臨汝監(jiān)考，聽說了三蘇墓被毀的事情，回去后就向巡撫程祖洛匯報，官員們捐資一千五百兩銀子，另外又募集了數(shù)千兩銀子，重修了三蘇墓和三蘇祠。但不幸的是，三蘇墓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又幾次遭遇浩劫，草木盡毀，滿目荒蕪。

在寺院里行走，蘇軾的身影總是隔著時空時不時的在這里浮現(xiàn)。蘇軾生前到過這個寺院嗎？這個自稱“佛門弟子”的他，曾經(jīng)在不遠的葉縣寫下《雙鳧觀》《昆陽賦》，在龍興寺寫下《子由新修汝州龍興寺吳畫壁》等詩文，廣慶寺為何沒有留下他的墨跡？

穿過廣慶寺便是三蘇祠，迎面而來是祠堂的正殿，正殿門前的門枋上有一幅對聯(lián)：“一門父子三詞客，千古文章四大家”?？梢哉f，這副對聯(lián)充分肯定了蘇氏一門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三詞客”當然是三蘇父子，“四大家”還包括了蘇軾的小兒子蘇過。

祠內(nèi)三蘇的塑像是從元代留傳下來，至今完好無損實在不易，這其中還有一段軼事呢。據(jù)導游講，新中國成立后三蘇祠堂被改為學校。文化大革命期間，一些人想砸毀三蘇塑像，學校老師們急中生智，想出一個很好的保護措施：將塑像用磚石圍起，把毛澤東的畫像貼在堂前。這樣一來誰也不敢造次，這才使塑像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蘇軾一生中曾多次在常州謀事，常州又有自己的田地，而他既欲歸老常州，又病逝在此地，為何不埋葬于常州呢?”從碑林出來，正好遇到一撥洛陽的騎行驢友，得知我是在北京工作的洛陽老鄉(xiāng)時，鄉(xiāng)情親情使兩撥人立刻談笑風生打成一團，相互探討三蘇墳背后待解的謎題。

據(jù)《蘇軾年譜》及其他史料記載，蘇軾一生中曾出入常州多達11次。其中路過常州，僅作短暫停留就有6次。1084年（元豐七年)10月12日，蘇軾在《楚頌帖》中寫道：“吾來陽羨(即宜興)，船入荊溪，意思豁然，如愜平生之欲。逝將歸老，殆是前緣。”在《又送葉淳老》中也說：“陽羨姑蘇已買田，相逢誰信是前緣?！笨梢娨粋€“緣”字把蘇軾及家族與常州緊緊的聯(lián)系在一起。

蘇軾之所以沒有葉落歸根，沒有選擇杭州、徐州、黃州等地，卻選擇常州而居，這一切都不是一時的沖動。而是因為蘇軾在仕途上屢遭排擠，早已疲憊不堪，厭倦了名利場。晚年蘇軾自海南北歸，決定在常州度過余生，還因為他在常州已有薄田，可“粗給饘粥”，不至于忍饑受寒。另外，“某惟少子隨侍，余皆在宜興”，蘇軾在貶謫惠州時，只有小兒子蘇過待在身邊，長子蘇邁、次子蘇迨已于宜興安家。

“買田陽羨吾將老，從初只為溪山好。來往一虛舟，聊從造物游?！碧K軾在《菩薩蠻》中把他歸老于此的心跡以及這種思想產(chǎn)生的原因說得清清楚楚。此時，蘇軾已將陽羨視為自己的故鄉(xiāng)了。蜀山原名獨（獨）山，因蘇軾經(jīng)此慨嘆“此山似蜀”，后人遂“去犬留蜀”，改稱蜀山。

“老鄉(xiāng)大哥，你一會兒說常州一會兒說宜興和陽羨，能解釋一下這三個地方的關(guān)聯(lián)嗎？”其實，有歷史地理知識的人都知道，宜興簡稱宜，古稱“荊邑”、“陽羨”，位于江蘇省南部。在宋代，宜興是屬于常州管轄的一個縣。從1983年3月起屬無錫市。1988年1月撤銷宜興縣，設宜興市，仍由無錫市管轄。

蘇軾為何未葬于常州呢?古人講求忠孝兩全，其父蘇洵之墓已在四川，蘇軾本應歸葬四川，蘇轍《卜居賦》也云：“念我先君，昔有遺言；父子相從，歸安老泉。”為何蘇軾未歸葬四川眉山呢?除因路途遙遠、家庭貧困以外，還有更重要的政治上的原因，與蜀中趙捻一案有關(guān)。趙捻本西南夷人，其父趙庭臣殺其族黨，歸降朝廷，賜姓趙。趙捻于紹圣元年(1094年)擢進士第二名?！吨熳诱Z類》卷133說：“蜀中有趙教授者，因二蘇斥逐，以此搖動人心，遂反?！苯Y(jié)果 趙捻兄弟被誅，父母妻子皆被流放，這當然也是為蘇軾兄弟幫了倒忙。自嶺南北歸，任便居住時，蘇軾便選定常州。若回故鄉(xiāng)或回故鄉(xiāng)安葬，必然給政敵以話柄。

為何選在河南呢?這是因為蘇洵早有宿愿要遷居河南洛陽，“經(jīng)行天下愛嵩岳，遂欲買地居妻孥”，所以蘇軾遵從父言，遺命把他葬于嵩山下。

從1071年仕途不暢到歸老常州，蘇軾始終與常州有特殊關(guān)系，并將其視為第二故鄉(xiāng)。賑災救饑，授業(yè)講學，探親游覽，兩度買田，兩度上表“乞居常州”，這幾乎貫穿了他的后半生。無怪乎宋人費袞說：“蓋出處窮達，三十年間，未嘗一日忘吾州者?！?/p>

現(xiàn)今，常州還有多處有關(guān)蘇軾的遺址勝跡供人們游覽和瞻仰。如蘇文忠公祠、艤舟亭、洗硯池、藤花舊館；宜興的東坡海棠園、東坡書院等。他一生共為常州寫出了《乞居常州居住表》等文章數(shù)十篇?！断檀局匦夼曛尽分芯洼d蘇軾有關(guān)常州的詩近20首。

弄清楚蘇軾葬于郟縣小峨眉山的事，源于《河南日報》社的戰(zhàn)友送我一套《厚重河南》歷史文化叢書，閱讀許笑雨寫的《文豪歸宿三蘇墳》文章后，真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不是“河南老鄉(xiāng)”了。

三蘇墳位于郟縣茨芭鄉(xiāng)蘇墳寺村東南隅，距縣城27公里，2006年6月被列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里原本是一個村子，《蘇軾年譜》上說此地“宋為鈞臺鄉(xiāng)上瑞里也。”上瑞里，一個很美的名字。瑞，吉祥之意，加上一個“上”字，就是說這是上好的、祥瑞的地方。

三蘇墳，當?shù)厝罕姺Q作“蘇閣老墳”。“閣老”，即是俗稱的高官。在老百姓眼里，蘇軾始終是一個“大官”，盡管他晚年屢遭貶謫，最終以戴罪之身葬在郟縣小峨眉山，此時“官”的概念已經(jīng)很淡很淡了。另外，蘇軾死后，蘇過扶柩歷時一年才從常州到了河南郟縣，致祭的又是蘇轍，可以說，東坡葬在小峨眉山并非官方操辦，而是是家族行為了。

行至三蘇墳院門口，遠遠地便看見甬道兩旁四株古柏蒼翠挺拔，雕工精細的望柱、石馬、石羊、石虎、石人兩側(cè)侍列，儀仗嚴整。踏上臺階進入三蘇墳院內(nèi)，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由明代學者王尚絅所建的石牌坊，額眉為“青山玉瘞”。站在石牌坊前停下腳步，細細品味著源自蘇軾在獄中寫下的絕命詩中的句子“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這讓人生出許多莫名的想象，禁不住還要對某個事件、事物探個究竟。

“瘞”即掩埋，埋藏?！扒嗌接癔帯迸品皇翘K墳的一種氣宇。悲涼、傷感的影像，

蘇軾44歲時突遭“烏臺詩案”橫禍，政治生涯發(fā)生重大轉(zhuǎn)折，人生跌宕起伏，幾至于死亡。1079年，蘇軾調(diào)離徐州，于4月20日抵湖州就任知州。由于一路上總為懷才不遇者痛惜傷感，就在上奏給皇帝的謝表中，對朝中弄權(quán)者順便捎了幾句輕蔑之語：“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彼丛系剑粫r公文的隨意，竟點燃導火線，一座“文字獄”的火山爆發(fā)了，釀成“烏臺詩案”。

所謂“烏臺”，即御史臺，漢代時御史臺外柏樹上有很多烏鴉，所以人稱御史臺為烏臺，蘇軾的詩案因此得名。

追溯《獄中寄子由》的背景，乃蘇軾于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因“文字獄”“烏臺詩案”身陷囹圄時所做。如果我們了解那段歷史，也不免為守舊派與變法派由于政見不同導致的激烈爭斗最終發(fā)展到個人恩怨的排擠與打擊而噤若寒蟬。試想，在非左即右的教條下，即便豁達的東坡居士也難免有“覆巢之下,復有完卵？”的感慨吧。

神宗起初懷疑，后見奏章不斷，便同意立案調(diào)查，罷了蘇軾職，派皇甫遵前往拘拿其來京。蘇軾身為名義上的“守舊派”批評了“王安石變法”造成的弊端，引起了變法派的不滿。因此，王安石的黨羽以蘇軾做詩毀謗朝政、譏訕新法為名，將正在湖州任上的蘇軾逮捕并押回京都汴梁（今開封），囚禁在御史臺獄。蘇軾下獄后，長子蘇邁每日照料送飯。他們父子約定，如果有不祥之兆就送魚，好讓他死個明白。有一天，因為家庭生活拮據(jù)，蘇邁外出籌錢，讓妻兄梁代替他送飯，可忘記告訴妻兄他與父親的這個約定。梁出于好心，特意給蘇東坡送去幾條魚。蘇東坡看到魚，大驚失色，以為自己死期將至，在獄中坐臥不寧，輾轉(zhuǎn)側(cè)，執(zhí)筆寫下這首凄楚悲涼的《獄中寄子由》，由獄卒梁成偷偷地送給蘇轍。慶幸的是，宋仁宗太后死前告訴宋神宗：可能是有人構(gòu)陷蘇軾。宋神宗經(jīng)過調(diào)查，核實并無毀謗朝廷一事。后又因皇太后殯禮大赦天下，蘇軾在被關(guān)押了四個月零十二日后，于1079年12月29日被釋放。貶到黃州任團練副使。

“文字獄案”自宋建朝以來尚無先例，此前的中國史亦更罕見。弟弟蘇轍和當時還是好友的章惇都曾多次告誡他，作詩寫文要謹慎，以防禍從口出，詩成罪證。

蘇軾于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7月28日病卒于毗陵（今江蘇常州），享年65歲。翌年,其子蘇過等人經(jīng)過長途跋涉將靈柩從常州運到河南。崇寧元年（1102年）閏六月二十日，蘇軾與先他故去的妻子王閏之合葬于“汝州郟城鈞臺鄉(xiāng)上瑞里嵩山峨眉山”，今郟縣茨芭鄉(xiāng)蘇墳村東南。11年后,即宋政和二年(1112年)蘇轍病逝,葬于兄墓旁邊。

雖然蘇軾已經(jīng)入土，但天下并未讓他因此安靜。由于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蔡京實行黨錮，禍患再起。宋徽宗趙佶于崇寧元年九月下旨削除元符三年（1100年）授予蘇東坡的官職。

蘇東坡安葬于郟縣后，蔡京為皇帝提供了一份元祐奸黨名錄，其中包括了司馬光、蘇東坡、蘇轍、黃庭堅、程頤、范純?nèi)实葦?shù)百人。徽宗趙佶又下旨懲治“元祐奸黨”，并御筆親書“元祐奸黨碑”五字，在全國遍豎由蔡京撰寫碑文的“元祐奸黨碑”?；兆诨实圻€發(fā)布了一系列詔書。他先是下令，天下碑、碣、榜、額，凡是蘇東坡書寫的，都要全部銷毀；又將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三人及蘇門四學士黃庭堅、張耒、晁補之、秦觀以及馬涓等人文集印版悉數(shù)焚毀；焚毀蘇軾的《東坡集》后集印版。

肅立在三蘇墳冢與饗堂間青磚砌成的祭壇上，一片蒼柏遮天蔽日，眼前三冢隆起，呈東北西南向，一字排開，東北第一冢為蘇軾墓，中間為蘇洵衣冠冢，西南為蘇轍墓?！罢Э雌饋?，父親居中，兩個兒子列侍兩旁，不同輩份人的墳墓咋能排在一條同位線上？這合乎情理嗎？”同行的喬建功老師提高嗓音和我探討起來。

欲解開三蘇歸葬背后的謎團，不得不說說三蘇墳的變遷。大家知道，蘇軾死后的第二年安葬在這里。蘇轍死于政和二年（1112年），到政和七年（1117年）其夫人史氏病故，夫婦二人才一同葬在這里。之后兵燹戰(zhàn)亂，烽火四起，歷經(jīng)南宋、金、元等朝代更迭，世人一直以“二蘇墳”相稱。直到元朝至正十年（1350年），郟縣縣尹楊允到二蘇墳拜謁。楊允認為蘇軾兄弟之學皆出于其父老泉先生，蘇洵葬在老家四川眉山，相距這里數(shù)千里，父子往來好不麻煩，于是在蘇軾、蘇轍兩座墳墓之間為蘇洵建造了衣冠冢。同時又在廣慶寺以北新建祠堂四楹，在祠堂內(nèi)塑繪蘇氏父子三人肖像，父居中，二子列侍兩旁。此工程于1351年9月動工，第二年3月告竣。有關(guān)此事，當事人曹師可在《三蘇先生祠堂記》中專有記載。尤其是后來胡謐的《重修三蘇先生祠墓記》也明白指出說，三蘇父子墳墓和肖像的安排，都是“此又禮之以誼（意）而起者，汝有三蘇墓祠昉（開始）此”就是說，蘇氏父子三人墳墓的排列和祠堂內(nèi)肖像的安排都是按父子禮儀的規(guī)矩而樹起的，汝州郟邑的三蘇墓祠從此而開始。二蘇墳變?yōu)槿K墳。把蘇氏父子三人的墳墓排在一條直線上，距蘇軾之死已有250年之久，并已經(jīng)歷了三個朝代，時空跨越巨大，初衷理念各異，很明顯這是后人仰慕三蘇，重生者禮儀而舍逝者葬法所為之。

蘇洵葬于何地？《宋史·蘇洵傳》云：洵方成《太常因革禮》百卷而卒，英宗皇帝聞訊，“特贈光祿寺丞，敕有司具舟載其喪歸蜀”?！短K潁濱年表》對此記載較詳；英宗治平三年（1066）“四月戊申，父洵卒于京師，年五十八。轍兄弟自汴入淮溯江歸。十二月入峽”。治平四年“十月壬申葬父彭山縣安鎮(zhèn)鄉(xiāng)可龍里”。這里清楚地證明蘇洵歸葬四川。歐陽修所作《老蘇先生墓志銘》中，亦記載蘇洵治平三年（1066）卒，“四年十月壬申，葬于彭山之安鎮(zhèn)鄉(xiāng)可龍里”。墓志所記是可靠的。

此外，有必要說一說蘇軾墓的真?zhèn)窝葑?。從現(xiàn)存的文字看，對蘇軾墓塋的質(zhì)疑源于 “土賊”對蘇軾、蘇轍墓的盜掘。清朝順治甲申年，即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部將吳宗圣盜掘蘇軾、蘇轍墓，結(jié)果“至底無所見”，就把墓周圍的180株柏樹全部盜走了。

兩年后，張篤行任郟縣知縣后，將吳宗圣抓住殺掉，然后到“三蘇墳”拜謁。這位郟縣知縣在拜謁“三蘇墳”時產(chǎn)生疑問：“兩先生遺骨其在是耶？何盜所伐者無所見也，古人或多智耳?！边@是歷史上第一次有人對蘇軾、蘇轍墓的真?zhèn)萎a(chǎn)生質(zhì)疑。

雖然后來證明被盜的是位于墳院外的蘇轍兒媳梁氏之墓，而非軾、轍之墓，可對墓地的懷疑卻從此延續(xù)開來，因為盜伐者一無所獲。

據(jù)著名蘇學研究者喬建功老師介紹：古代官宦人家的墓葬，為防止盜墓賊挖掘，墓冢與墓室往往有意錯開，這種例子不勝枚舉。也許當時吳宗圣挖錯了地方，自然“無所見”。

這種疑問直到300多年后蘇適墓的偶然發(fā)現(xiàn)才云消霧散。1969年蘇墳村村民在東坡墓園外南端引水澆地時，發(fā)現(xiàn)水在地上打旋下鉆足有幾個時辰，經(jīng)察看，下面是一座墓穴。1972年6月經(jīng)有關(guān)部門發(fā)掘清理，出土了兩方墓志銘，一枚銅印。兩方墓志銘蓋上一題“宋承議郎眉山蘇仲南墓志銘”，一題“宋故孺人黃氏墓志銘”；印篆陽文“適”字——當是蘇適印信。蘇適為蘇轍次子，字仲南。他墓志銘蓋上的12個字為東坡季子蘇過所書，銘文是其兄蘇遲撰書。蘇適墓志銘中最有價值的是“五年十月晦日合葬于汝州郟城上瑞里先塋之東南巽隅”一語，而在蘇適夫人黃氏的墓志銘中，撰寫銘文的長子蘇籀稱蘇轍為“祖父少保”，“將以宣和五年十月與先人合葬于少保墳東南之隅”。據(jù)史料記載，宋哲宗元佑七年，蘇轍為“大中大夫守門下侍郎”，后贈少保。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十月三日蘇轍死于許昌，葬于郟縣小峨眉山。

出墳院大門沿神道南行約100米，東西兩側(cè)各有一個墳墓。西側(cè)的為《宋蘇先生諱遲夫人梁氏墓》。墓碑是清道光四年知縣李虎臣重立的。東側(cè)的為《宋蘇先生諱適暨夫人黃氏墓》，墓碑是郟縣人民政府1986年建立的。這個墓的發(fā)現(xiàn)為研究三蘇墳提供了一個準確的參照物。因為歷史上始終找不到蘇軾葬郟令人信服的證據(jù)。

如今“宋承議郎眉山蘇仲南墓志銘”、“宋故孺人黃氏墓志銘”這兩塊珍貴的墓志銘保存在河南省博物院,這是蘇軾、蘇轍葬于郟縣最有力的證據(jù),至此再無人懷疑蘇軾、蘇轍安葬郟縣的真實性。

上瑞里塋地究竟安葬了蘇氏家族多少人？

郟縣塋地究竟安葬了蘇氏家族多少人？有確切數(shù)字嗎？在返程路上，同伴們一直為三蘇文化園到底安葬了多少蘇氏家族的人而喋喋不休。

到過三蘇園參觀憑吊的人們，從景區(qū)資料和導游講解中都會知道除了蘇軾和蘇轍之外，還有蘇轍的長媳梁氏和次子蘇適夫婦，以及后來遷葬于此的6個孫輩安葬在這里。其實，安葬在這里的蘇氏家人遠不止于此。

據(jù)有關(guān)史料考證，和蘇軾同時安葬的就有王閏之、歐陽氏、八郎婦黃氏等4人。蘇軾的第二個妻子王閏之和二兒媳歐陽氏都是病死于宋元佑八年（1093年）。對蘇軾的次子蘇迨的原配夫人歐陽氏（歐陽修的孫女）的死，蘇軾在《祭迨婦歐陽氏文》中亦有記載。當時王閏之、歐陽氏的靈柩都暫厝于開封的慧濟道院，1102年4月兩人的靈柩從京師開封一起運到郟城縣上瑞里的廣慶寺等待和蘇軾一起安葬。

要想知道蘇家在郟縣小峨眉山下的墳塋數(shù)量，還得從蘇軾、蘇轍的家庭人口說起。

根據(jù)蘇轍《東坡先生墓志銘》、晁說之《蘇過墓志銘》、《宋史·蘇過傳》、韓元吉《蘇峴墓志銘》等資料顯示，蘇軾有4個兒子：長子蘇邁、次子蘇迨、三子蘇過，四子早夭。蘇軾沒有女兒。大致可推知蘇軾有孫男13人孫女5人。蘇轍有3個兒子7個女兒（兩女夭折）：長子蘇遲、次子蘇適、幼子蘇遠。而《蘇氏族譜》顯示蘇轍有12孫。

有關(guān)蘇軾、蘇轍之孫的資料記載甚少，這一方面與在宋徽宗時期對元佑黨人的壓迫有關(guān)，另一方面正值北宋動亂滅亡之時，族人四處分散，或有死于戰(zhàn)亂者。查閱有關(guān)蘇氏家譜也發(fā)現(xiàn)在這一時期的記載模糊不清，有的孫男只標注其名，卻并未記載其去向、其生卒年月，所以有關(guān)蘇家之孫的考證特別不容易。

從公元1102年蘇軾歸葬郟縣到1127年北宋滅亡（靖康之亂）這25年間病逝的蘇家人都應該葬在三蘇園。

據(jù)史料記載，蘇軾的大兒子蘇邁是和叔父蘇轍同一年在許昌去世的，完全有理由葬在此地。蘇軾的三兒子蘇過死于1123年12月去鎮(zhèn)陽赴任道中，時年52歲，1125年4月葬在郟城縣鈞臺鄉(xiāng)上瑞里先塋之東南，曹說之撰墓志銘。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蘇過墓的位置，但不等于他沒有葬在此地。

蘇軾的次子蘇迨和蘇轍的幼子蘇遠死于靖康之亂?！对茦蛟娫挕返摹板?、過六子咸東西祔”和明末文學家周亮工的《因樹屋書影》“邁、迨、過俱葬此”都注明他們葬在現(xiàn)在蘇軾墓旁，只是沒有找到具體的墓葬位置。

蘇家子輩中只有蘇轍的長子蘇遲在靖康之亂后南渡，官至大中大夫，工部侍郎，徽猷閣待制。公元1155年（紹興二十五年）去世，“葬蘭溪靈洞”。所以，蘇家子輩6人中5人應該葬在這里的。

在蘇轍墓的西側(cè)有6個小墓，三蘇園的導游講是蘇家孫輩的六公子墓。墳前墓碑是1824年（清道光四年）知縣李虎臣重立的。碑文稱六公子是簞、符、箕、籥、筌、籌。蘇軾共有13個孫子。可是蘇軾生前只看到了碑文中的6個。據(jù)《東坡先生墓志銘》記載，蘇軾有“孫男六人，簞、符、箕、籥、筌、籌”。同時蘇轍還有12個孫子呢！難道蘇墳中的六公子恰巧就是東坡墓志銘所說的孫男六人嗎？蘇符在南宋紹興年間，官至中書舍人，禮部尚書等職。上表朝廷為蘇軾、蘇轍平反昭雪，代表南宋出使金國。死后，于紹興“三十一年己酉葬于眉山縣修水鄉(xiāng)順華里”。至于“筌、籌”未成年即夭折。他們何來葬郟？事實上，蘇轍死后15年就發(fā)生了靖康之變，郟城淪為金地，南宋和金在黃、淮之間形成長期拉鋸戰(zhàn)，接著是元世祖問鼎中原之爭。長達百年的窮兵黷武，兵荒馬亂，使黎民百姓四處流離，民不聊生，蘇墳自然也荒蕪凋零，滿目瘡痍。戰(zhàn)爭過后幸存者將其父兄遺骨帶回族墓，在一片荒野中，埋在祖宗墓旁，已屬不易，還談何葬法。所以說，六公子墓是后人將軾、轍孫輩遷葬過來的說法較為合理。

明代萬歷甲申（1584年）年間，有盜墓賊盜掘三蘇墓，兩座相鄰的墳也一并被掘，其中一座墳埋于土中的墓志銘被挖了出來，后經(jīng)人證實，墓主是蘇轍的長子蘇遲的妻子梁氏，為北宋狀元梁顥之曾孫女，與蘇遲育有兩子，名為蘇簡和蘇策。

清康熙年間，郟縣學者仝軌看到“梁氏墓北有墓一，不知葬何人？”其實這個墓就應該是三子蘇遠和黃氏的合葬墓。

隨著梁氏墓，蘇適夫婦合葬墓和蘇過墓志銘的發(fā)現(xiàn)以及對蘇氏家族墓葬進一步深入發(fā)掘整理，其余四個子輩的墳墓終會逐漸被發(fā)現(xiàn)。

從公元1102年蘇軾歸葬郟縣到1127年北宋滅亡（靖康之亂）這25年間病逝的蘇家人都應該埋葬在三蘇園。據(jù)筆者翻閱有關(guān)蘇氏家族資料推算，蘇軾、蘇轍祖孫三代共計有30人以上安葬或者遷葬于這里。

返程的途中，默念著三蘇墳院那幅楹聯(lián)：“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苯袢兆x來，大文豪的錚錚鐵骨猶然可聞，但其一生坎坷卻不免令人感傷。

（趙樂2016年7月22日修訂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