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消失多年的這道甜蜜“風(fēng)景線”，為何仍讓人念念不忘？

常熟老李jlr5mr 2024-04-17 發(fā)布于江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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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塵封的記憶，尋覓往昔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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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播劇《繁花》片尾，寶總和汪小姐隔著200米寬的黃浦江共賞絢爛煙花。新聞報道的背景畫面中，隔開人山人海與黃浦江的外灘防汛墻顯得樸素而堅固。

《繁花》片尾，1994年外灘新聞報道背景中的防汛墻（圖源見水?。?/span>

在那個年代，這道外灘防汛墻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情人墻”?！扒槿藟Α币蚱鋬?yōu)越的景觀位置，成為了那個年代情侶們談戀愛逛馬路的一塊風(fēng)水寶地。有人說，沒有這道墻，如今的中年人就失去了對愛情的記憶，它是“父母愛情”最無言的見證者，以至于在它消逝后的很多年，每每提起“情人墻”三個字，都能引發(fā)一代人對青春具象化且生動的追憶。

昔日外灘“情人墻”

曾經(jīng)承載了一代人的青春浪漫記憶，“情人墻”同奔流不息的長江水一樣也印證了外灘百年的流變，和這座城市不斷邁步向前的發(fā)展進程。

《外灘戀愛墻》羅希賢作品

外灘散步，是一種美的享受

外灘景觀的形成，從1843年上海開埠開始，經(jīng)歷了一個半世紀。早在1860年代末，隨著租界內(nèi)對外貿(mào)易的發(fā)展和城區(qū)建設(shè)的拓展，一部分外僑為謀求商業(yè)利益，主張把洋涇浜至黃浦花園這段堤岸作為?？看坏拇a頭之用。

1918年外灘公園鳥瞰（上海市檔案館藏）

在眾多主張將外灘沿岸建成碼頭區(qū)的聲音中，美商旗昌洋行大班、旗昌輪船公司創(chuàng)始人金能亨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見。

他特地寫了一封信給當時的工部局委員會，對于將黃浦江堤岸作為?？看坏拇a頭，他認為“作出的犧牲無疑是十分巨大的”，外灘作為上海的重要風(fēng)景點，居民在黃昏漫步時能從黃浦江中吸取新鮮空氣，亦是租界內(nèi)具有開闊景色的主要場所。

金能亨是最早來到上海的外國商人之一，早在1840年代末至1850年代初，他就被外國僑民推選擔(dān)任過道路碼頭委員會的委員，在外國僑民中頗有聲望。

因此他對于外灘地位的看法和有關(guān)外灘建設(shè)的意見，對當時的公共租界管理機構(gòu)有很大的影響，此后一個階段，外灘的建設(shè)，大致也參照了金能亨提出的思路發(fā)展。

20世紀初外灘沿江草坪

1876年，工部局在對外灘人行道進行更新的同時，在外灘道路與江邊堤岸之間填土并鋪上了草坪。這塊大草坪于1886年4月，宣布正式對公眾開放。工部局為了防止行人把草坪作為行走的通道，特地從北京路到漢口路修建了一條寬12英尺的人行道，同時，在人行道旁邊設(shè)置了座椅，供行人休憩之用。

20世紀初外灘沿江座椅

由此，外灘逐漸形成了具有景觀意義的休閑場所。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來到上海避難的猶太難民回憶道：在那個精神受到壓抑，生活十分艱苦的歲月里，來到外白渡橋邊的外灘散步，是當時無與倫比的享受。

四次加高，“情人墻”形成

1880年，工部局在黃浦江邊（今北京路至福州路一段），以大塊花崗石砌建駁岸。到了1920年代初，又在中山東路一段的外灘沿江，修建了塊石護坡，駁岸頂標高為4.7米，并設(shè)有欄桿墩和鐵鏈條，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新中國成立。

1950年代初，上海受到幾次大潮汛影響，江水越過駁岸漫到外灘的馬路上，影響市民的生活。于是從1956年開始，對黃浦江、蘇州河邊原有的駁岸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改造。

夕陽下的外灘公園（攝影：金石聲）

當時因為分段修筑，標準不一，多數(shù)單位因陋就簡，所筑防汛墻結(jié)構(gòu)單薄，不少岸段殘缺不全。到了1959年，外灘便開始統(tǒng)一修筑防汛墻，磚土結(jié)構(gòu)，防汛墻頂高4.8米。1962年的一次臺風(fēng)，全市幾十公里的防汛墻被沖開了46個缺口，其中外灘就有兩處，導(dǎo)致南京路食品公司門前積水深達1米，損失嚴重。

于是，上海市城市建設(shè)局在1963年首次頒布《黃浦江、蘇州河兩岸防汛構(gòu)筑物的統(tǒng)一高程規(guī)定》，要求外灘防汛墻采用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墻頂標高為5.2米，不影響外灘地區(qū)的觀瞻。

1980年代改造后的外灘沿岸（上海市檔案館藏）

可是到了1974年8月，上海再次遭到臺風(fēng)襲擊，外灘黃浦江水位幾乎與防汛墻頂齊平，當年11月，上海再次調(diào)整防汛標準，外灘防汛墻標高升至5.8米。也就是從這一時期開始，“情人墻”逐漸形成。

到了1984年，上海政府和水電部先后批準上海市區(qū)按“千年一遇”防洪標準設(shè)防。

改造中的外灘防汛墻

此后，外灘防汛墻再次進行拆除重建，外灘防汛墻岸線向江心外移6-49米，防汛墻結(jié)構(gòu)按I等工程1級水工建筑物的標準設(shè)計，將傳統(tǒng)的防汛墻上部L型結(jié)構(gòu)改進為廂式結(jié)構(gòu)，墻頂增加了一個廂頂平臺，平均寬度15米，廂體下部為外灘停車庫，上部為觀光平臺，全長約1.8公里。

2021年，防汛人員在檢修外灘排澇口

那些年，“墻中人”的回憶

1970年代的情人墻盛景，被《紐約時報》的記者記錄下來：“沿黃浦江西岸的外灘千米長堤，集中了許許多多的上海情侶。他們優(yōu)雅地倚堤耳語，一對與另一對之間，只差一厘米的距離，但絕不會串調(diào)。這是我所見到的世界上最壯觀的情人墻?！?/span>

而在見諸報端的文字中，最早關(guān)于“情人墻”的定名，大概是從上海著名作家沈善增開始盛行的。1990年代，他曾寫了一篇隨筆，題為《偉大的情人墻》，將他多年來對外灘這道獨特的風(fēng)景作了一個正式的命名。此后，報刊上的“情人墻”提法漸漸多了起來。

外灘防汛墻成為當時滬上年輕戀人的一塊風(fēng)水寶地

沈善增也做過“墻中人”。他這樣記述自己的經(jīng)歷：

初到外灘情人墻前占一個位置，大多數(shù)人心理上還不能習(xí)慣，盡管知道左鄰右舍都在忙自己的事務(wù)，無暇旁顧，但到底有顧忌......經(jīng)過幾次鍛煉，才能達到旁若無人的境界。

可以說，年輕人選擇在眾目睽睽的外灘邊談情說愛，是一個無奈的選擇。當時的上海經(jīng)濟物資尚不發(fā)達，文化娛樂設(shè)施單調(diào)，住房極其緊張，一家七八口擠在十幾個平方米的斗室里，四世同堂司空見慣。

當時上海城里適合年輕人的幽會場所較少，夜公園不開放。年輕男女“蕩馬路”之后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談?wù)勑?，就要動點兒腦筋。魯迅公園附近的甜愛路，還有思南路、東平路、紹興路、五原路、愚園路等，都是不錯的所在。但相比之下，外灘的“情人墻”因其便利的交通與開闊大氣的風(fēng)景，更受到戀人們的歡迎。

民間也有這樣的描述：外灘觀光平臺幾乎沒有購物流動車，偶爾見老人推車，兒童車上放著茶水，花三五分錢即可獲得一杯涼水解渴。這也是當時社會經(jīng)濟條件有限的狀況下，進一步奠定了外灘“情人墻”在年輕人心中地位的原因。

《繁花》作者金宇澄在回憶1970年代的情人墻時，如此描述：

當時，外灘的江堰邊上有一道一米多的墻，很樸素的一道墻，墻外就是黃浦江。當時八十年代的年輕人都在那邊談戀愛，就這樣一男一女，那個程度，真是密不透風(fēng)啊。而且后頭還有人等位的，如果前面兩個人走了，后面立刻有人擠進去，因為沒有地方去啊。你想想看，當時的時代太貧乏了，大家沒地方去，好不容易到了外灘，我總能靠在那里兩個人講講話吧，因為大家都這樣嘛。

好玩的地方在哪里呢，就是這些男女后面還有那種巡邏隊員，現(xiàn)在怎么叫法我不知道。他們就站在后面，比如說一個男的，他的手放在女朋友的腰上，巡邏隊員立即喊“哎，手放下來，手放下來”。

同樣的回憶，也出現(xiàn)在上?；鼞蜓輪T毛猛達的描述里：

那時候傻乎乎的，吃好夜飯就去搶位子，7點鐘前頭就趕到了。有一次去晚了，看過去人海茫茫，總算找到一條隙縫，擠進去，沒等開口，旁邊的情侶便主動讓出一角。在這里，沒有發(fā)生過占位吵架的現(xiàn)象。

2001年，在外灘眺望對岸的年輕人（攝影：鄭憲章）

來到“情人墻”的情侶們似乎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人說，上海人對外灘“情感地帶”的成因是心知肚明的，在純粹的浪漫中，也多少夾雜著無奈和酸楚，當“情人墻”的出現(xiàn)與“居無屋”“居少屋”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那些少年少女的甜蜜相擁里，可能有著不知明天婚床放在哪里的深深隱憂。

據(jù)說，外灘這一奇觀，一度成為上海當時少年心口相傳的“13頻道”。當時電視只能收到12個頻道的節(jié)目，晚上的電視節(jié)目娛樂性很少，比較單調(diào)，1970年代長大的少年看到蘇聯(lián)電影里僅有的一小段瓦西里夫婦的吻別，不免感到新奇。由此，一些少年常常結(jié)伴去外灘看戀人們談戀愛，個別喜歡惡作劇的孩子不光旁觀，還會擠在他們身邊，盯梢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小男孩在防汛墻邊看著對岸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外灘防汛墻成為上海年輕戀人比較集中的場所。這種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到1980年代中期，隨著社會娛樂場所的逐漸增多，居民的住房條件的日益改善，以及青年男女婚戀觀念的不斷變化，外灘情人墻盛況空前的情景才逐漸消失。

等到1990年代，市政建設(shè)快速更新，原先的防汛墻墻體被拆除，改為與黃浦江風(fēng)景更為契合的鏤空式欄桿，位置也向江心外移了一段距離。如今，我們所看到的外灘觀光平臺防汛墻已不是昔日“情人墻”的原貌。

如今在外灘眺望對岸風(fēng)景的觀光者們

很多人提到“情人墻”的消失，總覺得傷感。但是時代的浪潮過去，一些有特定歷史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將漸漸消失在長河里。正如外灘“情人墻”，它出自于時人的無奈，卻無心插柳地成了一道盛景，推動了城市建設(shè)的發(fā)展和社會包容度的提升，當它的歷史使命結(jié)束之后，消失雖有遺憾，卻無所謂好或者不好。

時移世易，如今在社交媒體上搜索“情人墻”，仍能查到數(shù)千條有關(guān)的信息，并仍將它作為外灘的一個景點，與此同時，外灘欄桿不遠處也豎起了一面花墻，成為了情人打卡的另一處地標。情人墻重新有了越來越多的認同和關(guān)注后，如何挖掘和賦予它新的內(nèi)涵，也將成為又一個新話題。

外灘欄桿邊比心拍照的情侶（圖源：上海黃浦）

外灘花墻（圖源：新民晚報楊建正攝）

部分素材：解放日報、澎湃新聞

綜合整理：董群力

校對：王禮榮

編輯：董群力、陳皓

來源：“檔案春秋”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