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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或許我的生活比較麗日和風(fēng),所以在某個年齡段第一次讀《活著》的時候,頗有點不以為然,覺得小說好像在人為堆砌制造苦難,有點太過戲劇化了。 所以,有些書,適合一遍一遍讀,更適合在中年之后讀。 現(xiàn)在的我依舊沒有經(jīng)歷什么苦難,但卻覺得,余華冷靜素樸的筆下,其實就是講了一個成年人的寓言,用別樣的方式,闡釋了一個最樸實有用的人生態(tài)度。 這就足夠了。 二 這個故事從頭到尾平常直白,沒有大起大落的煽情,我也明白,以前之所以不入我的法眼,是因為年少的我太喜歡在書里尋覓那種夸張式的寫法了,比如怎樣的痛不欲生,比如怎樣的愛恨情仇,比如怎樣的心如刀割。 但這本書沒有。 寫死,就像夏日傍晚忽然落了幾滴雨,干涸沒有緩解就又自然地停止了,“頭一歪就死了”,平靜得讓人覺得死似乎是一件那么稀松平常的事兒。 寫愛情,哪有什么愛情啊,就是搭伙過日子。二喜和鳳霞,一個偏頭,一個啞巴,相親時彼此看了一眼,就開始無波無瀾地過起了小日子。 反正,一切的一切,就像鐘擺到點就要搖晃,日子到了就要分娩,平常而機械,麻木而冷靜,主人公福貴,從地主少爺?shù)狡胀ò傩眨瑥膿]霍人生到安靜度日,所有的親人一個個離他而去,最終剩下了他一個人。 最終的最終,風(fēng)燭殘年的他,只剩一頭牛陪著他,他依舊平靜地過著。 那頭牛,成了他對親人的一個寄托,一生就這么過著,直到老去,死去。 就像他哼唱的那首歌:“少年去游蕩,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o:p> 悲涼,卻又覺得,人生本就是如此,走下去,直到離開的那天。 ![]() 三 我在想,這本書與其說是在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和樂觀態(tài)度,倒不如說是在寫人面對各種生活風(fēng)暴時的妥協(xié)和認(rèn)慫。 這樣說似乎直白了點,但其實人活著的過程,就是對現(xiàn)實妥協(xié)的過程。 書中的龍二,春生,隊長這些看似有本事風(fēng)光過的人,會去抓命運的機會,其實呢,無一不是被裹挾在時代的洪流里,依舊踉踉蹌蹌,命運身不由己,唯獨福貴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那就是,認(rèn)慫,活著就行。 他不反抗命運,也幾乎從不埋怨生活,他珍惜活著的每一寸時光,即便窮苦,即便顛簸,但似乎能活著,或者說這種活下去的意志,是他身上唯一不能被奪走的精神袈裟,他披著,就似乎有了對抗變故的巨大力量。 這算是他的一種人生智慧吧。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和至親的生死離別。而這樣的痛苦,福貴經(jīng)歷了五次,但你幾乎觸摸不到他的痛和淚,只看到他一次次的接受和坦然,可能痛到一定程度后的平靜,就叫麻木。 福貴這樣的人生,我們生活中何嘗沒有呢。 老家鄰居一個老太太,已經(jīng)80多歲,兩個兒子相繼因病去世,孫子們都各自成家立業(yè),老伴前幾年也去世了,偌大的房子,就剩下了老太太一個人,她依舊每天平靜地打發(fā)著自己的日子。 去鄉(xiāng)下扶貧時,看到一個老頭獨自住在一個空曠的宅院里,自己做飯自己去地里干活,村民告訴我,他的老伴去世了,兩個兒子一個在大城市從沒回來過,一個得病去世了,兒媳婦領(lǐng)著孫子孫女改嫁了,就留他一個人在這院子里。 表面上看不出他們的悲喜,唯有時光來來去去。 這是相對溫和版的活著。 四 余華把時代的變遷和個人的命運綁在一起,這種戲劇化和真實感便有了一種虛幻交織的文字魅力,讀的時候,我們似乎在劇場看劇中人,但恍惚間,似乎也在看我們熟悉的生活場景。 看此書,我也常常想起《桃花扇》中的那一句: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之前我一直認(rèn)為,這樣的感嘆只針對于榮華富貴之人生版圖,但后來我明白,這其實是整個人類的悲劇源碼。試問誰不是呢?哪個人生能逃脫如此的規(guī)律?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繁華盛景,每個人都有值得留戀的各個時刻,每個人也終將失去這一切。 不管你擁有過什么,最終都要失去。 所以,活著是為了什么? 余華在《活著》的自序中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決定寫下一篇這樣的小說,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對世界的樂觀態(tài)度。寫作過程讓我明白,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是的,活著不需要什么特別的意義。 活著就是為了活著。 就像多情多慮者喜歡這樣問:這個世界對我到底是深情的,還是無情的? 就有犀利者如此回答:世界并不認(rèn)識你,它是無意的。 ![]() 五 《活著》確實是一本很虐的書,之前,我聽到過好幾個朋友給別人這樣介紹故事梗概:這本書啊,講了一個地主家兒子的一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人都死完了,就剩下他一個人的故事。 確實,題目是《活著》,卻寫了一串關(guān)于死的故事。 有種綿里藏針的殘忍。 比如天真的有慶踴躍去獻血,最后被抽血致死。 比如家珍跟著福貴受苦,一輩子沒有摸過幸福的滋味,像一片樹葉飄落般死得無聲無息。 比如鳳霞發(fā)燒聾啞被送走,好容易遇上個疼她的男人,竟然又因為難產(chǎn)而死。 比如唯一的獨苗苗苦根,竟然會因為貪食死去。 殘忍得有些荒誕,有些讓人氣憤。 有時會想,余華一定要這樣寫嗎?不能給讀者一點安慰嗎? 但那樣似乎就不是余華的筆了,好的作家怎么可能讓普通讀者規(guī)劃走向,又怎么可能僅僅描摹一個俗套的生活樣本。 并且,蕓蕓眾生,大千世界,總得有人幫你毫不留情地扯開溫情的面紗,讓你得以窺見各個角落里不一樣的風(fēng)雨和人生,讓人們明白,活著,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也是《活著》之所以經(jīng)久不衰的原因。 咀嚼苦難,珍惜當(dāng)下。 六 刷微博時,看到我喜歡的童話作家鄭淵潔回答一個讀者的提問,我覺得似乎可以作為為什么活著的最終答案。 讀者問:爺爺,既然活著就會面對無數(shù)痛苦,那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钅兀?/span> 鄭淵潔回答:因為還要面對無數(shù)快樂。 共勉,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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