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句頂一萬句》

好多年不這樣讀小說了，連續(xù)走著坐著，見縫插針不放手地讀，因為被故事、文字、哲理吸引著。

劉震云“一”系列小說，《一腔廢話》《一地雞毛》《一日三秋》《一句頂一萬句》，讀到了《一句頂一萬句》，和“一”系列其它小說一樣，仍然寫的是小人物的故事。作者說過：“生活忽略的人，文學把他撿起來了?！彼幸粋€觀點，文學的底色是哲學?！耙粋€作家的文學功底使他會寫書，但哲學功底能讓他把這個世界說明白。”《一句頂一萬句》圍繞著“說得著”“說不著”，寫了一大群普通人，他們之間的境遇相互交織在一起，影響著彼此的生活，命運。主要以楊百順的命運為線索展開，講了四代人的故事。楊百順他爹和他的朋友們，楊百順和他的朋友們，牛愛國他媽也就是楊百順的養(yǎng)女，以及牛愛國，和他們的朋友們。小說人物眾多，幾乎就是一部百家姓，上部里的人物大多只得一個姓，能有姓又有名的人物并不多。普通到只有姓氏的人物，也被描寫得極其細膩。下部里個個有姓有名，有各自的謀生方式，有自己脫不開躲不過的一大攤子生活。

小說分上下部，共618頁。小說長，讀起來就需要時間。又因為主要人物不多，放下兩天不讀，再拿起來，也能將線索理得非常清楚。 

楊百順的命運和他的名字是背道而馳的，諸事不順。曾混在私塾，讀過五年《論語》，也算讀過點書的人。

起先在家里，因為丟了一只羊，也因為對做豆腐的父親兄弟不滿，便離家出走，謀求生路。學殺豬，說出的話被轉了樣，師傅老曾把他趕出師門。染坊謀生，丟了老板老蔣的猴子，自己跑了。信了主，傳教士老詹給他改了名，叫楊摩西，也算有了落腳的地方。老詹介紹他去老魯?shù)闹駱I(yè)社破竹子，有點收入。破竹時因為晚上聽老詹講經(jīng)，白天打瞌睡，破殘了竹子，也破了老魯?shù)男睦镒邞?，丟了飯碗。自此住在老詹的破廟，每天大街上給人家挑水，混個肚皮飽。機緣巧合在社火里舞了一回閻羅，被縣長老史發(fā)現(xiàn)，找他來種菜。就此進了縣政府。因為縣政府的背景，又被寡居的吳記饅頭鋪老板娘吳香香相中，入贅。改了姓，更了名，以吳摩西入世，盡管如此，算有了自己的家。

這種還算平靜的日子過了不算久，吳香香與銀匠私奔，留給他一間饅頭鋪，一個前夫的女兒。他本想著帶著孩子，繼續(xù)賣饅頭度日，奈何周圍人逼著他去找吳香香，無奈只好帶著養(yǎng)女，裝著尋人，意外又丟了女兒。真正尋找女兒的時候，卻找到了吳香香和銀匠?？吹剿麄冸m顛沛流離，生活落魄，模樣大變，卻和諧安然，深受打擊。如此重重打擊之下，決定遠走他鄉(xiāng)。自此楊百順—楊摩西—吳摩西的生活按下不表?！冻鲅咏蛴洝方Y束。

牛愛國，是吳摩西被人拐賣的女兒曹青娥的二兒子，出場時已經(jīng)三十五歲。有過當兵的經(jīng)歷，當兵時學會了開車，退伍后便算有了謀生的技術。然而婚姻不順，和妻子龐麗娜貌合神離，兩個人完全“說不著”，日子過得擰巴。牛愛國也努力想要改善夫妻關系，卻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

牛愛國開著大卡車跑長途運輸，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面。最好的朋友有同學馮文修，戰(zhàn)友杜青海，工友陳奎一。他們有的是因為相互能“說得著”，有的是因為不說話也能懂彼此。然而賣肉的馮文修因為喝醉酒，給別人傳了牛愛國說給他的苦惱事，而且傳的變了樣。又因為牛愛國和他買肉忘記付錢，他老婆當晚就去收賬。讓正處于煎熬中的牛愛國傷了心，自此兩人決裂。杜青海離得太遠，遇事無法商量。

龐麗娜后來離家出走，牛愛國迫于周圍人的壓力，外出尋找，這尋找只是假找。與七十多年前他的外祖父的行為如此相似。他去找了工友陳奎一，原想著投奔好友呆一陣子。沒想到，吃飯時遇到了延津人，生出去延津走訪的念頭，也好圓了母親的遺愿。就這樣誤打誤撞回了延津。到了延津，找到母親的親生父親家族的后代，也揭開了吳摩西的人生后續(xù)。

當年吳摩西遠走陜西，改名羅長禮，這個名字，是他在老家時，一直仰慕的一個人的名字。羅長禮在陜西扎根落戶，成家立業(yè)，有了三男一女，孫輩也有十幾人。唯和其中一個孫子羅安江“說得著”，將自己的人生故事講給了羅安江聽。羅安江到了人生之路即將走盡之時，回到延津，尋訪過去，雖訪得曹青娥，卻未能見面。

曹青娥在婚后曾回過延津一次，想要問得養(yǎng)父吳摩西的消息，得知了和她離開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雖未能找到養(yǎng)父，卻為后來養(yǎng)父的孫子來尋訪留下了線索。

牛愛國到了延津，得到了這些信息，又動身去了陜西咸陽。只找到了羅長禮的孫媳婦，孫子羅安江已經(jīng)在八年前，從延津回來之后就去世了。牛愛國從羅長禮，也就是過去的吳摩西—楊摩西—楊百順的孫媳婦何玉芬處，知道了很多往事，也理清了很多疑問。借著往事，也理清了目前的事。

楊百順—楊摩西—吳摩西—羅長禮離開延津，找到了人生出路。牛愛國回歸延津，理清了千頭萬緒的生活，找到了人生出路。外祖父和外孫生活在不同時代，人生經(jīng)歷何其相似，循著“說得著”的由頭，經(jīng)歷著曲曲折折的人生。

整部作品，富含哲理的句子頻現(xiàn)，摘錄其中最為經(jīng)典，又飽含生活真味的部分句子共享。

人來世上一趟，免生閑氣罷了。

老楊家父子之間，“懷揣一個壞心思，比說錯一句話，更讓老楊記恨。”父子四人，一個豆腐鋪，各懷心思。

誰離了誰都能過。

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任何一件事，理都不是一面的，是多面的，講著講著就出了紕漏。

人一要賭上氣，就忘記了事情的初衷；只想能氣著別人，忘記也耽誤了自己。

楊百順的世界，“更讓人犯愁的是，遇到犯愁的事，滿世界的人，沒個商量處。”老楊遇到犯愁的事情，還有老馬可以商量，盡管老馬并不那么待見他，但好歹有人可說。而楊百順，無從去找人商量。

遇到小事，可以指望別人；遇到大事，千萬不能把自個兒的命運，拴到別人的身上。

知道自個兒是誰，才能明白往哪兒去。

世上的人遍地都是，說得著的人千里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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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愛國的人生里，他覺得“話也不是好找的，好話也不是好說的；或者說，沒話找話不是件容易的事，專門找好話就更難了。兩人本來無話，專門找來的話，就顯得勉強；兩人說不來，就無所謂壞話或是好話。如果壞話說不來，好話也不一定說得來。兩人的心離得遠，對同樣一句話，就有不同的理解；你認為是句好話，ta聽起來不一定覺得是好話。再說，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話？每天專門想好話，也想得腦仁疼。好話好不容易想出來，說出去，也不一定能說到人心上。好話說多了，自己聽著都假。”他和龐麗娜的婚姻關系岌岌可危，因為“說不著”了。他努力去改變，收效甚微。

牛愛國七十歲的母親，也就是吳摩西丟了的養(yǎng)女，被人販子拐賣的曹青娥，明白的道理真多，勸慰牛愛國：“世上別的東西都能挑，就是日子沒法挑。”“過日子是過以后，不是過從前?！?/span>

故事里的很多誤會，甚至決裂，都是因為幾句話而引起的，話走了幾道形，就完全變了味兒了。因為“說得著”和“說不著”，織出一張生活的網(wǎng)，有姓無名的，有姓有名的，都困在網(wǎng)中。說話和道理，一句頂一萬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