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節(jié)氣中的春分，昨晚電弛雷鳴。本來潤物無聲的春雨，變成急促驟雨，在玻璃窗上敲得嗒嗒作響。不知這夜春雨又要凋零多少桃花，潤開多少帶雨梨花。古人總結(jié)春分這節(jié)氣該有三種物侯現(xiàn)象，“一候元鳥至；二候雷乃發(fā)聲；三候始電?！笨磥泶_實(shí)古人誠不我欺。

元鳥，也名玄鳥，即是我們說的燕子。春天的行程到此處，春色平分。柳綠成蔭，百花齊放，春意濃得已經(jīng)抹不開。除了草木知春，其實(shí)鳥蟲也是懂春的。春花秋月，春鳥秋蟲，天地生物對時(shí)令變遷都有本能的敏感。燕子這等候鳥，隨氣候變遷，自然也領(lǐng)會春天的意思。不然兒童總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呢”？悲哀的是，城市化的鋼筋混凝土森林，讓燕子變得可遇不可求。

夸人矯捷，如身輕如燕

燕，生物學(xué)上定義的是雀形目燕科。體形嬌小，背黑色，腹白毛，飛時(shí)開尾，如剪刀，低飛于空中捕食飛蟲。兒歌唱對了一半，年年春天來這里，這剪刀尾是剪開了春天，但說它穿花衣就不精確了。穿花花綠綠的衣服，那是鸚鵡畫眉的制服，人家燕子穿的可是白襯衣配黑燕尾服的正裝禮服。這燕子的低飛，是讓有些人瞧不上的，太史公的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流傳千古，讓燕和雀被歸為胸?zé)o大志的生物群。燕若有語，必定辯駁：高飛有高飛的志向，但高飛的太不接地氣了。我低飛有低飛的活法，我就要接近人間煙火。你管得著嘛。

確實(shí)，燕子是最接近人間煙火的鳥類。它不像鶴在九天外，不像鵲筑巢在高樹顛，它通常把家安于人家的屋梁之上。繞梁燕子，進(jìn)出人家，更懂人間煙火。而且燕子是舉家同巢，通常是夫妻構(gòu)巢，兒女同窩。說起這燕巢，這才是生物界的高級建筑師的作品，如果烏鴉喜鵲的銜枝構(gòu)巢是普通民房，那燕子的銜泥敷巢就是建筑藝術(shù)的精品，將泥土用嘴一唇一唇的粘懸于梁上，或貼空于天花板，這等建筑是人類都未必可為的。

鳥鳴有聲，細(xì)聽卻是聲色各異。鶴鳴九天，穿透性太強(qiáng)，讓人心驚，長雁呼空，聽得讓人生哀凄。正如京劇《文昭關(guān)》里說的“ 我好比哀哀長空雁”。烏鴉呢，喪氣十足，即使就是喜鵲，也是嘰嘰喳喳，太鬧騰了。這燕子卻不同，燕子是呢喃燕語，這是情人間的溫柔對話，也是家人間的燈火閑坐，話語家常。

正是燕子與人居的親近，讓人把燕子歸為家中成員。正如在電影《四個(gè)春天》里，家中燕子的歸來，讓陸父欣喜，遇見燕子未歸的年份，又幾重失落惆悵。舊時(shí)人家，視燕來家筑巢，那是家有德的喜慶之事。我姨奶奶家，百年的房梁上就有數(shù)窩燕巢，年年燕來，堂下看燕子的人代謝新生，巢中燕子不知更謝幾輩了？

電影《四個(gè)春天》的畫報(bào)視燕子如家人，游離歸巢是回家，巢空無燕是牽掛。

燕子這候鳥不同于麻雀，只食蚊蟲，不占人間糧食，是十足的益鳥。秋分南下離去，春分北上歸來，這點(diǎn)和鴻鵠的徳性是一樣的，據(jù)說 秋雁 南飛到湖南的衡陽止步，所以范仲淹說“衡陽雁去無留意”，衡陽更有雁城的雅名。倒不知這春燕的過冬之地是止于何處？無論南至何處，春來北歸還是會回歸舊巢，這點(diǎn)比人性的品格略高。怪不得唐人劉克莊賦詩夸燕是“汝勝炎涼者，年年歸舊巢?！?/span>

舊時(shí)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今天的梁上飛燕，也曾是見過王謝家族的風(fēng)流倜儻的。有年清明，在溪口蔣氏宗祠見數(shù)只春燕繞梁飛進(jìn)飛出，不知暫厝于慈湖的蔣公父子若見此景，是否會羨慕這可以年年春歸故土宗祠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