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觀

胡生，肥邑人，倜儻文士也。

某年秋，登泰山。先一日，下榻岱廟雨花道院。夜來一夢，三二女童導(dǎo)引，入一蘭若，隱約記之額曰：海棠觀。至后院登樓，雕欄畫棟，錦帳繡帷，紅燭高燒，麝蘭馥郁，儼然富貴溫柔鄉(xiāng)也。

霎時(shí)，張案擺筵，珍饌異果羅列，瓊漿玉液溢杯。一女冠自內(nèi)室出，風(fēng)韻徐娘也。懷抱拂塵，自言秋姓，法號(hào)海棠，致問候而落座。

胡生避席揖讓：無端叨擾法師，于心不安，但告因果。

女冠徐徐曰：此夙緣，汝乃晚輩，不必過謙。

再問，殷勤勸酒，顧左右而言他。

須臾，有青女七人，羽服霓裳，婷婷嫋嫋，魚貫而入，一琴、一琶、一箏、一阮、一笛、一簫、一牙板，樂起而歌曰：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的子無裳。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的子無帶。有狐綏綏，在彼淇側(cè)。心之憂矣，的子無服。

……

胡生細(xì)審，青女面如春桃。聆之天籟之音，如癡如醉。不禁連浮大白。

忽爾，女冠愀然，含淚輾轉(zhuǎn)曰：即興有感懷詩一首，汝可記?。?/span>

堪嘆滄海易桑田，后山風(fēng)雨自年年。

感君吊我秋墳上，一枝海棠一泫然。

吟罷再勸一大白，胡生唯唯，渾然不知矣……

至?xí)詨粜?，齒頰酒香，就夢中所見叩問雨花院道人，告曰：山陰后石塢，曩昔有觀名海棠。

次日，逾南天門蹤跡而訪之。但見遺址，不過銅駝荊棘、頹壁殘?jiān)?。惟周匝遍地秋海棠盛開，灼灼耀眼，燦若錦霞。

胡生悵然而別。歸而問父，父對曰：胡氏譜載，明末，先祖曾娶一狐妻。后，先祖殉明，狐妻亦隱泰山而不見。歷今一十六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