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奢望著，大，你還活著，哪怕癡呆，哪怕癱瘓，哪怕一直，一直，病著。只要你還活著。

 這樣，我還擁有你，還有始終牽掛我們的親爹。

 只有失去了，才知痛有多深，遺憾有多沉。然而，一切都已枉然。你，注定會被時間塵封，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直至歸于虛無。

 這就是生命。
 凜然而無情。

（一）忽聞音書喜欲狂

 “姐，快回來！咱大回來了！”。聽到“大”字，淚，早已滿面滾落，肆意鋪展。

 十年了，怎么可能！父親不是早就零落成泥了么？“姐，你掛了么？你怎么不吭聲，真的！是真的，人工智能，基因復(fù)制，六百八十萬。金礦出的錢。給你個驚喜?？欤I票去，鄭州，我們都在鄭州。高鐵站口等你?？炜欤?！”

 從電話的恍惚里回過神。2028年。十年了！隔著十年的時光，大，你終于，回來了。

（二）千千結(jié) 結(jié)結(jié)解解

 她回想起，這兩年來，弟，妹，總是以不同的借口向她索要父親當(dāng)年留下來的視頻、頭發(fā)、指甲……詢問她——父親瑣瑣碎碎的話語、往事、衣著、習(xí)慣、還有其他。

 她以為這一切僅僅出于思念。

 她深刻明白，人生就是一列單行高速車道，載著時光里的你我，飛速向前，沒有回頭路，更容不下不甘和遺憾。

 接完妹妹的電話，想想這些年的科技成果，她恍然有所悟。

（三）驀然回首，你還在燈火闌珊處

 “金霞——金霞——這兒，這兒～”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你還在那里，揮著手，喊著我的名字。

 “大——”在心里，默念了十年的名字，千千萬萬個白天，夜晚，孤獨，寂寞，彷徨，無措時反反復(fù)復(fù)咀嚼的稱呼，如今，你就在我眼前，我卻開不
了口。

 任執(zhí)手緊握，無語凝噎。

（四）人生如初見

 他是父親，是父親，父親真的回來了。

 一整天，除了哭，還是哭，笑笑哭哭，哭哭笑笑……這么多年了，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大，你終于回來了……

 我們都還在，多好。

（五）歸來已惘然

 “以后有的是時間說，快，快，吃飯吧，飯都涼了?！钡苊谜泻糁燥?。

 “大，你怎么不吃？！吃，吃，以前住在一附院，你非要我給你買羊蹄，當(dāng)時，沒敢讓你吃。現(xiàn)在，以后，咱再也不怕了，想吃啥吃啥。”我夾起一條鹵羊腿，最大的那個，給父親。

 “咱大不能吃，咱大是不吃飯的！”弟，妹一致阻止。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爸，是智能的。

 心，瞬間茫然。淚，噗嗒噗嗒，如雨下。

 “咕嚕咕?！碑?dāng)年的父親，端起碗，埋下頭，蹲在天地間，吃得是何等得天高地闊，蕩氣回腸。往往汗流浹背。大冬天的，一層，又一層的衣服，被甩掉，天地間只有他，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飯。

 “我好急飯。習(xí)慣了?！鄙?，醫(yī)院里，問起父親，“大，因為啥，看著你吃飯覺得吃得可快可香”，父親從飯碗里回過神，抬起頭，帶著些許歉意，笑著解釋。

 如今，才知，再精確的智能，終究復(fù)制不了——一生一次，曾經(jīng)塵世里切膚的煙火冷暖日常。

 他，是我爹。

 他不是我爹。

——2018.3.24

  進考場，坐定?？吹筋}目，就懵了。什么人工智能？下一刻就想到父親，淚，刷刷而下，情，不能自已，不是一直都盼著父親歸來么？

 筆隨心往，哽哽咽咽，遂成此文。

 交上試卷，屋外的雨還在稀稀落落。然而我的心，因，文字里的釋放而長煙一空。

 盡管，成績不盡如人意，依然感激在這一個多小時里，我能一直想你。

————2018.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