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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動蕩年代
 階級教育展覽
1962年秋天，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困難時期，我經歷了自參加工作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展覽——《甘肅省階級教育展覽》。展覽由中央部署，全國各省統(tǒng)一行動。展覽主題是揭露甘肅省歷史上的階級斗爭大事件、大要犯。有馬家軍屠殺紅軍西路軍及其他各種罪行；西北軍閥馬步芳、馬步青被收繳的罪證及財物；也有解放后革命隊伍里腐敗變節(jié)分子的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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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省委主辦，檢察院李檢察長任展覽會主任，展會抽調全省各界各類專業(yè)人員一百多人參與籌備。設有文字組、美術組、場地組、工程組、行政組及保衛(wèi)組等籌備機構。展會實行封閉管理，工作人員全部集中吃住在友誼飯店，展會在賓館對面的省博物館舉辦，館長劉義如負責場地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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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展覽是當時甘肅美術界人員最全的一次聚會，美術組的負責人是文化局美術工作室的陳伯希，工作人員來自全省各文化單位，群眾藝術館的楊丁冬；文化局的曉崗；省出版社的鄧三智、羅承力、吳禎、郭敏；敦煌研究所的高爾泰、姜豪；甘報社的牟紫東、蘇朗、耿漢；師大的婁付義、陳克儉；省歌舞團的李明強；工藝美術公司的王興忠、羅代奎；輕工業(yè)廳的謝笠；農業(yè)廳的宋子華；省圖書館的蔣建國；三十三中教師張玄英、二中教師楊春暉；民間藝人、擅長刻葫蘆的王德山；張掖師范的李希玉；博物館的楊永清、龍緒理、翟廣煒、徐祖番、林國權；衛(wèi)生廳的張海茹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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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要負責在展板上畫底板畫，反映階級斗爭主題，其他人在版面上畫連環(huán)畫、配圖片。記得畫了天主堂帝國主義分子的罪行等，大家都說版頭的帝國主義分子畫得面目猙獰很形象。這次展覽提供了一個大平臺，大家每天在一起吃住、工作，相互交流。參展的很多人都是多年的老朋友，對他們的情況我都比較了解，有幾個人后來還有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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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師大的婁付義是第二次見面。1958年我從北京回蘭州，在火車上巧遇他。他是中央美院畢業(yè)的，在師大教油畫。在火車上我把李苦禪先生的畫打開讓他欣賞，他贊不絕口。他家住在安寧區(qū)的師大家屬院，展會間隙經常借我的自行車回家。他主要為展覽畫巨幅油畫，畫面控制得不錯。當時的師大老資格的教授很多，有呂斯百、劉文清、陳興華、張階平、汪岳云、洪毅然、韓天眷等。后來西北民族大學成立藝術系，婁付義調去民院擔任美術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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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團的李明強也有來頭，他與我是蘭師同學，比我晚幾年，我讀高師（高中班），他是簡師（初中班）。他自小愛唱京劇，登臺演過《小放?！?。畢業(yè)后留校教了兩年書，后考取了中央美術學院。1958年翟廣煒到北京，曾拜訪國畫系主任葉淺予，聊起過李明強，聽說他自動離校到青海采風寫生，違反了校規(guī)被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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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強擅長畫連環(huán)畫，曾創(chuàng)作發(fā)表過幾張年畫。參加工作后一直在甘肅歌舞團搞舞美設計，享譽世界的歌舞劇《絲路花雨》的舞臺美術主要由他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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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的藝術生命圍繞《絲路花雨》展開，他創(chuàng)作的長篇歷史故事連環(huán)畫《絲路花雨》連環(huán)畫堪稱經典，融合了敦煌壁畫，西北民族風情，各民族音樂舞蹈等藝術元素，集中表現了李明強多年傾心研修的雄厚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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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緒理，畢業(yè)于四川美術學院雕塑系，畢業(yè)前曾與老師一同參與四川揭露惡霸地主劉文彩罪行的大型雕塑《收租院》的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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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租雕塑1965年完成后在北京展出引起轟動，成為新中國雕塑的標志性事件，華君武贊其是藝術界的原子彈?，F在蘭州市小西湖汽車西客站前的雕塑《駱駝》，就是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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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龍緒理與《收租院》再次成為新聞熱點。有個玩煙火視覺藝術藝術的華裔日本人蔡國強，找到龍緒理等人作助手，邀請他們免費跟他去參加當年的威尼斯雙年展，每人另付1000美元勞務費。一行人到了威尼斯在一間大展廳里直接復制《收租院》經典人物雕塑，配上一些現代裝置，蔡國強將其作為自己的超現實裝置藝術作品，取名《威尼斯收租院》，參加雙年展，結果得了個金獅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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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龍緒理等當年原創(chuàng)《收租院》的川美師生不干了，認為蔡的這種行為是打著現代藝術幌子的剽竊，在現場復制雕塑的骨干龍緒理更認為蔡簡直就是剝削藝術家的現代版大地主劉文彩。此事鬧了好幾年各執(zhí)一詞，國內藝術界認為這是嚴重侵權行為，國外有雜音，稱這是將傳統(tǒng)經典引用到現代藝術本身的行為藝術。蔡國強獨享大獎仍不罷手，帶著這批雕塑周游世界搞起來了巡回展，也使得中國雕塑《收租院》享譽世界，蔡國強的聲譽也未受絲毫影響，2008年北京奧運會，2019年國慶七十周年慶典都邀請他現場放煙花，可算是名利雙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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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紫東，是甘報社搞鉛字印刷的，會刻鉛字，創(chuàng)造了一套鉛字被印刷界稱為“牟體字”，文革后被選為省政協委員。
我與朱冰再見面，是在文革結束后，他已是甘肅省美協副主席，在蘭州大街上碰到我，說藝術的春天來到了，畫家們也都該出來亮亮相，讓我畫幅畫由美協負責發(fā)表。后來《甘肅文藝》雜志陸續(xù)刊登了一些畫家的作品，有一期封面是婁付義的油畫《婦女半身像》，封二是我的水墨國畫《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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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完成后，在博物館大樓前，美術組照了一張合影，我站在后排邊上，我穿了件我姐姐從新疆寄來的皮夾克，這在周圍清一色的灰藍中山裝中顯得很突出，記得陳伯希還摸了摸我的衣服，說他也有件差不多的皮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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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級教育展覽在當時是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布展完成后全省各單位都要組織參觀，接受教育。省博物館有解放軍警衛(wèi)班站崗，負責安全保衛(wèi)。
大家階級斗爭弦繃得很緊，就怕百密一疏，后來還是出了兩起政治事件。一件是文聯的楊丁冬，畫了個地主，禿頭留個山羊胡，有人認出像革命導師列寧，他就被直接打發(fā)回去了。另一件更荒唐，輕工廳的謝笠負責在博物館的大門兩邊制作了兩塊大牌子，上面有齒輪與麥穗的裝飾圖案。幾年后，文化大革命中，謝笠被隔離審查，原因是有人翻舊賬，揭發(fā)他設計的齒輪有十二個齒，影射是國民黨的黨徽。經過審查，又查出，解放前他曾在國民黨的特務組織勵志社干過，懷疑他是潛伏的特務。他被關起來審查批斗，查不出什么結果也就過關了。其實，因為喜愛美術，抗戰(zhàn)結束后，他專門到上海黎冰鴻私人畫室學習了一陣子，回到蘭州后開了“生生美術社”，接過一些勵志社的活，離特務還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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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級教育展覽會結束后，省衛(wèi)生廳與省出版社還有過一次合作，準備出一部反映農村衛(wèi)生工作的連環(huán)畫。我與羅承力各自領了任務搭伴下鄉(xiāng)，采風收集素材。創(chuàng)作原型選的是平涼地區(qū)的青龍衛(wèi)生所，靠三口破鍋起家，創(chuàng)辦山區(qū)窯洞衛(wèi)生所為群眾服務。當時汽車只通到縣城，青龍鄉(xiāng)在大山里需步行，領導考慮到我腿有毛病，專門給我雇了頭毛驢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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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蜿蜒的山路上，我騎著驢，羅承力跟在后邊背著畫架步行，兩人一路說笑，遠看好像是山里人送媳婦回娘家，那個情景很滑稽。我們到了青龍鄉(xiāng)，深入田間窯洞，用畫筆記錄了當地農民的生活環(huán)境與衛(wèi)生狀況?；貋砗?，出版社把我們畫的素材交給西北師院教油畫的教師高增志，由他負責組織人員創(chuàng)作，后來不知什么原因沒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