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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算將起來,只有秋桐一人屬兔,說他沖的。秋桐近見賈璉請醫(yī)治藥,打人罵狗,為尤二姐十分盡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內(nèi)了。今又聽見如此說他沖了,鳳姐兒又勸他說:“你暫且別處去躲幾個月再來?!鼻锿┍銡獾目蘖R道:“理那起瞎肏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沖了他!好個愛八哥兒,在外頭什么人不見,偏來了就有人沖了。白眉赤臉,那里來的孩子?他不過指著哄我們那個棉花耳朵的爺罷了。縱有孩子,也不知姓張姓王。奶奶希罕那雜種羔子,我不喜歡!老了誰不成?誰不會養(yǎng)!一年半載養(yǎng)一個,倒還是一點攙雜沒有的呢!”罵的眾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過來請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說:“二爺奶奶要攆我回去,我沒了安身之處,太太好歹開恩?!毙戏蛉寺犝f,慌的數(shù)落鳳姐兒一陣,又罵賈璉:“不知好歹的種子,憑他怎不好,是你父親給的。為個外頭來的攆他,連老子都沒了。你要攆他,你不如還你父親去倒好?!闭f著,賭氣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戶根底下大哭大罵起來。尤二姐聽了,不免更添煩惱。) 曹雪芹對王熙鳳的“命運”用了二十八個字來概括——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凡鳥”,是“鳳”的繁體字的分拆,暗指王熙鳳;“凡鳥偏從末世來”,寓指王熙鳳雖是“脂粉隊里的英雄”,卻處于賈府由盛轉(zhuǎn)衰的時期,當(dāng)然你也可以理解為生于封建時代的末世;“都知愛慕此生才”,直言王熙鳳的才干無人能及,讓人人嘆服與羨慕;“一從二令三人木”,隱喻她與賈璉的關(guān)系,賈璉一開始對王熙鳳不得不順從,后來對她頤指氣使,最后則干脆將她“休”了;“哭向金陵事更哀”,則是王熙鳳的最終結(jié)局。 王熙鳳為何最后被休? 曹雪芹于隱喻王熙鳳的曲詞《聰明累》中,也進(jìn)行了評述——“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除了“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的“聰明累”之外,王熙鳳其實還另有“阿克琉斯之踵”——致命的弱點,準(zhǔn)確地說是她的缺憾,這就是“不大生長”——生育能力極弱,她只生了一個女兒巧姐,“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是掉了”。 賈璉作為榮國府長子賈赦的獨子,娶了王熙鳳數(shù)年,只有一女,卻沒能育出一子,這是王熙鳳的心結(jié),也是她的“死結(jié)”,當(dāng)然也是賈璉的心結(jié)及他偷娶尤二姐的借口。 先回頭讀一讀第六十五回“賈二舍偷娶尤二姨”那一段文字吧—— 賈璉便推門進(jìn)去,笑說:“大爺在這里,兄弟來請安?!辟Z珍羞的無話,只得起身讓坐。賈璉忙笑道:“何必又作如此景象,咱們弟兄從前是如何樣來!大哥為我操心,我今日粉身碎骨,感激不盡。大哥若多心,我意何安。從此以后,還求大哥如昔方好,不然,兄弟能可絕后,再不敢到此處來了?!?/p> 那天,熱孝在身的賈珍也偷至花枝巷,想吃尤氏姐妹的豆腐,賈珍先至,正與尤老娘、尤三姐喝酒,不多久賈璉也至。賈璉只得“推門進(jìn)去”應(yīng)酬賈珍,席間為了避免賈珍的尷尬,賈璉于是說出了上述的話?!皬拇艘院?,還求大哥如昔方好,不然,兄弟能可絕后”,雖是應(yīng)酬之語,但還是道出了賈璉偷娶尤二姐的一個重要原因。 再說王熙鳳的這一心結(jié),這從第六十一回她與平兒的對話也可見出—— 平兒道:“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時須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樂得不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里去的。沒的結(jié)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況且自己又三災(zāi)八難的,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乘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一席話,說的鳳姐兒倒笑了,說道:“憑你這小蹄子發(fā)放去罷。我才精爽些了,沒的淘氣?!逼絻盒Φ溃骸斑@不是正經(jīng)!” 暫代王夫人管理榮國府的王熙鳳,在平兒看來,等寶玉娶了媳婦,賈政這一支即自然會有管家兒媳婦了,屆時她王熙鳳還是得回賈赦那一房去管事的。平兒接著向王熙鳳進(jìn)言,不能樹敵太多,也沒有必要讓自己“操勞太過”與“氣著傷著的”,這不,好不容易懷上的男孩也早產(chǎn)而夭。 平兒的這番話,真是戳中了王熙鳳的“痛點”!這番話經(jīng)心腹平兒道出,王熙鳳的反應(yīng)當(dāng)時是怎樣的?王熙鳳立即撒手不管“玫瑰露、茯苓霜失竊”之事,任由平兒去“判冤決獄”從輕發(fā)落柳二嫂子、柳五兒母女及彩云。 第六十八回“王熙鳳大鬧寧國府”,王熙鳳“嚎天動地,大放悲聲”地指斥賈珍之妻尤氏時,也說出了這樣的話——“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將混帳名兒給我背著?咱們只去見官,省得捕快皂隸來拿。咱們只過去見了老太太、太太和眾族人,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丈夫娶親買妾,只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王熙鳳為什么不敢說她惱怒的是賈璉娶妾?因為她王熙鳳嫁入賈府,不能給賈璉所處的榮國府賈赦這一房添上男嗣,作為賈璉正妻的王熙鳳且不說要像《浮生六記》的蕓娘那樣主動幫著丈夫沈復(fù)去尋找美妾,但王熙鳳至少也要默認(rèn)賈璉有自己納妾的權(quán)利,否則在賈氏家族中就會被“公議”為“既不賢良”,誰叫你“不容丈夫娶親買妾”。 對于婦人,古有“七出”的規(guī)定,這“七出”就是“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王熙鳳不孝順婆婆邢夫人是事實,“無子”也是事實?!盁o子”也罷,王熙鳳卻還“嫉妒心”極強,甚至一年都不允許賈璉碰“準(zhǔn)侍妾”的通房丫頭平兒一兩回,而自己生育能力又極弱,因而賈璉何來的“子嗣”? 在古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而于賈璉而言,作為賈赦的獨子,如果賈璉無子,就等于榮國府賈赦這一支就會“斷了香火”。中國人最講究宗祧繼承,逢年過節(jié)婚喪嫁娶、祭祀祖先,必須由家族中的男人主持。讓祖先絕祀,于賈璉來說那是最大的不孝。 正因為如此,賈璉即使于國孝家孝之時偷娶尤二姐,卻也最后能得到賈母的認(rèn)可。 正因為如此,第六十七回敘寫賈璉告知薛蟠“自己娶尤氏”之事時,連呆霸王也“聽了大喜”地說“早該如此,這都是舍表妹之過”。薛蟠說的“舍表妹”是誰?不就是王熙鳳嘛! 正因為如此,當(dāng)王熙鳳請求賈母“發(fā)慈心”允準(zhǔn)尤二姐搬入她的東廂房時,賈母會稱王熙鳳“賢良”。 正因為如此,當(dāng)尤二姐被人帶至王夫人處行禮時,王夫人會為王熙鳳感到高興,因為王夫人“正因他風(fēng)聲不雅,深為憂慮,見他今行此事,豈有不樂之理”。王熙鳳的“風(fēng)聲不雅”,指的就是王夫人她的內(nèi)侄女王熙鳳善妒,“不容丈夫娶親買妾”。 正因為如此,當(dāng)賈璉為其父親賈赦至平安州辦事妥當(dāng)討得了賈赦的歡心時,賈赦會賞賈璉一個侍妾秋桐。賈赦只有一個兒子賈璉,而賈璉又無男嗣,因此此時的賈赦也怕孫子輩絕了后嗣啊。賞兒子賈璉一個侍妾,在那個時刻,應(yīng)該是對賈璉最好的獎賞。而這個秋桐可能也是賈赦認(rèn)為生育能力極強的女孩,秋桐當(dāng)著王熙鳳的面隔著窗戶譏笑羞辱尤二姐時就說出了這樣的話——“他不過哄我們那個棉花耳朵的爺罷了??v有孩子,也不知姓張姓王。奶奶希罕那雜種羔子,我不喜歡!老了誰不成?誰不會養(yǎng)!一年半載養(yǎng)一個,倒還是一點攙雜沒有的呢”! 這個秋桐,話極粗鄙;這個秋桐,心極狠毒!她的“老了誰不成”,暗指王熙鳳沒有男嗣,又暗示王熙鳳——奶奶你雖然生不出男孩,但我秋桐能生啊,我生出的男兒按禮法是叫你為娘叫我為姨娘的啊,因此我生的哥兒也是你的男兒啊,你到時候年紀(jì)上歲數(shù)了,我生的男兒也一樣可以為你養(yǎng)老送老延續(xù)香火啊,你如果不信,我“一年半載”之后,就懷一個哥兒給你看看。 秋桐是誰賜給賈璉的?是賈赦!秋桐的這一番話,傳遞了什么信息?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賞賈璉一個侍妾,其重要的目的其中就有一個,讓秋桐與賈璉盡早給他賈赦生出孫子! 正因為如此,本回寫王熙鳳得知尤二姐服了胡庸醫(yī)亂開的藥方而打下了一個男胎之后,她王熙鳳也不得不假惺惺地這樣表演—— 鳳姐比賈璉更急十倍,只說:“咱們命中無子,好容易有了一個,又遇見這樣沒本事的大夫?!庇谑翘斓厍盁愣Y拜,自己通陳禱告說:“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體大愈,再得懷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長齋念佛?!辟Z璉眾人見了,無不稱贊。 “賈璉眾人見了”王熙鳳為何“無不稱贊”?這是稱贊王熙鳳的“賢良”,也說明了“男嗣”對于賈璉的重要性。 但是,這只是表演而已!賈璉的侍妾為賈璉生子,又恰恰是嫉妒心極強的王熙鳳所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她所不能容忍的。正因為如此,當(dāng)賈璉將賈赦賞秋桐為妾給他的事說給王熙鳳聽時,王熙鳳是暗嘆“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沒想到這一個尤二姐這個妾婦未除,丈夫賈璉身邊又添了一個秋桐。于是嫉妒心極強的王熙鳳,決意要借秋桐之手先除尤二姐,再除秋桐! 好強爭勝,是王熙鳳性格中最鮮明的一個性格特征,可是命運之神卻偏偏讓她在生育能力上留下缺憾,這是她想爭勝也爭不來的勝利。一個生活在封建宗法制度主宰的大家族中的婦人,如果不能生育男嗣,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讓人釋懷的憾事。王熙鳳雖然出身金陵名宦之家,娘家有王子騰于朝中任九省統(tǒng)制,娘家也富可敵國,榮國府的王夫人是自己的姑姑,自己擔(dān)任著榮國府的管家媳婦,賈母、王夫人也對她寵愛有加并信任有加,但是如果不能生出男孩,這畢竟意味著她以后于榮國府的地位極有可能會得不到保障,甚至極有可能會被他人取代。 這不,賈璉不就正偷娶來了一個小妾尤二姐,公公賈赦又賞給了賈璉一個十七歲的侍妾秋桐。得了秋桐,賈璉還有“得意之色”與“驕矜之容”呢!這豈是好強爭勝又善妒的王熙鳳所能接受的?但是封建宗法制時代,又賦予了男子以納妾的權(quán)利,既然不能與賈璉正面對抗,那王熙鳳就決意與賈璉進(jìn)行“暗斗”,于是就有了“弄小巧用借劍殺人”,就有了尤二姐的最終“覺大限吞生金自逝”。 只不過,為了這次“暗斗”,自以為聰明蓋世的王熙鳳付出的代價也極大,她等于是傾盡全力,將所有的籌碼都押上,與整個榮國府與寧國府為敵,去進(jìn)行一場豪賭。 她押上了榮國府“公爵”門第的社會聲譽!為了慫恿張華至有司衙門狀告賈璉“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她竟然讓旺兒轉(zhuǎn)告了張華這樣的話——“便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不過是借他一鬧,大家沒臉,若告大了,我這里自然能夠平息的”!中國人向來講究“家丑不外揚”,可是王熙鳳為了給接下來的“大鬧寧國府”準(zhǔn)備充足的理由,竟然將自己的丈夫給告了,竟然將還沒有出五服的另一家族寧國府也一并告了,她這個女人也真算是孤注一擲了,破釜沉舟了。 她押上了她娘家王家的未來!都察院因為“素與王子騰相好”,所以朝廷的都察院的管事老爺才會如同王熙鳳的家奴,王熙鳳想要怎么的判決就會給她怎樣的判決。不過,令王熙鳳始料不及的是寧國府賈珍賈蓉父子,也以寧國公府第的社會影響力押上了。賈蓉派人至都察院對詞,都察院的老爺因為“和賈王兩處有瓜葛,況又受了賄”,判決竟然是“張華無賴,以窮訛詐,狀子也不收,打了一頓趕出來”。王熙鳳要的判決是張華領(lǐng)回尤二姐??!于是王熙鳳的惡奴慶兒又“調(diào)唆張華”再告,王熙鳳的親信王信又打點都察院,于是都察院才又進(jìn)行了改判——“張華所欠賈宅之銀,令其限內(nèi)按數(shù)交還;其所定之親,仍令其有力時娶回”,這個判決才是王熙鳳要的,即將尤二姐掃地出榮國府。 不過,再令王熙鳳沒有預(yù)料到的是,當(dāng)如何處置尤二姐的問題交與賈母最后拍板時,在賈母的面前,懦弱的尤氏也進(jìn)行了絕地反擊,尤氏力證張華是收了尤家的定禮的,尤家的退婚是成功了的。怯懦的尤二姐此刻也回答賈母說“我母親實于某年月日給了他十兩銀子退準(zhǔn)的。他因窮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沒錯辦”,此刻的尤二姐在為姐姐辯白,也是在為自己辯誣。因為有了尤氏姐妹的這一番番自我辯白,賈母最后終于說出了這樣的話——“可見刁民難惹,既這樣,鳳丫頭去料理料理”的話。于是,尤二姐暫時得以沒有被王熙鳳掃出榮國府。 聰明反被聰明誤,押上了那么多賭資,結(jié)果卻不是她王熙鳳所能接受的。王熙鳳終于又意識到張華雖然遠(yuǎn)離京城,但終究有一日會給她帶來災(zāi)禍。她也清醒地意識到“張華此去不知何往,他倘或再將此事告訴了別人,或日后再尋出由頭來翻案,豈不是自己害了自己”,于是為了不授人以柄,這個“從來不信什么是陰司地獄報應(yīng)的”女人,做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一條道走到黑的選擇。“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譽”,她竟然又指使親信中的親信旺兒去結(jié)果張華的性命——“遣人尋著了他,或訛他作賊,和他打官司將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計,務(wù)將張華治死,方剪草除根”。再次讓王熙鳳失算的是,她又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因為她的惡奴旺兒的最后一絲良知并沒有泯滅。曹雪芹是這樣描寫旺兒的心理的——“旺兒領(lǐng)命出來,回家細(xì)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人命關(guān)天,非同兒戲,我且哄過他去,再作道理”。要知道,旺兒家的就是曾陪王熙鳳去花枝巷賺騙尤二姐入賈府的人啊,旺兒就是代王熙鳳私放高利貸的人啊,可旺兒最后都選擇了不再助紂為虐,由此足以證明王熙鳳已經(jīng)到了眾叛親離的境地。 尤二姐沒有如王熙鳳所愿被她趕出榮國府,王熙鳳于是又施“借劍殺人”之計,決意要置尤二姐于死地。尤二姐最后的確也“覺大限吞金自逝”了,但王熙鳳卻賠上了所有的賭本。 王熙鳳最值得信任的人是誰?是平兒!可是在王熙鳳虐殺尤二姐的這場圍獵中,連平兒也將同情送給了尤二姐。我想,《紅樓夢》的所有讀者讀到下面的文字都會動容—— 晚間,賈璉在秋桐房中歇了,鳳姐已睡,平兒過來瞧他,又悄悄勸他:“好生養(yǎng)病,不要理那畜生?!庇榷憷薜溃骸敖憬悖覐牡搅诉@里,多虧姐姐照應(yīng)。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閑氣。我若逃的出命來,我必答報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來,也只好等來生罷?!逼絻阂膊唤螠I說道:“想來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癡心,從沒瞞他的話。既聽見你在外頭,豈有不告訴他的。誰知生出這些個事來?!庇榷忝Φ溃骸敖憬氵@話錯了。若姐姐便不告訴他,他豈有打聽不出來的,不過是姐姐說的在先。況且我也要一心進(jìn)來,方成個體統(tǒng),與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兒又囑咐了幾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平兒的一席話,是尤二姐于生命的彌留之際所感受到的人間的最后一絲溫暖!平兒稱自己原本是對王熙鳳是“一片癡心”,也從沒有隱瞞王熙鳳的話,可是對著奄奄一息的尤二姐,面對著這位被王熙鳳虐殺至此等情形的尤二姐,平兒也表達(dá)了對王熙鳳的不滿——“誰知生出這些個事”! 王熙鳳日后必須仍要依靠的人是誰?是賈璉!但是尤二姐之慘死,讓賈璉也徹底認(rèn)清了王熙鳳的狠毒,也讓讀者看到了十二萬分不堪的賈璉的心中竟然也存有一點不曾熄滅的人性之善的燭光——賈璉兩次“摟著尤二姐大哭”,一心要將尤二姐的喪事辦得稍稍體面一些,悄讓平兒為他收起一條尤二姐“家常穿的”裙子“作個念心兒”,并“自在梨香院”為尤二姐之靈“伴宿七日夜”。也正是賈璉領(lǐng)會了賈蓉的“叔叔解著些兒,我這個姨娘自己沒福”的話中話,悄悄跌腳對著 “面色如生,比活著還美貌”的尤二姐說出了這樣的話——“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 賈璉日后要替尤二姐向誰“報仇”?這個“誰”,不正就是王熙鳳嗎? 王熙鳳最后被休,“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命運伏筆,不正是在這里就埋下的嗎? 寫到這里,我不禁聯(lián)想起了1987年版的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的王熙鳳的結(jié)尾——王熙鳳被人用草席裹著,于風(fēng)雪之中被人托至荒山的亂葬崗,這或許正是曹雪芹要寫的王熙鳳的“哭向金陵事更哀”悲劇收場。 不過,我又不禁要追問,王熙鳳之“才”那可是人人“都知愛慕”的啊,但這位“脂粉隊里的英雄”為何會走向這樣一個結(jié)局呢? 如果說人性的黑洞,可以是無窮大的,那么又是什么力量將王熙鳳身上的人性之惡激發(fā)至如此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的呢? 這是曹雪芹在追問的,也是我們讀者應(yīng)該追問的? 2023年2月7日 初稿 (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婦們見他不叫人,樂得且自己去梳洗。鳳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兒看不過,說丫頭們:“你們就只配沒人心的打著罵著使也罷了,一個病人,也不知可憐可憐。他雖好性兒,你們也該拿出個樣兒來,別太過逾了,墻倒眾人推?!毖诀呗犃耍蓖品块T進(jìn)來看時,卻穿戴的齊齊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嚇慌了,喊叫起來。平兒進(jìn)來看了,不禁大哭。眾人雖素習(xí)懼怕鳳姐,然想尤二姐實在溫和憐下,比鳳姐原強,如今死去,誰不傷心落淚,只不敢與鳳姐看見。當(dāng)下合宅皆知。賈璉進(jìn)來,摟尸大哭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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