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是一個讓我們知道我們何以成為我們的時刻。

從去年年底家中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開始，我逐漸發(fā)現(xiàn)血緣親情帶來的天生凝聚力和力量，也讓我知道，是他們走過了怎樣的一條路，把路走到我這里。

更小的時候，因為離親戚距離比較遠的原因，對于大家族的概念一直都是很淡漠的，那個時候的回老家過年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種符號，一種切斷你日常生活強行進入另一種生活狀態(tài)好幾天的活動，一件有點打亂舒適節(jié)奏的事兒。

但隨著父母的老去和我的逐漸成熟，我開始尋找到更多屬于我的位置——在家族中的，在核心家庭里的，在這個世界上的，并從這些位置里獲得一些反過來對我現(xiàn)實困惑問題的解答，幫助我更好地完成在世俗意義上的任務。我會愿意和父母溝通幾乎一切的事情，對我來說他們即是老師也是朋友，不是敬而遠之的對象，而是可靠的傾訴對象。

很早就說好，年三十的年夜飯今年要由我操持。前二十多年只負責吃的我，特別想用一件又一件這樣的小事向他們證明，我在逐漸獲得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生活的一切龐雜與瑣碎；我在逐漸明白個體不僅為自己而活，也在承擔其他人的關注與期待。

杯酒入喉，終于有時間聽他們講講過去的故事，按捺不住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我沒想到我和母親一樣有著坎坷異鄉(xiāng)求學最后成功逆襲的共同經(jīng)歷，沒想到父親當年進修的學校離如今的住處近在咫尺，也沒想到他們的感情真的如電視劇《父母愛情》那樣簡單直接到甚至連結婚的儀式都幾乎沒有，更沒想到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幸運的事情——在那個年代，母親已經(jīng)充滿獨立女性的意識，想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丈夫和兒子。我感慨母親很酷，這種酷勁兒一直保持到今天，她沒有因家務和孩子而迷失了自己，即使退休仍然想把生活過得精彩而雅致，早年的軍旅生涯賦予她的英姿颯爽仍然在她身上清晰可見，我覺得在很多年前她培養(yǎng)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理念超前，所以我的想象力和勇氣才能從少年時一直延續(xù)到今。

在聽的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把同一年齡段的經(jīng)歷和他們作對比，發(fā)現(xiàn)整體上時代是變慢的，我和父親的28歲完全不一樣，不能說我們這一代人拒絕長大，只能說是時代賦予我們的機會和考驗都沒有那么多了，但容錯率也在變小，三十年前處在探索中的人們，都還是一腔熱血，在懵懵懂懂中去拼去闖的。

經(jīng)歷了更大風波與風浪的他們，面對如今的世事顯得很淡定，這也讓我更放松地去面對曾經(jīng)以為“不可修復”的錯誤，過段時間全是過眼云煙。

我發(fā)現(xiàn)我聽他們講的越多，他們好像就越想聽我說點什么，遇到事情開始重視我的意見，變得依賴我做決定。

窗外今年沒人放煙花，但有煙花在我心里綻放。

年初一晚上下了場雪，初二起來，窗外一片雪白，長風浩蕩，凜然不可僭越。

雖然空氣還很冷，我還是推窗凝望，心情一片寧靜，感覺今年，也會是個好年。

大年初六的深夜，我打開今敏的《紅辣椒》，準備讓自己進入一場夢境。

很多年前，我得到過一本書，名字叫《今敏和他的造夢工廠》，但我一直沒有時間去看它，只知道他是一位天妒英才式的日本導演，拍過的幾部神作至今還在被人們回味。

我在茫茫世界中闖蕩了許久，對于做夢這件事已經(jīng)不太在意了。我已經(jīng)不太會回憶夢中的細節(jié)，頂多只會像可笑的大人一樣揣測夢的吉兇。

但在片尾曲響起的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濕潤了。

敲鑼打鼓的動物和不可言說的神明歡快地走在游行隊伍里，我從空中墜落翻個筋斗就穿上虎皮裙騰上云徑直沖向地面，飛馳而過的一列列火車閃回我在做偵探時的搏斗，下一扇門打開熟悉的賓館走廊開始折疊少年時的我正在被子彈緩慢追上，穿梭于我自己和世界眾神夢境里，一頭栽入意識的深海被巨大的人面鯨追逐吞食……

在深遠的夢境面前，科學可能不過是一堆垃圾。

為什么大家在夢里經(jīng)常是追逐與被追逐呢？

為什么有的人的夢有顏色，有人沒有呢？

為什么有時候夢和現(xiàn)實是相反的，有時又恰恰能預示未來發(fā)生的事情呢？

必須承認，迄今為止我寫過的幾本短篇小說，靈感全都來自夢境。

我有種感覺，夢是另一個維度世界的投影，當一個又一個維度的世界如時鐘般轟然轉動，指針交錯重合時，在這個世界的我們就會做夢。

很長時間沒有做夢了，可能是夢之時鐘不再轉動了。

印象比較深的還有兩個夢。一個是午休時，夢到覆蓋某個星球的滔天巨浪正在形成一道千米高的水墻，寂靜無聲地向我潑灑下來，我醒來后，只覺得剛從那道浪濤面前逃離。另一個夢是我是一名犯了大罪的逃犯，正在被另一個世界的靈探追捕。各種各樣的怪獸不斷襲來，我甚至委身于關押惡魔的監(jiān)獄希望靠黑吃黑來躲過一劫。只記得拐角處的腳步聲到最清晰的那一刻，我握緊腰間的槍殺了出去。

好像在夢里，最終面對恐懼結果都不是什么壞事，也許現(xiàn)實也是一樣。

也許現(xiàn)實，就是所有人正在共同經(jīng)歷的一場夢境。

想起初五那天，和一個會看星盤的朋友吃飯，她說2023是清算之年，之前積累的一切將在今年得到好的或壞的反饋。

對我而言，今年的愿望與挑戰(zhàn)已經(jīng)全部開始運作起來了，期待今年年底的結果吧。

今敏一定要和喜歡的人一起看。這樣才能說，

“最近我的夢里好像都是你了?！?/span>

“很好啊，反正我夢里和現(xiàn)實一樣都喜歡你?！?/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