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大奎

榮國府的當(dāng)家人賈政有標(biāo)配的一妻兩妾，正妻是大家閨秀王夫人，兩妾是＂苦瓠子＂趙姨娘和周姨娘。

不過，賈政對王夫人只是表面上的相敬如賓，對沒有存在感的周姨娘也不怎么上心，單單對＂家生子＂趙姨娘百般寵愛。

這是何故？撇開文本中沒怎么提及的周姨娘不談，只拿王夫人與趙姨娘比對，分析分析個中情由。

一、賈政與王夫人＂政治婚姻＂失衡之下不可避免的不諧與尷尬

先說賈政＂明媒正娶＂的正妻王夫人。

因賈政是第二代榮國公的次子，很意外的以二房身份當(dāng)家，襲得爵產(chǎn)＂敕造榮國府＂，沒有再走讀書科考之路，又蒙皇上額外加賜欽封為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后，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都太尉統(tǒng)置縣伯王公的千金小姐，京營節(jié)度使王子騰的侄女。

這就是王夫人，與賈政＂般配＂的正妻，榮國府的當(dāng)家主母，大女兒賈元春后來還成為揚(yáng)名天下的賢德妃。

王夫人的顯赫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隨著王夫人的叔叔王子騰從正二品的京營節(jié)度使提升為正一品的九省都檢點(diǎn)，成為＂四大家族＂的靈魂人物后，王家的影響力進(jìn)而超過赫赫賈府。

此消彼漲之下，＂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賈家居首的位置逐漸黯然，賈政與王夫人這對門當(dāng)戶對所謂＂般配＂的＂政治婚姻＂也漸趨失衡。

尤其是王夫人的侄女王熙鳳后來又入嫁榮國府大房，成了有名的＂璉二奶奶＂，不僅代管＂敕造榮國府＂，還一度＂一人托兩府＂，在賈府威風(fēng)八面，一時無限榮光。

王家主宰賈府內(nèi)務(wù)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這讓賈家掌舵的老封君賈母感受到最高權(quán)威已被兒媳王夫人暗中染指，只不過睿智通透的賈母裝糊涂，在底線沒觸碰時不愿道明偶而＂指桑罵槐＂有意敲打而已。

但這些不諧畢竟尷尬，當(dāng)家人賈政心里并不痛快，只是無奈其何。蓋因自己不耐俗務(wù)，又平庸無能，不過是趕鴨子上架＂清客式＂掌家狀態(tài)，扭轉(zhuǎn)不了賈家＂盛極而衰＂之下的沒落局面。

雖說他的妹弟林如海曾高度評價他：＂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fēng)，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

這主要是認(rèn)可他靠譜，有＂謙謙君子＂的儒雅風(fēng)范，并非荒淫無恥的賈赦賈珍之流低俗的作派，把貴族之家弄得烏煙瘴氣。

二、賈政與王夫人貌合神離的生活狀態(tài)，藏著夫妻兩人＂三觀＂上早已不可調(diào)和的嚴(yán)重分岐

實(shí)際上自小渴望詩酒放誕生活的賈政，乃封建社會下正統(tǒng)而又尋常的迂腐之輩，根本沒有能力拓展家業(yè)，哪能真正光宗耀祖，豪氣干云地?fù)?dān)當(dāng)作為？

可命運(yùn)的安排偏偏陰差陽錯，本身力拙的賈政不得不奉旨扛起重?fù)?dān)，還得受徒有其表的＂政治婚姻＂裹脅：正妻王夫人明面上是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其實(shí)粗粗笨笨沒啥文化，毫無情趣，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天只在意吃齋念佛。

賈政想要的快意人生在王夫人那里根本得不到一絲助力，還因她的侄女王熙鳳如今的侄媳仗著實(shí)力了得的娘家背景撐腰，膽大包天胡作非為的管家，自己卻無力阻止，只得聽之任之。

這些難以言說的苦惱，束手無策的賈政備感壓力山大，長此以往，更是陷入身心疲憊的悲戚之中，出任江西糧道時不僅將皇差辦得雞飛狗跳，掌家也掌得一塌糊涂，與正妻王夫人貌合神離之下，彼此反感，在＂三觀＂上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分歧。

最明顯的表現(xiàn)就是在兒子寶玉教育問題上的勢如水火，這在60回賈政痛打?qū)氂瘛⑼醴蛉丝拊V求情時很鮮明地折射出來：

賈政希望唯一的寄托賈寶玉能讀書成材，可以光宗耀祖，將來很好的接班，把賈家的興旺傳承下去進(jìn)而發(fā)揚(yáng)光大。但教育方式卻十分簡單粗暴，只知道對寶玉一味苛責(zé)，不懂得因材施教溫情以待。

看似＂佛系＂的王夫人，又百般縱容溺愛嫡子賈寶玉，含在嘴里怕化了，哪管他讀書是否精進(jìn)，廝混于內(nèi)帷是否妥當(dāng)，只希望他安度尊榮不被帶壞長大成人即可。

類似這些家庭問題導(dǎo)致的分岐越來越多后，賈政王夫人共同生活的夫妻空間也就越來越窄，引起共鳴的話題便可有可無了，只囿于貴族之家掙脫不了的禮教束縛，不得不表面上維持相敬如賓的夫妻關(guān)系，平淡無味地共處一個屋檐下生活罷了。

原來正妻王夫人不過是裝成菩薩心腸的＂木頭人＂，她縱惡家務(wù)，明里暗里與賈母較勁，用盡冷酷手段支持＂金玉良緣＂，賈政早已苦不堪言，只是既其事實(shí)的榮國府大家長身份逼使他不得不足表面文章，變成自己原本最討厭最不喜歡的樣子：

于國，干著低效的皇差；于家，與王夫人表面上相敬如賓地?fù)纹饦s國府門楣，刻板迂腐地孝老撫小。

久而久之，賈政渴望的清貴生活也就成了一地雞毛，哪有＂舉案齊眉＂這等幸福人生的傳奇佳話？極端失落之下，賈政就更加反感長相一般的正妻王夫人。

三、妾室趙姨娘的美貌漂亮、有心機(jī)和共同品位、當(dāng)?shù)昧速N心耳目等等優(yōu)勢迎得了賈政的青睞

恰好＂正青春＂的婢女趙姨娘走進(jìn)了主子賈政的視野，這位在外人看來＂倒三不著兩＂的粗俗下人，帶來的驚喜卻意外地幾乎完全符合賈政的內(nèi)心需求，自然一下迎得賈政認(rèn)可。

賈政便不顧一切親選趙姨娘為心愛的小妾，讓賈府上下頓時大跌眼鏡，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丫頭片子，趙姨娘倒底有哪些優(yōu)勢？竟讓賈政這個封建大家長如此下臉青睞？

我們就接下來說說＂苦瓠子＂趙姨娘。

首先，趙姨娘遠(yuǎn)比王夫人年輕漂亮，這頂呱呱的顏值可是最直接的先天優(yōu)勢。正所謂＂妻賢妾美＂，趙姨娘若不美貌，賈母這一關(guān)就過不了，哪會同意兒子賈政納為妾室？

可見漂亮便是資本。

趙姨娘先天擁有的姿色，便是最大的底牌，當(dāng)然讓并不＂一本正經(jīng)＂的賈政折服拜倒，何況王夫人哪有＂賢＂名？還是那樣的年老色衰不給力。

所以，年輕漂亮的趙姨娘，第一印象就給負(fù)重前行的賈政留下了好感。

其次，趙姨娘在賈政面前，還是很有心機(jī)的。

她雖說庸俗不堪，不懂得怎樣尊重別人，日常生活又總是爭強(qiáng)好勝愛搬弄是非，顯得極不得體還輕浮市儈，以致寶玉的丫環(huán)芳官打臉說她是＂梅香拜把子＂，女兒探春也因她不顧規(guī)矩多要趙國基的喪銀下不了臺而不惜翻臉，說王子騰才是她的親舅舅……。

但如此作妖讓人瞧不起的趙姨娘，在賈政那里卻是另類表現(xiàn)，完全美侖美奐的樣子。

她潑辣大膽，懂得紅袖添香的情趣，還自帶鮮活的青春氣息，知道如何撒嬌使小性兒，討賈政高興喜歡。使得原本渴望恣意人生的賈政在她那里可以如愿放飛自己，找到真實(shí)的自我。

同時，趙姨娘還擁有與賈政愉悅生活的共同品味。

賈府中秋之夜，賈政講的老婆舔腳趾這樣的笑話，反襯出他其實(shí)有低俗惡趣味的一面，這正好與罵街似的潑婦趙姨娘合拍。

所以，粗鄙的趙姨娘才更加有底氣，以市井女子的嫵媚，加上煙火氣息的似水柔情，便讓賈政＂樂不思蜀＂。

自然，賈政在趙姨娘那里可以得到情緒上的舒解，真正愈合內(nèi)傷，恢復(fù)自己堂堂大家長的尊嚴(yán)。

其四，趙姨娘雖是＂家生子＂這樣卑微的奴才身份，在賈府還是根基深厚，畢竟一直在那里生活，后來又當(dāng)上＂半個主子＂，熟悉賈府了解賈府，對下人們的情況也是一清二楚。這就為她＂包打聽＂了解到內(nèi)部很多八卦之類有用的信息帶來了絕佳優(yōu)勢。

書中71回是這樣認(rèn)定趙姨娘的：＂原是好察聽這些事的，且素日對管事的女人們扳厚，互相連絡(luò)，好作首尾。＂

趙姨娘將賈府這些零零碎碎的情況哪怕是一古腦兒當(dāng)作枕頭風(fēng)吹給賈政，賈政其實(shí)還是蠻受用的。

畢竟賈政是榮國府一家之主，縱然只是甩手掌柜，也不能啥事都不操心，任由王夫人頤指氣使與威風(fēng)八面的王熙鳳捆綁在一起一手遮天。

可見，稱得上賈政貼心耳目的趙姨娘，作用還是蠻大的，自然成了他的＂香餑餑＂，這也是趙姨娘得到賈政寵愛的重要方面。

以上優(yōu)勢，使得上不了臺面的趙姨娘入了賈政的法眼，成了他真愛的不二人選。＂情人眼里出西施＂之下，趙姨娘那些惹眾怒的不堪往事，在賈政看來，都不是事，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雞毛蒜皮。

所以，賈政對趙姨娘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備加疼愛包容。在25回，趙姨娘受馬道婆挑唆陷害寶玉鳳姐，惹得賈母雷霆震怒，罵她是＂爛了舌頭的混賬老婆＂，賈政也僅是喝退趙姨娘支開了事。在72回，賈政又去趙姨娘屋里與她盡情嘮嗑，趙姨娘提出為兒子賈環(huán)納丫環(huán)彩霞為小妾，賈政當(dāng)即說自己早有考慮＂再大一些就放人。＂

綜上而言：賈政之所以單寵趙姨娘，是因他在趙姨娘那里，真正放下了偽裝，放心的活出了自己原本庸俗的普通人生。趙姨娘才是他真心喜歡的愛人，最親密的合作伙伴；賈政之所以與王夫人維持表面上的相敬如賓，只因王夫人是正妻，賈政在她那里，可以得到時時刻刻都得端著的所謂上流社會的冠冕堂皇罷了。